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也就是明天。”
窗外,朝阳已升起。
“日子虽不是最好,却也宜婚嫁,也适合你们两个。”
莫老拇指指尖在几根手指腹处捏来捏去,“就明天,辰时二刻拜堂成亲,巳时圆房。”又皱着眉头,掐指算了算,犹疑着:“你们看呢?可行?要是实在不行……”
“太匆忙。”雅伦出声道。时间太仓促,还说最贵重的婚礼。
“青岚也未醒,我也与她未曾正式见面……更不知道她……是否同意和我结婚……”
木耶云得知两人将会成婚而欣喜若狂,却记挂着两人间的陌生感,亦不知两人间的心意是否相通,蹉跎着说。
“她一个生着病的人,甚至连心智都失去,你待如何与之交流,确定彼此?”不知道数十分钟前发生了什么事的镜伦,蹙着眉头,语气里很是不赞同。
“事情迫在眉睫,繁文缛节可免即免。”莫老喝道。
“我虽心悦青岚,愿意承担照顾她一生的任何风险,心甘情愿为其一世刀山火海,但最少也要她不讨厌我吧!”木耶云眼睛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语气诚恳。
“我赞成云哥哥。”爱伦点头,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自己,做为一个女人的意见,“感情可以婚后慢慢培养,但若是第一眼就看不顺眼,可是谁都无法拧正过来的事。”
木耶云对爱伦的话连连点头。
“虽知自身样貌绝非一般,但也要看对眼。”
还待他人发表言论,躺在床上昏睡的青岚益悠悠醒转过来,长睫毛颤抖着睁开,眼里的神情也逐渐清明。
“你感觉如何?”木耶云因一直坐在床头位置,边与众人小声说着话,边时刻注意着榻上的佳人。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青岚益人一醒来,便第一眼瞧见了他。
莫老刚在她轻哼出声,有醒转迹象时,已抢先坐回床边,拉过她的手腕细细把脉。
片刻,莫老点点头,道:“已无大碍。”
众人纷纷在心里松口气。
“你是……”
略微暗沉的声音,疑惑地开口,眼睛却看向站在其身后侧方的爱伦。
“木耶云。”
三个字落地有声。
青岚益凝神,试探一问:“仙族,木耶家?”
镜伦望着已半坐在床头的女子,心中满是疑问。
她的病,好了?
几人对视一下,无声中都在眼神里传递一个信息:她知道仙族。
世间几亿万年来,或者说更早些年月,就有了仙界在人间行走的事情,时间越长,便会有神仙落入凡尘,虽后来回归仙位神职,后代却留在了人间。
人,都是自私的,无论位多高,权多重。
于是,便有了所谓的替仙代神的人来视察人间,把人间发生的事项汇总记录,分轻重缓急,上报天听。
仙界代理人,也出现了。
仙族,有着神仙血统,拥有一定法术仙力的人。
几百年前的大战后,这一脉仙族的人,有一个姓氏——木耶。
“丫头,你知道仙族?”莫老抚着胡子,虽是问题,实际上是陈述。
一个说是神智不清的病弱女子,一场惊心动魄的法术后,能令其清醒痊愈?
青岚益打量在场的人众,一会才道:
“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知道这六界与六大家族的恩怨。”
做略一停顿后,她看向老者:
“若我猜得没错,你是属于神族,预言师,莫氏。”
“老朽莫忆殇。”
“莫南陌,是你的……”虽然长得不太像,但都姓莫,想来,关系跑不了。
“正是犬子。”
“原来是莫家前任家主,莫老,你好!”
青岚益挣扎着起身,双膝跪在榻上。
“无需多礼。”莫老抬了抬手。
一旁的爱伦很有眼色的上前,扶着青岚益重新靠在榻板上,还贴心的在其后背上塞了个软软的抱枕。
“我与爱伦、几位兄长,都可以算是自家人。”青岚益微笑着说。
镜伦等人一片听雷,只觉得脑袋轰轰。
雅伦拱手:“松鹰家二房嫡长孙,现任松鹰家家主松谨,字雅。”
在他们不知道的某个时候,发生了某些事,以至现在的青岚益与之前的青岚益,给他们的感觉不同。
“你的本名,可还记得?”莫老试探地询问。
“松小益。”
想了想,她加了一句:“但还是叫我青岚益。”
莫老听了她的话,心算是归了位,最少证明,现在的青岚益已是清醒状态。
“益姐,你这一病就是二十来个月,幸好你终于病愈。”
最开心的就是爱伦了,一把抱住人,亲昵地靠在肩头处,蹭了蹭。
青岚益宠溺地摸摸爱伦的头顶柔软的发丝,微笑着看向莫老。
“莫前辈,我……还有多久的时间?”
爱伦闻言全身一僵,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具体的时间。”她强调。
“你既已完全清醒,代表着心之泪也已进入五脏六腑,最迟一年。”看着眼前年轻的脸庞,莫老一脸惋惜。
一年?她伸出手,其掌心上一滴腥红映入眼帘。
爱伦握住她的手腕,很是吃惊:“这是……?”
“催命符。”平静的语气,淡然的神情,似乎在说一件“今天的天气很不错”。
木耶云蹙眉,他不喜欢她这个样子。
“松鹰家大房嫡系,只剩下我一个了。”
每一个家族,都有其传承的重要使命。
窗外,阳光明媚,绿油油的树叶子在阳光下闪着活力与朝气。
“五百多年的死咒,是时候结束了——。”
她明白,不传承血脉,就能结束一切,就像她已死去的家人、长辈们一样,他们也不想传承,不想祸害子孙,可是做为松鹰家的子孙,不能不以责任为重。
“松鹰家的使命却不能结束。”
雅伦道,“嫡系至高法术,至深灵力,是用来保护人间界,维护住人类的权力和生存空间。
责任,是生为松鹰家一分子所肩负的担子。
“如果能这么轻易摒弃,祖辈们五百年来的坚持隐忍算什么?松鹰家上下四千多年又都努力些什么?”
“不是有你们吗?”
青岚益平静地说:“你的灵力和法术也算出类拔萃,你的能力也有目共睹。”
“松鹰家不会绝。”
绝的只是嫡长房一脉。
时至今日,谁还在计较长子嫡孙?
“我们都是松鹰的子孙!”雅伦突然喝道,一改他平日里的沉稳。
“啧!”
算什么子孙?
有必要算清吗?
若较真下来,他们终归与她不一样。
青岚益冷哼:“这五百年来,我的祖上,历来都是单子独女,最长寿命不到30岁,每个人平均下来才23.4岁。”
说到这里,青岚益抬起头,目光扫过雅伦等人。
生命可贵,能活着,更是一种奢侈。
“无比艰辛苦活到我这一辈出生,可是,北森林大火前的杀戮……那是一场灭绝人性的大屠杀,里面连一个个小小的,名不见经传、世居在此的平头老百姓都死了……屠尽了……杀绝了……,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还放了一把火,烧光……
“只有我,和一一,因为贪玩,苟活下来。”
在她心里,死在屠刀下的,除了家人,还应该有她。
或许……其他人就不会死……
冰冷的水珠子落在爱伦的手背上,瞬间给她一股滚烫的痛。
“益姐……”
“不是遇见一一,我在那天也死了。”青岚益苦笑,或许这是天不绝松鹰家。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我把法术咒语全默下来,由你们传承下去。”在短短的时间里,她已打算好一切,准备好接下来的事情。
“你……”
“还有。”青岚益示意雅伦,“相关的灵力修习窍门。”
略微停顿,她继续道:“虽然我小时候学习能力一般,但是青岚院里,却有这一方面非常详细的记载,或许有机会,雅伦兄长应该亲自请往青岚院,进行更为系统的研学。”
话锋一转:“至于要传承至深至高灵力法术,去祸害无辜人,我……实在做不出来,更不忍心。”
五大家族,第一个家族都有其独特的灵力,若许这是唯一一个出生于五大家族长子长孙的好处,能得天独厚,生来自带灵力。
“我也是五大家族的人!”
木耶云终于找到能顺利插入话题的缺口,慌忙开口。
“我是仙家——木耶,二房长子长孙,现任家主木耶云。”他热烈的眼光直直的把她笼罩住。
眼前的文雅、知性的秀丽女子,他是越看越喜欢,甚至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从来,他都不相信一见钟情,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对于青岚益,他只有一种怜惜,疼爱,想要呵护其一生的心悸。
“维护仙族与各界平和安定的理由和责任,我都有。”
他认真、诚恳地说,“我愿意。”
“这一辈木耶家子孙,只有我资质平平,虽为家主,虽努力不懈,有所建树却不足与其他人相提并论,更是各方面远不及舍弟木耶风。”
似乎怕她说出拒绝的话,他拉住她的双手,眼睛对着眼睛。
“莫老更在是我才出生时,便算出我今生无子息,更无因缘,寿命短暂……看着其他熟人娇妻爱子相伴,嘴上不介意,其实甚是难过……”
青岚益看着他漆黑的眼晴,突然盈润光亮,似乎下一刻就会有珍珠滑落。
木耶云深吸口气,“却在数日前,莫老传信,说是原注孤生的我姻缘线浮动,龙吉龙公入主中宫。”
“而我的这段姻缘,便在松鹰家。”
青岚益微蹙眉。
“你要说爱伦是吗?”他说,“爱伦不是松鹰家女儿。”
怕彼此产生误会,木耶云接着说:“爱伦是养女。在我心中,她也一直是妹妹,我是兄长。”
“早上来的时候,在庭院看到一名沉静儒雅的女子,便产生了好奇;下午时,在花园里再见,她身上独特的静谧气质吸引着我去靠近……
“更深露重时,三见。我已确定,我喜欢上你。”
爱伦在两人后方,听到这话,突然有种被强塞了狗粮的感觉。
有人说喜欢是可以放肆,却是开始行动前的能量来源。
“虽然你的术法和灵力,也让我很是惊艳。”他道,“这只是一个让我更想为之神交的节点。”
青岚益面对男子的告白,一脸平静。
“不觉得你说的是我。”
她道:“我的性格不适合当个贤妻良母,现在更是注定时日无多,或许你的喜欢是真的,但恕我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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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互相打了个无声的招呼,一同向着大厅退去,把这一间小小的空间留给两人,爱伦做为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人,还很是贴心地悄咪咪帮着把门关好。
“莫老,请你实话告诉我。”
莫老等人分了长幼坐定,雅伦便急切地开口。
“关于阿云的婚事……”
他实在不相信还能逆风翻盘。
“在他满月时,小芔让我给卜了卦,舍丁也知道他大儿子的命运,就是知道才更只求他无过。
小芔,木耶芔,木耶家前任家主。
舍丁,安舍丁,安家小儿子,入赘做了木耶家男媳。
他们是木耶云的祖父祖母。
“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夫唱妇随,子孙满堂。”莫老连连摇摇头。
“本来谁都不能、不敢更改的命运,居然会在数月前出现诡异的变化。
“我立马与数位长老商讨,反复演算,最终都得出一个结论。”
几人提心吊胆,总觉得木耶云和青岚益的姻缘并非好事。
莫老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才不急不慢地说:
“上上签。”
从手袖中抽出一支、大约有手掌长短的老旧竹签,上方隐隐有字。
——前世因缘,相借无类。还付得当,圆满今生。
看着签面,几人松了口气。
细看莫老的表情,又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姻缘是好姻缘,但是结果却是……”
莫老又从手袖里抽出一支。
“下下签。”
签面:临风冒雨,鸟入囚笼。隔河望金,水底捞月。
“那……两人不能在一起?”爱伦喃喃。
“上上签里意思不是说两人是良缘?”镜伦也低声自语。
雅伦:“这签?”
莫老摇着头,抚了下胡子:“签解是:一死一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