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家夫子看道赵政:“赵政,你若为赵括,可有破敌之法?”
赵政说道:“无有!”
兵家夫子看向赵政:“若你为赵括,你会如何选择?”
赵政说道:“我会退兵,撤回太行山以东,依托壶口关、滏口陉、井陉设防。”
兵家夫子道:“愚蠢。若是退离长平,秦军可挥兵北上,控制吕梁山与太行山险径要塞,截断邯郸与代郡、雁门郡、云中郡等北部地区的联系,将赵国起家的晋阳(太原)在内的太行山以西的大片领土全部并吞。”
“若是退去,损失领土太多,赵人不能承受!”
“况且,四十万大军退去,大军运动迟缓,若是秦军追杀而来,士气涣散,军心不稳,可能全军覆灭!”
赵政说道:“夫子,土地城池重要,还是士兵重要?”
兵家夫子皱眉道:“都重要!”
赵政道:“既然,前进追击秦军,死路一条;防御僵持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退兵而去,以退为进,掌控战争主动权。最坏结果也不过全军覆灭而已,又有什么可怕!”
“赵军若是退到太行以东,可化被动为主动,只要秦军开始攻略太行以东,秦军行动开来,部队分散,就可趁机歼灭秦军一部。如此之法,名为以空间换取时间,运动中歼灭秦军主力!”
兵家夫子道:“你这太凶险了!”
赵政说道:“为将者,带兵征伐,那里有不冒险的。每一战,都是用生命那赌博,用国运去赌博。若是强国之将,尚可持久战,谨慎作战,拖死敌人;可弱国之将,兵少将寡,必要冒险,必要出奇谋。出奇谋奇袭,可能找死;可不出奇谋奇袭,却是等死!”
兵家夫子摇头,还是问道:“长平之战,赵括错在何处?”
赵政思索片刻道:“赵括有两个错误,一个是用兵不够谨慎,战场嗅觉差,被白起切为两截,战兵与辎重兵分裂开来,一个有粮无兵,一个有兵无粮。一个是赵括在围困的时刻,应率大军果断突围,而不是树立营寨,进行防御。到后来等不到援兵,又是开始突围。他错在两点,一个是前期不够谨慎,一个后期不够果断!”
赵奢,对赵括的评价还是对的。
赵括太聪明了,军旗推演没有谁能打得过他。
可战场,从来不是聪明人该来的地方。
同样,太聪明的人也不要当将军。
聪明人想的多,容易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吴子曰:“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其善将者,如坐漏船之中,伏烧屋之下,使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受敌可也。故曰: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生于狐疑!”
战场之上,遍地都是尸体,随时可能死亡。若是抱有侥幸逃生的心理,必死无疑;反而抱有必死的决心,可能活下来。
善于用兵的将领,指挥军队的时刻,好似坐在破船当中行走,坐在着火的房间,很多时刻来不及紧密谋划,来不及鼓舞军队勇气,要当机立断,才能击败敌人。
用兵最大的危险,不是决策出错,而是犹豫不决。
战场交锋的时刻,不要多想,不要犹豫,要快点做出决策。
哪怕是错误的决策。
可聪明人却是会想很多问题,想的多了,就是犹豫不决,就是耽误战机,陷入绝境当中。
当白起派兵包围赵括大军的时刻,那时口袋还没有扎稳,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突围,撕裂口袋阵逃出来,而不是原地防御,结果赵括却是错失良机。
兵家夫子叹息道:“往事已逝,我等只能徒劳叹息,若是回到过去,我等未必比得上赵括!”
赵政也是默然。
赵括缺点不少,可换位处之,他能做的更好吗,有些怀疑。
兵家夫子说道:“老夫乐乘。”
赵政道:“原来是望诸君族人!”
乐乘道:“败军之将,不可言荣!”
……
结束讲课,乐乘离去。
赵政有些无聊,回到宿舍,胡力送上餐食。
饮食完毕后,开始午休。
时间在流逝,就这样学宫的生活开始。
行走在各处,听着夫子讲学,又是偶尔辩论几句,嘴炮几句;又是与一些赵人争论不休,争辩不朽;在闲暇的时刻,学着剑术,学着骑马,学着射箭。
生活悠闲而自在。
一旬之后,马车在响动,离开学宫。
片刻后,回到家中。
家中桑树依旧高大坚挺,桑叶翠绿,在树下籧筐当中放着桑叶,蚕宝宝在吃着。母亲赵姬正在添加着桑叶,移动着蚕虫。
《诗经·豳风·七月》,“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桑祁祁。”
讲述的就是农家女采桑的故事。
古有螺祖,为黄帝之妻,始创养蚕之术,
殷商又是设“女蚕”,为典蚕之官。当时有杯蚕(臭椿蚕)、棘蚕、栗蚕、蚊蚕四种,家蚕亦称螺蚕。
周有“亲蚕”制度,天子和诸侯都有“公桑蚕室”,夏历二月浴种,三月初一开始养蚕,浴种、出蚁、蚕眠、化蛹、结茧、化蛾等。
有养蚕工具,如曲(箔)、植(蚕架)、筐(蚕匾)、蓬(芦席。等都有记载。养蚕以(春蚕)为主,一年只养一茬,以免桑叶采伐过度而残桑。
浴种,以白篙煮汁,浸泡蚕种,促其发蚁。
赵政上前道:“母亲!”
“政儿,回来了!”赵姬说道,“学宫如何?”
赵政道:“一切尚好。”
赵姬说道:“我听说,你在学宫言谈颇为高调,殊不知我们为人质,做人当低调,谨言慎行。”
赵政说道:“孩儿并非不知低调,只是情况不许。赵盘欺压而来,难道孩儿要忍受一二,忍受胯下之辱。我闻君子只死一次,小人死亡无数次,君子不可辱,若是受辱,孩儿宁愿伏剑而亡。”
赵姬道:“昔日,成汤被夏桀囚禁在夏宫,遭受屈辱,为夏桀马夫,跪而为其马凳;周文王被纣王囚禁在鹿台,遭遇屈辱,当纣王活祭伯邑考,分食其肉,周文王含泪而食;晋文公周游列国,在曹国遭受屈辱,却是能忍耐下去。”
“若是成汤不能忍夏桀之辱,早就被五马分尸,岂有殷商之天下;若是周文王不能忍受纣王之辱,早已遭遇炮烙之刑;若是晋文公不能忍受,早就死在曹国。我等在赵国,就应低调为主。”
赵政说道:“孩儿不能忍,也成不了成汤,周文王,晋文公,只能成为楚顷襄王。当年在秦国,秦大夫侮辱楚国太子,这位楚太子拔剑杀之,秦王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杀了楚太子为其报仇,不能!”
“只能任由楚太子离去!”
“当今天下,秦国强大,赵国弱小,赵国岂敢杀我!可惜孩儿身弱体虚,没有楚太子的勇武,可也有他的勇气。”
赵姬无奈道:“赵人皆是仇视秦人,赵人多感慨悲歌,义气为先,多游侠儿。上次,你被几个少年追着打,最后昏迷过去,可能是赵人权贵的算计。”
赵政不屑道:“慷慨悲歌的赵人昔日有,可而今却无,他们多数死在长平了。如今的赵人,男子们常相聚游戏玩耍,慷慨悲声歌唱,白天纠合一起杀人抢劫,晚上挖坟盗墓、制作赝品、私铸钱币;多有美色男子,去当歌舞艺人,为赵权贵娈人。女子们常弹奏琴瑟,拖着鞋子,到处游走,向权贵富豪献媚讨好,有的被纳入后宫,遍及诸侯之家。”
“他们还能战吗?”
“他们还敢于战吗?”
言语多有轻蔑,昔日之赵人与今之赵人,多有不同。
赵政继续道:“他们也只敢以多欺少,以强欺弱,趁着我不备,殴打我一顿。可敢拿着匕首,行专诸刺杀吴王僚之事。若是他们有此勇气,拿着匕首往孩儿胸口捅一刀,孩儿早就命入黄泉!可他们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