“你先说!”霍连诀看见她的瞬间,面上的阴沉,很快被一抹宛如春风的恬淡微笑所掩盖,只是这抹浅笑并未进入他那幽深漆黑的眸底。
面对这疏离的笑容,花怜月清楚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传来破碎的声音。所有的心动,不甘全都化成了一抹无奈的叹息。
“大人,我是来辞行的。”她的声音虽然无力却十分坚定。
“辞行?”霍连诀面上虚伪的笑容终于有所收敛,他微蹙着眉峰,脱口道:“你准备去哪?”这句话才问出,他就有些后悔,生怕花怜月误会自己是想打听她的底细。
霍连诀一直觉得花怜月主仆三人来历神秘,行事荒诞,做朋友足以却不宜深交。虽然先前闹了很多不愉快,可现在突然听她说要走,他心中又升起一种微妙的不舍。
当然,这种不舍无关情爱。相信不管是谁,知道身边熟悉之人即将远离,心中都会感觉有些异样。
花怜月微昂着头,带着三分萧索,三分眷恋,三分傲然的复杂神情,笑道:“离了这梅岭县,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霍连诀一愣,随即微笑道:“不错,梅岭县这样的小地方,待得日子久了,的确会让人觉得乏味。”
四下里忽然尴尬的寂静下来,霍连诀感觉喉中有些痒痒的,想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又觉得不合时宜。
“霍大人,此番别过,日后恐无相见之日。我提前祝你日后仕途顺利,步步高升!”还是花怜月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沉寂。
她对霍连诀一拱手,向后慢慢退去。一直退到院门前,她终于潇洒的转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窈窕清冷的背影。
霍连诀一直目送着她,在她转身的瞬间,他始终挂在嘴角,面具般的得体微笑,终于慢慢消失。他从宽大的袖袋里抽出一份公文及那根眉石,喃喃道:“真是个急性子,都不让人将话说完。”
霍连诀扬声唤道:“阿达......”
穿着皂服,配着腰刀的阿达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还没等霍连诀开口,他就急急的抢先道:“大人,属下瞧见大双与小双姑娘在收拾行装。”
霍连诀淡淡的道:“不错,方才花捕快......不对,应该说花姑娘已经向本官辞行。”
“好好的为啥要辞行?难道是嫌咱们没用,连个贼人都抓不住。”阿达浑厚的嗓子透出强烈的不可置信与失落,他急切的道:“大人为何不留住她们?”
霍连诀额头冒出几行黑线,他没好气的呵斥道:“是你们没用,不要扯上本官。”
阿达一个激灵,才想起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的上官。他立刻低下脑袋唯唯称是,讪讪的道:“大人恕罪,是属下多嘴。属下只是担心那贼人要再犯事,没了大双,小双两位姑娘,咱们只能干看着却束手无策。”
霍连诀紧锁眉峰,斥道:“没用的东西,区区一个采花贼就将你们的胆都吓破了。”他将那根眉石与公文拍在阿达手心里,吩咐道:“将这份公文送给京城六扇门的殷捕头,相信她会对这个采花贼感兴趣。”
......
大双,小双利落的收拾好行装,待花怜月一回来,三人一起往外走去。这里她们已经非常熟悉,七转八转很快走出三进三出的县衙内院。
县衙大门已经隐隐在望,却见大门前挤了不少大汉。他们探头探脑的张望着,见到花怜月三人从内院走出来,个个开始挤眉弄眼,你推我,我推你。
一旁站在留着短须的邺捕头,他狠狠瞪了身边那些没用的手下几眼,最后还是自己走了出来。
“邺捕头,你们这是做什么?”花怜月已经走到他们面前,那些原本簇拥在衙门口的众人却一哄而散,毫无义气的将苦笑的邺捕头独自留下。
邺捕头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蓝色荷包,绣工粗糙花色简单,一看就知道是男人之物。他将这还带着体温的荷包硬塞进花怜月的手里,而后搓着宽厚的手掌,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听阿达那小子说你们已经向大人辞行,依照以前的规矩,咱们弟兄几个该凑钱请你们喝一顿践行酒。
只是经过昨晚,大概你们不会愿意再与咱们这些废物坐在一起喝酒。这里面是弟兄们凑的份子钱,虽然不多,好歹钱多不压身,也算是给你们凑个盘缠。”
都说艺多不压身,花怜月还是头一回听说钱多不压身这个论调。好笑,感动之余,又觉得手中沉重的荷包有些烫手。
她本以为邺捕头与衙门众人看见自己就神色异常的避开,是因为他们记恨自己先前的口无遮难。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因为自责,感觉无颜面对自己,才会如此怪异。
花怜月嘴角渐渐扬起,虽然在霍连诀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好歹还是收获了珍贵的友情,不算一无所获。
向邺捕头及衙门众弟兄们道了谢,花怜月揣着这只粗糙却满含心意的荷包,带着大双,小双出了县衙大门。
很快,她们三人来到依旧热闹,喧嚣的五福楼。
饶是天气寒冷,五福楼里依然宾客满座。不时有满脸醉意,浑身酒气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奇怪的是,这些男人中间居然还夹杂着几个满面红光,嘴角流油的和尚。
这些和尚虽然刻意换上了百姓的衣服,头上还带了斗笠掩盖身份。可他们周身萦绕的香烛气味,却瞒不过花怜月那灵敏的鼻子。
瞟一眼那些大摇大摆离去的和尚背影,花怜月一抬头,却见到原本探出头张望的阿彤,飞快的缩了回去。她略一沉吟,便径直往二楼走去。
上到二楼,花怜月没见到阿彤,却一眼瞧见妩媚明艳的萧老板正临窗而坐。她穿着一袭暗黑色却隐显金光的绮丽裳服,裳服颜色虽然沉闷却衬得她的肌肤又白又润,似散发出珍珠般的光泽。
她葱白的玉手中端着一只精致的蟠螭纹犀角杯,面前的四方桌上有几样精致小菜,还有一只被开了封的褐红色酒坛。
也不知她喝了多少,此刻的她双眸迷离,两颊晕红,酥胸微露。整个人无意间流露出的万种风情,美丽的如同一幅画卷。
在她周围不知有多少暗含深意的眸光,偷偷在她身上游移。那些眸光有痴怔,有情-欲,有轻视,也有好奇.....
萧老板却似乎一无所觉,就见她端起犀角杯一饮而尽。一滴浑浊的酒水顺着她殷红的嘴角滑下,经过她小巧圆润的下巴,隐入她雪白高耸的双丘。
花怜月清晰的听见,周围传来几声明显吞咽口水的声音。她暗暗摇头,抬腿往萧老板处走去。
大咧咧的在她对面坐下,花怜月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冲鼻却甘冽的酒香瞬间侵入她的肺腑。花怜月双眸忽然一亮,拍桌大笑道:“居然是关外来的白酒,虽然没有名字,酒劲却比那烧刀子还要烈上几分。只可惜这酒少了芳冽之气,若是用犀角杯盛之而饮,那就醇美无比,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萧老板迷蒙的潋滟双眸水波荡漾,她望着花怜月痴痴一笑,娇软的呢喃道:“小馋猫,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