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之时,正值早春,纵观汴京风华春光,在下曾赋诗一首,名曰《春日》,今日便在两位兄台面前献丑了,请二位指正一二!”
王离笑道,随即便提笔落墨,笔走宛若龙蛇。
冉冉春行暮,菲菲物竞华。
莺犹求旧友,雁不背贫家。
一首春日,不过呼吸之间,便跃然纸上。
笔力苍劲有力,宛若盘踞的虬松。
“好字,好诗!一首五言诗,道尽春日风光,更是寄情于景,令人钦佩,王兄果然大才!”
刘明哈哈笑着,看着桌案之上的五言绝句,下意识的点头赞道。
王离搁笔于笔架之上,微笑着拱手道:“刘兄谬赞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若有不当之处,还望两位兄台帮忙斧正一二!”语气态度十分谦和。
卫兄道:“哎!王兄过谦了!如此佳句,我等岂敢指摘!”
王离浅浅一笑,神色之间,透着一股浓浓的自信,转而看向卫允,道:“素闻卫兄文思敏捷,才学斐然,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得见卫兄大作?”
刘明也是眼睛一亮,道:“是啊,愚兄早在金陵之时,便听闻江都卫允素有才名,不知我二人今日是否有幸,能够见证卫兄大作?”
卫允苦笑道:“不瞒二位兄长,并非小弟不愿,实是不善诗词,十年寒窗苦读,能够将经义文章学个囫囵,便已是上天眷顾了!又哪有什么精力去钻研诗词歌赋!还望两位兄长见谅则个。”
虽然来自后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但卫允学的可是理科,除了一些流传较广,脍炙人口的诗词,还有高中时期课本之上,语文老师要求背诵的那些之外。
其余诸如唐诗三百,宋词三百之类的,卫允根本没怎么接触,有些倒是知道那么一两句,可也是前后不搭界的,完整的诗篇记住的实在是不多。
辛弃疾,还有苏轼,李清照的倒是记得一些,可这三位大诗人的风格完全不搭边啊,
“哎!”刘明却道:“卫兄何必过谦,在金陵之时,愚兄可便听说了江都卫允的才名,连致仕的秦老太傅也对卫兄夸赞不已!”
王离惊讶着道:“秦老太傅?”目光投向卫允,眼中不复先前的平静,“卫兄,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秦老太傅可是担任过帝师的饱学之士,连他老人家都对你夸赞不已,可见卫兄之才学!”
说着眉头一挑,话音忽转道:“莫不是卫兄看不起我二人,觉得我二人才疏学浅,与我二人谈诗作赋,配不上卫兄之才学?”
“不不不,绝无此事,绝无此事!王兄切莫误会!”卫允赶忙解释道,随即便撞上了王离那调笑似的目光,以及嘴角轻扬的微笑,无奈的摆手道:
“好吧好吧,若是再推辞,那便是在下不识抬举了。既然二位兄长有如此雅兴,那小弟也不俱着了,在两位兄长面前献丑了,若有不当之处,还望两位兄长不吝指点一二!”
“哈哈哈,这才是吗!”刘明上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卫允的肩膀,笑着道:“我等皆是朋友,合该如现在这般,无须过多拘束!”
王离眼珠子移动,笑着道:“卫兄若是不嫌弃,便让愚兄替你磨墨如何?”
刘明也道:“愚兄别无所长,唯在音律一道之上,尚有几分造诣,虽算不上精通,但也能奏出几首曲子,卫兄若是不弃,愚兄便抚琴一曲,替卫兄助兴如何?”
卫兄冲着二人拱手道:“既然两位兄长如此盛情,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正该如此!”二人齐声道,然后便是两道整齐爽朗的笑声。
却逢此时,敲门声响起,刘明到了声“进”,便见一位小厮打扮的青年抱着一个深色的长条锦盒走了进来,锦盒之上,刻有花草虫鱼,鸟树山峦,做工颇为精致。
“小的见过诸位大人!”小厮怀抱锦盒,恭敬的行礼道。
“无须多礼!”
“这便是你家掌柜口中的古琴?”看着小厮怀中的锦盒,刘明问道。
“回大人,此琴名唤流觞,乃是我家掌柜的花了大力气,才从一位商人处买来的。”小厮恭敬的回道。
刘明的书童从小厮手中接过锦盒,递给刘明,刘明打开锦盒,便见里头放着的古色古香,隐约间透着缕缕清香的七弦古琴。
“流觞!曲水流觞!这名字取的倒是雅致,看来你们家这位掌柜的,也是个风雅之人!”
小厮拱手一笑,微微躬着身子道,“几位大人慢用,小的先行告退!”说罢,便直接退出了雅间。
刘明小心翼翼的取出古琴,盘膝坐在低矮的长案前,将古琴置于其上。
刘明双目微阖,左手五指轻轻压在琴弦之上,右手食指轻轻拨动琴弦,轻灵的琴声响起。
“果真是好琴,声音清脆空灵,隐约间有一股悠扬之意,雅而不俗。”刘明面带笑容,微阖的双目之中露出诧异的狂喜之色,好似看着稀世珍宝一般,打量着身前的七弦古琴。
抬头看着卫允,刘明道:“不知卫兄可有喜欢的曲子?”
卫允轻笑道:“不瞒刘兄,小弟于音律一道,可谓是七窍通了六窍,剩余的一窍,全然不通吧!哪来的什么喜欢的曲子!”
“哈哈哈哈!”刘明笑道:“如此直言不讳,卫兄果真是真君子。既然卫兄不通音律,那愚兄便自作主张吧!”
卫允走到案前,提起方才王离所执之笔,小白杨躬身上前,替卫允换上一张崭新的大宣纸,用镇纸抚平,压住两侧。
卫允双目一阖,脑中无数画面如同放电影一般,一帧一帧的掠过。
唐诗是用不上了,五代十国的也被排除掉,剩下的,也就只剩下宋元明清的了。
可卫允乃是理科出身,对于诗词的了解是真的不多,这一世,卫允的记忆虽佳,几乎有过目不忘之能,可也没有夸张到将前世的所有记忆,全数慢放一遍,事无巨细全都清晰无比想起的地步。
忽然间,卫允脑海之中灵光一闪,一首长词出现在脑海之中。
闭着的双目豁然睁开,一缕精光自眸中绽放,嘴角扬起一缕微笑,卫允动了,提笔沾墨,落于纸上,笔走龙蛇,须臾之间,四个大字便跃然纸上。
“少年侠气”
一旁磨墨的王离下意识便念了出来。
“少年侠气?”古琴前的刘明低喃道,双手抬起,修长纤细的手指落下,似碧玉一般,拨动琴弦。
“铿!”
恰似金铁交织的琴音骤然响起,只见刘明运指如飞,琴音铿铿作响,琴声之中,似有刀剑交击,无形的的杀意弥漫,室内忽的冷了几分。
另一边,卫允运笔如飞,如龙蛇游走,一个个大字在其笔下形成,王离一边磨着墨,一边目光却始终不离那张雪白的宣纸。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只看第一句,王离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
刘明的情绪似也被调动,青葱双手之下,铿锵的琴声络绎不绝,伴随着诗词上阕的展开,好似在述说一幅少年仗剑行侠,逍遥快意的画卷。
可一至下阕,画风却骤然变化,突兀的连正在抚琴的刘明都没有反应过来。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蓬……………”
索性刘明琴艺高超,高起高落的转换之间,无有半点执拗,只是比起卫允的词风突变,终究还是差了半拍。
卫允落笔如风,自落笔开始,便无有停顿,一曲少年侠气,一气呵成。
王离那略微带一丝磁性的声音,饱含情感的响起,面色之间,目光之中,透着一股身临其境的触动。
“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目送归鸿!好!好!好!好一篇少年侠气!”接连三声大呼,王离兴奋的鼓起了掌,拍手叫到,差点没跳起来。
与此同时,琴声急转,先复高昂,而后犹如江河宣泄,急转而下,于几声倥偬之中,戛然而止。
王离走到案前,冲着卫允拱手作揖,躬身一礼,道:“卫兄果然大才,在下佩服之至!”
刘明也起身道:“少年侠气,果真好词,素闻江都卫允有大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请受在下一拜!”
刘明和王离一般,冲着卫允拱手作揖,躬身一礼。
卫允拱手回礼。
王离信步上前,两眼放光的看着桌上布满字迹的白纸,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身子前倾,小心翼翼的微微躬身,一字一句的再次诵读起来。
原本在丈外抚琴的刘明,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同王离一般,俯身在桌案上空,目光在字里行间流转不定。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好一个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一字一句,尽皆说到我等的心坎之上,少年重诺,轻生死,任豪侠!”王离啧啧叹道。
两人俯身看了许久,一片数十言的少年侠气,被两人诵读了不知多少遍,才意犹未尽的堪堪做罢!
刘明也不住的点头表示认同,问道:“一曲少年侠气,上阙写尽豪侠之气,下阙尽抒苍凉悲壮之情,个中感情充沛,令人唏嘘不已?”
刘明的疑惑,自然也是王离的疑惑,一曲少年侠气,上阙慷慨豪迈,直抒豪侠之心,下瘸却急转直下,写尽苍凉悲壮之意,说的乃是报国无门,忧国忧民的愁思。
卫允道:“刘兄目光如炬,这首少年侠气,乃是我少年之时,忽逢突变,生活困顿,踌躇不得志之际,有感而发所作,彼时我卫家式微,大姐姐为救水火,只能委身与人为妾,小弟年幼无力,只能坐视,却无可奈何。
自那之后,小弟便发奋读书,日也不缀,数年之间,从未有过懈怠,才有了今日的些许成就!”
刘明和王离对视一眼,道:“不曾想卫兄竟还有此等经历,无怪乎能够写出此等佳作,请再受愚兄一礼!”
刘明说罢,直接拱手躬身,冲着卫允行了个揖礼,王离亦如是。
卫允道:“二位兄长如此客气,莫不是不拿小弟当朋友了?”
“怎会如此!”王离忙摆手道:“卫兄莫要误会,我等并无此意,并无此意!”
刘明也道:“是极是极,我等只是惊讶于卫兄之才学,有感而发!”
王离也赶忙附和道:“我辈读书人,见到如此佳作,难免心生感慨,卫兄切莫多想!”
卫允哈哈大笑道:“既如此,我等满饮此杯如何!”
两人皆露出笑容,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酒杯,齐声道:“满饮此杯!”
酒杯互碰,撞击声清脆悦耳,三人举杯共饮,仰首悉数倒入腹中,口中醇香萦绕,三人目光于半空中交汇,相视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