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御书房。
永安帝正拿着一封折子,聚精会神的看着,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眼眸之中流连着异彩。
“看看!都看看!都好好的看一看!”
永安帝有些激动,将手中的折子让身边的赵内官拿过去先是给了桓王,然后传至沈从兴,顾廷烨的手中。
待顾廷烨将看罢,将奏折合上,重新递回给赵内官的时候,永安帝看着三人,眉眼带笑:“如何?”
随即便将目光看向桓王,“英儿!你先说!”
桓王赵策英躬身拱手道:“回父皇,儿臣以为卫大人折子里说的法子可行,咱们先将陕西边境的那些富户大族迁往关内富庶之地,再将那里的土地悉数收归朝廷所有,租赁给当地的百姓耕种。
如今我朝田税只有十税一,再加上丁税,徭役等所有的赋税,加起来最多也不过是寻常百姓家一年三成的收成,如此百姓们手中便能留下七成,不仅能够满足一年的口粮,还能有不少盈余!
正如卫大人折子里头说的,咱们只要让百姓们能够吃饱穿暖,便能够让这些新纳入我朝的平民百姓对我大周产生归属之感,说不定还能够将靠近边境的西夏百姓吸引过来,成为我朝之民呢!”
其实卫允的法子也很简单,用一个简单的比喻,原本朝廷,世家,和百姓之间的关系就相当于层层递减,百姓无田地,便只能给世家大族,地主老财们做佃户,一年到头的收成除了要缴纳朝廷的赋税之外,还有近半要交给主家,就是佃田地的租子。
若是太平的年景还则罢了,交完租子和赋税,一年下来剩下的粮食倒是够一家人嚼用的,可年景若是不好的话,交完租子和赋税,一家子人就得饿肚子了。
若只是年景不好那也罢了,至少还能挖些野菜,上山寻些野果野味什么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或者是去给人做工,也勉强能够活下去。
可若是遇上了荒年,碰到个天灾什么的,那才是真正的祸事,赤地千里,饿殍遍地,伏尸百万。
可若是照着卫允的法子,就等同于将世家大族和那些个地主老财们从中间抽离了出去,百姓们除了缴纳给朝廷的赋税之外,剩下的粮食都能握在自己手里。
百姓们家里有了余粮,便是遇上天灾心里也不慌了,省吃俭用一些总归是能活下去的,到时候朝廷再出手帮一帮他们,送点粮食过去赈灾,岂非胜过灾后朝廷作出的无数补救措施。
永安帝看着桓王,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眼底流转着满意的目光。
随即便把目光看向旁边的沈从兴和顾廷烨:“你们二人呢?”
沈从兴道:“陛下,臣是个武将,素来只会带兵打仗,这些个地方的政事,臣哪里知道该怎么处置,臣就知道一点,咱们只要让老百姓们吃饱穿暖,他们就会听咱们的!”
沈从兴这话说的虽然糙了些,但理却不糙。
顾廷烨却微微皱眉:“陛下,此法若是能够施行,确实能够将边境百姓之心收拢,也能够在短时间内使边境平稳,然而如何施行,却是个问题!”
“二郎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永安帝道。
顾廷烨拱拱手,继续说道:“西北边境虽然苦寒,但各州县之中仍有不少流传百年的世家大族盘踞,其势力在当地的州县之中根深蒂固,要想让他们放弃祖宗打下的的基业,远离故土,怕是没那么容易啊!”
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对于故土都有着一股子隐藏在血脉深处的眷恋,为什么那些个花甲之年的老臣们上奏乞骸骨之时,都说的是告老还乡,因为他们的祖祖辈辈都在故乡之中,他们根也在故乡之中。
为什么京中那些武勋世家之中有人死了之后,要运送其棺木归乡安葬,葬于各家的祖坟之中。
常言道,落叶归根,这是数千年以来在这片土地之上的人们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观念。
卫允奏折中说的,将各地的士绅大户们悉数迁往关内,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永安帝也明白顾廷烨的顾虑,先是沉吟了片刻,随即却眼睛一亮,露出了笑容,说道:“那就让朕看看,咱们这位让先帝赞誉有加,在临终之间也不忘嘱咐朕重用的‘治世能臣’究竟会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
陕西,长安城。
卫允看着眼前这个正值二八年华的俏丽佳人,扶额皱眉,颇有些无可奈何。
“你怎么来了!”卫允问。
沐芸笑着道:“在汴京里头整日就只能呆在庄子上,便是去看嫂嫂也不好多待,妹妹实在是闷得慌,又听嫂嫂说哥哥如今在陕西做布政使,便想着来陕西看看哥哥,顺便再散散心!”
如今和沐芸,和昔日荣飞燕完全判若两人,若非是容貌没有改变的话,就算是现在沐芸出现在以前那些熟悉她的人面前,只怕她们也认不出来,这就是昔日的富安侯荣家的那位掌上明珠荣飞燕。
以前的荣飞燕,高贵的宛若孔雀一般,目下无尘,眼高于顶,而现如今的沐芸,却好似一个邻家的小女孩儿一样,淳朴,善良,不过性子却有些清冷。
除了在卫允夫妇面前,话多一些,脸上的笑容也多一些,在其他人的面前,都是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
“哦?”卫允看着沐芸:“怕是来看我这个哥哥才是顺便吧!”可眼中却没有半点责怪。
沐芸微笑着,两只大眼睛眨了眨,就这么迎着卫允的目光,也不辩解。
卫允叹息一声,拿她没有半点办法:“从汴京到长安,足足千里之遥,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受得了这份颠簸!”
沐芸掩嘴轻笑:“哥哥怕不是糊涂了,如今妹妹安然的出现在哥哥面前,浑身上下连块儿油皮都没擦破,怎么就受不了这份颠簸了!”
“再说了,妹妹可没觉着颠簸,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都有趣着呢!妹妹从未出过汴京,以为汴京便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城池了,如今来到长安,见到这巍峨大城,才知自己以前是多么的坐井观天,不知天地广博!”
长安乃是唐时国都,若是雄伟壮丽,犹在汴京之上,沐芸发出这等感慨也不为过。
“这次出来打算在外头待多久啊?”卫允问道:“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当初你哥哥把你托付给我,那我便要对你负责。
别人家的姑娘,似你这个年纪的连孩子都有了,就你倒好,我和你嫂子给你相看了那么多的后生,可你竟然没一个看得上的!
这也就罢了,没看上就没看上,我和你嫂子再给你寻摸想看着,你给哥哥说说,是喜欢文人还是武将啊?”
沐芸却道:“哥哥,妹妹还小呢,不着急嫁人!”
卫允横了她一眼:“还小?翻了年就十八了还小?”
“哥哥!”沐芸也不辩解,就这么看着卫允。
“好好好!”卫允赶忙告饶,叹了口气,道:“不嫁也好,这女子一旦嫁了人,那边等同于失去了自由,下半辈子都得束缚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上面,以前待在汴京多有束缚,如今你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好好的玩一玩。
喜欢去哪儿便去哪儿,我大周地大物博,各地的奇景数不胜数,你想去哪儿就和哥哥说,哥哥给你安排!”
其实卫允之所以给沐芸相看人家,也是怕她自己一个人呆的久了,难免会觉得孤单,还有一点就是想要让她继承荣家的香火,替荣家传承子嗣,能够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不再被以前的东西所困扰。
如此的话,卫允也算对得起荣喜这位大哥的嘱托,对得起元佑帝临终之前的托付。
如今沐芸才十七岁,放到后世,那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既然她不想这么早的嫁人,卫允也就由得她,让她在多留两年。
“华山乃五岳之一,以奇险而闻名天下,我想先去华山看看!”沐芸撑着下巴说道。
卫允看着此时的沐芸,好似解开了一层枷锁,身上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不仅没有半点恼怒,反而破觉得欣慰。
沐芸能够抛掉那些自小学习的繁文缛节,女儿家的仪态规矩,至少说明了她已然看开了许多,对过往不再似以前那般执了。
又或许,这只是她表现给卫允看的,为的只是不想让卫允担心,只不过是把所有的悲痛都埋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卫允不会读心术,没法儿知道沐芸此刻内心深处藏着怎样的心思,不过沐芸想做什么,他就都顺着她的心意来便是。
“华山以奇险着称,山势陡峭险峻,天下罕见,你一个女儿家独自去的话,确实有点危险!”
卫允眼珠子一转溜,嘴角上扬,略起一丝弧度,说道:“这样吧,我把杜远派给你,他是我的亲卫,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武艺不错,人也机灵,做事情也颇为严谨,让他跟着你去,我也放心!”
沐芸却摇摇头直接拒绝了:“不行不行!哥哥,杜远大哥是你的亲卫统领,若是把他给了我,谁来保护哥哥的安危!”
“傻丫头,你哥哥在长安待得好好的,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再说了,我身边又不止杜远这么一个亲卫,有他在你身边保护你,我才能安心的让你出去,你也不想哥哥每日都胆战心惊的担忧你的安危吧!”
沐芸被卫允的目光看的败下阵来,只能举手投降,接受了卫允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