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无令突然站在这座城市的街角,心底没有缘由的升起了孤寂。
他沿着路边一直往前走,在一家商场的橱窗前停下,他看着玻璃倒映出来的自己,脸庞稚嫩,发尾扎了个小揪揪,这时候的头顶挑染的还是绿色的,祁无令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自己的出现分外的突兀。
他努力的回想当时的他在干什么,很奇怪,他记性这么好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当时的细节。
祁无令想了想自己的住宿,好在这个并没有忘记。
他当时打工赚了一点钱,租了一间房,是一个地下室,挺宽敞的,除了不怎么通风比较潮湿闷热以外,其他都还好,主要是便宜。
很便宜,很便宜,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事实上确实不是,按理说这会儿的他,一个未成年人,其实是不应该租给他的,但他租的房子是一间凶宅。
上一个租客失手杀害了自己的女友,将女友的尸体放在了这个地下室,两三个月没有被人发现。
后来真相大白以后,周边的邻居都对这边敬而远之。主家也恨不得跑的远远的,真心觉得自己晦气,怎么能摊上这种事。
地下室肯定是不能用了。
一般人都很忌讳这种事情。
但祁无令不怕,又是年轻小伙子。
主家看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正好用阳气来压一压。
事实上,祁无令在那间地下室住的挺好的。
他根本不怕这些。
祁无令一边回想一边朝着记忆中的位置走去,路上却总觉得有人跟着他。
祁无令并没有多管,他现在只担心现在的情况究竟会维持多久。
他终于在走了40分钟的路程后,在一栋看起来还好的居民楼前停下,然后走了进去。
他站在门口思索了很久,没想起来钥匙放在哪里。
直到屋子里传来声响,祁无令愣住了。
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比较荒唐的猜想。
他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推开门。
门打开了,而屋子里有人。
在四周掉墙皮,甚至有的角落都被潮湿的印出了印子,而一个简易隔绝开的厨房小灶前有一个正在忙碌的男人。
金发,宽背窄腰。
祁无令的目光落在男人侧脸依稀露出来的玫瑰纹,瞳孔放大,手握着门把手不自觉的用力握紧。
佑柏安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却没听到人进来,有些好奇的扭头,眼神中带着细碎的温柔:“阿令怎么不进来?”
祁无令就这样看着佑柏安,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佑柏安一边看着火候,一边轻声笑着哄人:“怎么了?阿令怎么出去一圈不开心了?”
祁无令看着眼前人,突然收回了视线走进了屋子里,带上了门。
佑柏安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对了,手指的创可贴记得要换药。”
“阿令你尝试自己煮饭烫伤手指究竟是在惩罚谁呀,叫我心疼,我做饭不好吗?”
祁无令没有言语,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看的出神。
这究竟是发生过的……还是……
他的幻想。
为什么与他的过去完全不同。
他一直一个人的生活,现在却突然发现他的生活有可能是两个人。
祁无令站起身,想要换个创可贴。
却不知道这间地下室哪里有创可贴。
他从小到大被人打,被人骂,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忍痛能力强大,基本不危及生命,他都能硬挺过去。
创可贴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也不屑于用。
对……他根本不屑于用这种东西。
祁无令好像给自己的记忆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如果是一个人尝试做饭烫伤了手,只会任由伤口发炎然后自生自灭。
可他的手指还是包了创可贴。
所以——祁无令扭头看向佑柏安,这才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祁无令突然间很好奇,这个正在给他做饭的男人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于是他走上前,伸手戳了一下对方的腰间。
很真实的触感。
祁无令有些恍惚,佑柏安腾出一只手牵住了祁无令的手:“阿令别乱动。”
祁无令很听话的收回了手。
却听到佑柏安说:“阿令不想上学的话,那就不去了,学校的处理结果也下来了,我们可以休息几天,最近有几家新上映的恐怖片和密室逃脱,阿令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去散散心。”
祁无令被佑柏安的这段话给带起了一些回忆。
他上的是私立学校,同学之间的风气很不好,而他也不是什么善茬。
祁无令无父无母,孤儿一个,没有亲戚收养,没有帮忙的近邻,甚至没有朋友。
他可以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的很好,没有人可以闯入他的世界。
性格冷漠怪异,极其喜欢独处,好像从一开始就离经叛道了一样。
这样一个人在别人的眼里注定要被打上无数的标签。
老师不喜欢他,同学不喜欢他。
他们的厌恶如此的直白,甚至不加掩饰。
祁无令却觉得也挺好。
但小事的助肘为虐终究会愈演愈烈。
祁无令住院了,肚子上被捅了四刀。
班上一个被家里娇纵长大的富二代同学干的。
十四五岁的年纪,压不住性子火气冲,遇上祁无令的这个性子更是炮仗遇上火,一点就炸。
祁无令甚至已经记不起他们是为什么吵的,又是为什么动手。或许是一本书,又或许是一块橡皮。
总之,对方有一万种小小的理由。
等他一个月后在医院醒来时,对方家长已经给了封口费。
祁无令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蓝蓝的天。
依旧面无表情,古井的眼眸里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收下了钱,他只有一个人,他也不需要什么所谓的正义,更不指望能讨到什么更大的好处。
封口费的这笔钱已经够了。
祁无令数了数,二十万。
一刀五万,倒是也值了。
祁无令出院之后,就一直待在地下室不见天日。
一度身体皮肤苍白的像是得了什么绝症。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要自己做饭,因为他辍学食堂吃不了了,而外卖太贵,只能选择自己做。
或许是自己的记忆太过于不友好,祁无令很想听一听佑柏安口中的他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祁无令看着佑柏安将他煲好的汤端在了那一张简易的木桌上,木桌的四条桌腿甚至不平,一边垫了一个板砖,来维持桌面的平衡。
祁无令盯着佑柏安的身影一直看,佑柏安很开心晃了晃脑袋:“阿令今天出去后很想我吗?”
祁无令摇了摇头。
他只不过是在自己的记忆里没有看到他,所以不想错过他做的任何事。
祁无令终于还是开口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怎么在这。”
佑柏安拿着碗筷摆好,又坐在了祁无令的对面。
“因为你,感觉你需要我,所以我就来了。”
就这么一句话,让祁无令的记忆好像和小时候某个时候重合了。
那时候的他才六七,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有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看起来哭哭啼啼的小孩子总有大人拿糖逗笑哄。
而他摔倒了没人关心,掉水里呛着了没人关心,被狗咬了甚至狗都有他的主人管着。
他当时坐在马路边,好像碰到了人贩子拐卖小孩,他永远都没有家长陪同,这样的目标太显眼了。
以至于他奄奄一息的躺在那卫生条件极差的手术台上时,甚至想着一刀痛快点也好。
但当时没有成功,他被救了,在身体刚划了一道口子的时候。
流了好多血,真的好痛啊。
祁无令那张干净的小脸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在彻底闭上眼睛前,是一个金发的男人,冲到了他的面前。
“不要睡!醒醒!”
祁无令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天桥的桥洞底下。
他不介意,反正他是没有家的小孩。
去哪里都一样的。
只不过当他扭头看见这个金发男人时,面露疑惑:“你怎么在这?”
金发男人刚醒来,听到他问的第一句话,轻声道:“因为你,感觉你需要我,所以我就来了。”
祁无令面无表情道:“不是,我问你怎么在桥洞底下。”
佑柏安一愣,眼神带笑:“因为这是我家。”
祁无令愣住了,看了看四面露风的桥洞,神色复杂:“你这么大,也跟我一样没有家吗?”
佑柏安想说的话就这么哽在了喉咙间,轻轻的用手揽过祁无令,道:“才不是,阿令才不是没有家的小孩。”
祁无令没有说话。
思绪回神,他的记性却又一次记起来,刚进入终端游戏时的那个场景。
他就是在桥洞底下醒来的。
进入到了莫名其妙的惊悚游戏世界。
祁无令想着那个桥洞,没在说话。
只是看着现在坐在他桌子对面的佑柏安。
轻声道:“我问的是,你怎么在这个地下室?这里不是桥洞,这是我家。”
佑柏安眨了眨眼,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回忆,唇角上扬:“对呀,这是阿令的家,我这个没有家的大孩子想要被你收留,可以么?”
祁无令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面上不显:“我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