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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说完,把手里的热水放下来,这样,就能跪下来叩了头。身体好了,他满面是笑:“多谢老爷们带上的是我啊。”

韩家跟出京的不止一个家人,找到袁训以后,为在消息上保密,也就不能打发回去。不然走漏太子出行,是谁的错呢?虽然太子一直不回去,最后京里的人总会知道。

一个家人说话,外面的家人全都听到。余下几个一起进来,也都有一段话要说。

常侍候的老家人道:“老爷,二老爷,往年冬天我就喘,跟您上路,我还担心我不能侍候到冬天,后来一想到冬天咱们就回家去。但是不想,海边玩上一大出子,后来又各处的走。昨天我一想,我今天也没犯病不是?”

文章老侯激动上来,身子微微颤抖,嗓音也就有了哆嗦,对二老爷道:“这呀,这是袁家有正气,压得住病根儿。”韩二老爷本就回思往事,这样不该,那样不行的时候,对长兄这句话呆若木鸡。

等到他醒过神,能说话,韩二老爷也一哆嗦:“是啊,正气养人。”老侯已下床准备净面,对于背后飘来的这段话,他的手停一停,方道:“不妨事,以后正经当家,看正经的了。”

韩二老爷顿时眼前有了希冀,最近几天沉浸往事的心拔了出来,带笑,却自觉得眼角出来两滴子泪。用手拭去,二老爷跟上长兄的话:“是啊,有正经呢。”

“呼呼呼呼……。”韩正经跑进来,外面脆生生嗓音追上来,是胖孩子的:“赶紧洗,快些换衣裳,吃过早饭,舅舅就带咱们出去逛了。”

“我知道了,你也别慢。”韩正经回着话,人到了祖父身前。二位祖父一个为他取手巾,一个为他取漱口水,都是如看初升的日头般慈爱。韩正经没认真看,忙着宣布好消息:“姨丈说今天带我们逛这一片地方,也许能采摘好东西。我的小桶呢?”身子往下一蹲,是打算往床底下寻小桶的架势。

“在这里。”韩二老爷从门后面取出来,笑呵呵送到韩正经手上,他也如个孩子般欢喜:“是吗?要出去逛了,太好不过。”

……

大家在一起吃早饭,孩子们已讨论不休。香姐儿叮咛姐妹们:“帮我采兰花,连根带泥的送去京里,爹爹说赶得上给太上皇太后过年的时候鉴赏。”

加寿加福好孩子一起点头:“好。”

胖孩子韩正经送上各自的小桶,争抢着道:“放到我的桶里,我会帮忙提的。”

香姐儿送上大大的笑脸儿:“有劳,那是一定要麻烦你们的。”好孩子嘟囔:“难道我没有小桶吗?”

玉珠微笑,又争上来了。

“似玉,”这一回叫的不是小六,是表姐称心,和如意。苏似玉转过脑袋去,称心款款的道:“你五岁了,要学着当媳妇,咱们路上见到可吃的,好吃的,要记得说出来。”

苏似玉说着好,称心对如意轻轻一笑,如意会意。两个小姑娘扭过身子,特地拜请执瑜执璞和小六:“等会儿我们挖不动采不了的,还要请你们帮忙呢。”

执瑜执璞早就习惯,小六更是大大咧咧的显摆:“放心,有我呢,全归我一个人扛。”

苏似玉又要鄙夷他:“我们扛块石头来当凳子,你能行吗?”小六撇嘴:“我扛不了的,给我媳妇扛。”苏似玉黑黑脸儿,那边老王们说话声出来,这里就不再争执。

梁山老王悠然:“据说泰山有几件子,叫什么人参灵芝,还有……”他敲自己发髻,不说自己想不起来,而是道:“我一辈子在边城,等咱们到边城,嗬,吃什么玩什么,你们全来问我吧。”

甚至,在袁训面前也争个风:“不是我夸口比你强,你少小离家不是吗?还是我知道的多。”

袁训没来得及反驳他,孩子们兴致上来,元皓头一个馋涎欲滴:“祖父,什么最好吃?”

韩正经明明刚吃过,也捧腹垂涎的小模样,他不会主动称呼祖父,但恭恭敬敬:“咱们要一一的吃遍行吗?”

好孩子下个注脚:“好吃精!”

胖孩子两个没顾得上理会,好孩子算得意的赢上一回。但稍后就让母亲的话给打消,玉珠见他们三句话不到又要开吵,小声笑话女儿:“你有能耐笑话人,等弄了来你可别吃。”

“我不会少吃,姨妈昨天还说我最近吃得少,弄了来,我得吃最多那份儿。”好孩子绷紧小脸儿。

玉珠嘀咕她:“姨妈是做了好吃的客套话,你还当真来着。”好孩子眉头耸起,随时就要和母亲争执,但另一边变成热烈的谈话,把好孩子吸引过去,这一桩官司就此结束。

“羊肉,好多种做法,口外的羊肉历朝有名,呵呵呵呵…。”梁山老王说得眉头乱舞,好似面前摆个架子正烤着全羊不说,还往下滴着油,而他拿着面饼正在接。

胖孩子已吃完早饭,就往外面走:“我走前面。”好孩子把他截回来,精致的眉眼儿上一片霜寒:“哎哎哎,姨丈还没有吃完早饭呢。”胖孩子眨动大眼睛,小桶甩着寻找对策,是早一步出门儿也痛快的神色。

就又来一个截他的人,韩正经也过来:“哎哎哎,姨妈还在喝粥,你急成这种模样儿?难道不想带上我们?”

“这样很不好。”好孩子和韩正经异口同声,把胖孩子教训着。胖孩子瞅瞅两个人此时一条心思,悻悻然的回来,坐到加寿身边,小脸儿嘟着生闷气。

让看到的人,都暗暗好笑,也加快吃饭的速度。

但真到走的时候,胖孩子又事情最多。一会儿检查舅母刚给每人发的随身小包袱,怀疑自己的点心让好孩子偷吃一块。好孩子气呼呼声明是他的小包袱包得太紧,胖孩子已不理会她,奔到袁训面前乐哈哈:“舅舅,你还要把元皓系上,元皓才不会摔跤。”

元皓觉得系个绳子在长辈手里,好似玩的更上一层楼。

这不是很难办到,并且有碍礼仪的要求,袁训真的取一段绳索出来,要把元皓小身子系上。小六笑话像牵着狗,袁训把另一头系在自己腰身上,小六羡慕上来,也要系一段。袁训带的是长绳索,剪断再接就不平顺,问这里带路的人要一把草绳,把小六苏似玉也系上。

走不多久,元皓的另一段就到镇南老王身上。元皓无意中见到,也没说什么,拎着他的小桶,趾高气扬奔跑在前面。

出了住的方圆,有不少雪地里滑,摔跤的时候不少,但有绳子在,还真不用担心他滑得太远。他又摔一跤,扶着绳子起来哈哈笑,镇南老王也跟着他一起哈哈。看上去,祖孙玩的很好。

他们在往上面走,路过的奇花异草很多,香姐儿眼馋的几回想留下来,但袁训总对女儿一个笑容,香姐儿猜到先去别的地方,再说回来会走这条路,就没有说出来。

当雪地不再是元皓跑出路径时才能遇到,就在眼睛可以看到的高处时,地气还算暖和,但寒风嗖嗖更猛。带路的人站住,手边有个洞口。洞口雪白的不是落的有雪,是风吹日晒好似汉白玉般的石头。

自然形成的去势,有鬼斧神工的感觉。

“就是这里。”带路的人不爱说话,袁训告诉大家。

“好呀。”元皓往里就跑。袁训握住绳子,把他揪住,元皓格格笑着,以为舅舅跟自己玩,挣着一定要出去。

“元皓,好吃的全让你吓跑了。”

这话很灵验,元皓这就不闹。袁训对他解释,也对着大家解释:“前朝就是贡品,有一种鱼叫泰山,”

张大学士一怔,抢先道:“赤鳞鱼?”

“这种鱼最怕动静,等下进去,大家脚步轻些。”袁训的话算是默认。

作为宫中长大,又在太子府上掌家的人,加寿见多识广就不奇怪。加寿也能说出几句:“爹爹,这鱼很难养活,据说进贡的时候还要带上本地的泉水。”

“在这里,你就能吃到鲜活的。”袁训轻描淡写。

但他再故作小事一件,加寿也贴到他身边,把个额头依了上去。见事学事的永远有元皓,元皓以为玩,把他的胖脑袋又贴到加寿手臂上。下一个来的,萧战把加福送到袁训另个手臂旁,自己占据岳父背后,香姐儿跺脚:“又捣乱了!”

“嘘!”萧战坏笑一地:“别把鱼吓跑,你可就吃不上。”香姐儿对他磨磨牙,觉得他要是那鱼倒可以吃下好些。

招呼大家往里走,太子落在最后。这一趟的出行,本就是岳父对长女的偏心,对孩子们的疼爱。但一回又一回的,太子已让震的骨软神酥。

加寿是不能亏待的,一条鱼也要让她吃到现捞新鲜的,把太子幼年对加寿的羡慕全数翻出,不用刻意就想到张大学士身上,认为岳父此行,不管有没有张大学士和自己出现,都是对张大学士的还击。

加寿曾受到委屈,再也没有比家人的好,是最好的良药,是最好的推崇。

太子负手走进山洞,寻找到前面高大的身影,又一次相信自己的岳父为儿女们可以顶天和立地。

……

洞里并不暗,上方有一处光线下来,洞中石头都雪白,镜子似反光出去,几经转折,洞中明亮不低于外面大天光。

泉水中的鱼,在没有惊动的情况下,就清晰看在眼中。最长的不过大人巴掌大小,灵活中带着优雅。水底的石头形成背景,不动的鱼看上去好一幅山水画。

元皓爱山爱水爱鸟儿的性子,在这一次出行得到张扬。四岁的他又经为不惊动就是憋着气。实在没忍住,“呼”,一声呼气出来,又急促的吸上一口。

再看鱼时,元皓沮丧了:“别走,我给点心。”惊出一群鱼来,不下数百条。不在一个地方,纷纷的从各处的山石下游出,飞快的闪得无影无踪。

元皓可怜兮兮的脸儿,左瞄瞄舅舅,右瞄瞄加寿姐姐,脑袋垂得更低。

加寿从不忍心表弟憋屈,拉起他的手抚着,慢声细语地哄着:“等下咱们不说话,它们还会出来的。”

“嗯!”韩正经和好孩子一起点头,元皓又好过一些。带路的人对袁训有个眼色,袁训说与其在这里等,不去换个地方,往另一个地方去时,元皓乖乖的更是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眼看溪水就要到了,执瑜执璞道:“爹爹,不要太多的人一起过去。是要给大姐好吃的不是吗?”对加寿黑黑脸儿:“再让你这一回,等回京去我们可不让你。这鱼,我们来捉吧。”

加寿笑靥如花,浑然看不到大弟二弟的抱怨,爱娇的口吻又一次出来:“哎呀呀,生受你们才是。”

执瑜执璞闪闪眼睫:“不用客气大姐,以后你想吃活的,也许难了。我们是男孩子,随时可以过来。”

加寿一个大鬼脸儿过来,执瑜执璞已转向小六:“六弟你也还可以再来这里,没有把你当成加喜看待,你不要懊恼。”

小六开始挽袖子,漫不经心地回:“我知道,我就是想少了加喜不是吗?如果当我是加喜,就齐全了。”

这会儿发现当男孩子好不了得,小六大方道:“大哥二哥让我捉几条,我给加喜送回去。”

“加喜还不会吃鱼呢,”称心如意加上苏似玉说着。

“那就看呗。”小六的意思这有何难。

小红早就眼热小爷姑娘们说话,等到小六说完,她飞快的道:“我也给大姑娘小爷捉几条,以后大姑娘小爷要吃,小红帮你送。”

他们说话的空当,赵老夫子在满肚子书里搜寻出来,笑容可掬也添上一句:“这鱼素有不下山之说,还是在这里尽情的吃吧。”

元皓忍无可忍,把乖巧放下来,横眉怒目:“说完没有?”

鉴于不敢出声,说话的人无声嘻嘻,分成两班儿,执瑜执璞带上头一班儿先去捉。第二班,由萧战带领。

这一天,捉到好些赤鳞鱼。加寿光看到就是开心的,见母亲进厨房,加寿也去帮忙。宝珠又把别的孩子们也叫进来,至少每人沾一下小手,说送回京去的,一样有孩子们一份。

……

京里,大雪把梅香送往殿室里。皇帝面对一堆永远批不完的奏章,眉间有些意味不明,也看往殿外琉璃天地有神情动,但认命的,还是埋头打开新的奏章。

侍候的太监熟知皇帝性情,看得出有不悦出来。太监通报的时候,蹑手蹑脚的不敢大声:“回皇上,齐王殿外侯见。”皇帝面沉如水。

这就太监们小心的原因,早在半个时辰前,皇帝召见太医,为齐王发过一顿脾气。随后,就传齐王。估计等下又是震怒,太监们都生出不要让迁怒的心思。

果然,皇帝语声还有怒气:“宣!”一个字掷地有声,跟火药铁弹崩金砖地上差不多。

太监出去见齐王,噤若寒蝉对他知会:“皇上不高兴呢,殿下您又身子不好,您回话可想着回。”

齐王缩缩脑袋,胸膛却有兴奋在跳动。说他不怕皇帝生气是假的,但如果能在今天,把心里话一吐为快,齐王却也愿意。

这些话在心里闷的太久,已是一块心病。母妃担心的也快成病,念姐儿也时常有个忧愁。虽然在殿下看来,念姐儿并不像有多忧愁。

跟着太监进去,齐王自问已有准备。如果父皇为自己生病生气,那自己不能不尽心的回……。“尽心”。

皇帝是太生气不过,如了齐王的愿,没等他山呼完,就狞声怒骂:“朕不用你假装孝敬!朕只想问你几句话,你老实回答!”

跳跃又到齐王的脑海里,让他一刹那头晕脑胀,混沌中,他听到自己本能的道:“儿臣不敢隐瞒。”

“刚才见过太医,太医说你不像有病!”皇帝气的一按案几站了起来,长身往前面探着。气汹汹怒狠狠的,如果齐王不是离得远,说不好挨上一记。

“几个月了!一会儿你好了,能上朝!一会儿你又病了,没有力气你要养着!你存着心思,就应该对朕说!不是朕想到就要过年你还病着,让太医不管怎么样也要让你好起来,太医回你是大概是心病,朕还不能知道!”

皇帝回想到半个时辰以前,太医回过话,从“心病”上去想,皇帝想了起来,太子离京不久,齐王病倒。随即他的大婚已推到明年,他的母妃时常去看,但在秋末初冬的时候,也病倒在床。

太后都关心这事情,不仅仅是因为念姐儿,说齐王是什么查不出来的病,把梁妃也跟着累病。

“心病”难医,这话恰好给形容齐王。皇帝发现自己儿子另揣心思,虽然没有砸东西般雷霆,也气的可以。

“前有福王,你敢忘记不成!”皇帝更是大声怒骂:“你是什么心病,今天给朕好好说说,少一丝儿心思,朕立即撤下你的王爵!”

齐王涕泪出来,往地上叩头有声:“回父皇,儿臣不想大婚的时候,没有加寿加禄加福。”

他回的嘎崩脆,皇帝没有想到,一时间错愕的大脑一片空白。

“回父皇,儿臣不敢和太子争,但瑞庆姑姑成亲,有福禄寿。陈留郡王府上驸马成亲,也有福禄寿,还有加福跌跤。独儿臣成亲没有,让天下人知道,儿臣怎么见人?”

耳边齐王的泣声把皇帝打醒,皇帝应该做的,是继续斥责他因此装病。但他也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下意识的一句是:“加福大了,不见得还会摔跤。”

齐王以为皇帝答应,带着脸上的泪水大喜:“等到加寿加禄加福回京,加喜大了。明年回来,加喜一周岁,恰是摔跤的时候。”

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一沉面容,怒道:“咄!朕没应允与你!”

齐王陪上小心,再一次恳求:“请父皇开恩,儿臣只想求这个恩典。”

皇帝不骂他实在难过:“放肆!你还敢求!先不说你装病就不应该。再说为你大婚耗费人力物力,现在推迟到明年已是劳民伤财。你还要等福禄寿喜,难道她们三年五年才回来,你就不成亲不成!”

齐王这会儿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回的谨慎而又提醒:“父皇,太子大与加寿,加寿今年十二周岁,最迟,十五周岁那年,总要回来。”

“啪!”皇帝拍了案几:“你倒算得清楚!所以你有恃无恐的装病是不是?你的差使也不办了,你……”皇帝想到让儿子蒙上几个月,这是欺君之罪,就盘算着不大骂他一场不能出气以外,还要再给他一些惩罚。

他寻思着,也就一闪念的功夫,太监又出来回话:“回皇上,外面的信儿到了。”

这外面的信儿,是指太子和袁训一行。皇帝就让送进来,见是一个大包袱。

太子的快马,一般只送太子的信件,再送回去给太子的公文。有包袱的时候,是有东西送来的。皇帝的心让提起来,根据前几回来想,动用太子快马送的,都让他爱的不行。

不顾还没发作完齐王,皇帝让打开包袱。见一个大食盒可是不小。见是吃食,验看的太监走来当值,皇帝皱眉和齐王伸长头颈看着,太监再次呈上来,喜笑颜开:“回皇上,这是泰山赤鳞鱼,这是收拾好冻成冰砣子,路上可以存放。”

皇帝露出笑容,把一个一个裹着鱼的冰块看一看,因殿里温暖,冰块外层好似在融化,皇帝让太监收好。又一次把齐王忘记,取信来看,信里面应该有话,哪一份儿是太后的,哪一份儿是皇后……皇帝大不为然,皇后她一个人吃得完吗?

随手拿最上面的一封,打开来以后,笔迹稚嫩,是元皓的。

“叩请皇舅舅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笑容更多:“越来越会写信。”齐王耳朵尖捕捉到,猜出来不是太子送来,就是忠毅侯送来,更把脖子直直的,想多听两句。

“元皓已至泰山,山峰白雪,深谷暖和。每日洗温泉、采兰花、为太上皇太后皇舅舅皇后娘娘捉小鱼。元皓最能耐,元皓捉的最多。借用大哥哥快马,就能尽早送回,给皇舅舅下酒。”

皇帝欣然的又取第二封来看,这一封是执瑜的。

“……泰山高耸,似可接天。初至,在深谷中。兰、水仙,遍地横生。花香袭人,似不知岁月。二妹佳禄敬献太上皇太后皇上皇后数十株,恐快马颠簸,其后而至。半山涧中,得爹爹指点,得名鱼数百。太子殿下卖力,功劳最大。元皓卖力,功劳最大。”

最后面一行字:“元皓若无名头,将吵闹不休。”

皇帝笑得弯了弯腰,腰带垂到案几上,这才想到自己还是站着的。安然的,他坐下来,又取第三封信看。

这一封信,才是太子的。信应该按尊卑装到包袱里,取出来的时候也不会乱。但路上受到影响也未可知。

皇帝并不在意,事实上先看谁的他都觉得不错。这一行子人,反正是好玩的事情一大堆。

“……此山肥沃,尽多特产。儿臣记得前年报上来冬荒难过,恐与地方官不谙此处出息有关。如今年再有上报,请父皇狠狠训斥,着就地解决。忠毅侯见闻广博,所居之处隐秘,但其外方圆特产遍地,并不难寻。兰花遍地,皆是一品以上。佳禄敬呈,为太上皇太后父皇母后新年之赏玩,儿臣一众包裹已在路上。本地赤鳞鱼,岳母巧手烹制,各式制法,无不鲜美。儿臣叩谢父皇,若无父皇慈恩,儿臣难尝此美味。苦思鲜活敬呈,却无良策。幸有侯夫人好主张,数十条即入雪中冰冻,以为汤羹或清蒸。数十条油炸后冰冻,以为红烧。快马敬呈京中,以期保其鲜味更久……”

信的最后面,写明哪些呈太上皇,哪些呈太后,哪些呈给皇帝和皇后。也有一句话:“元皓捉鱼成瘾,元皓若无名头儿,元皓不开心。”

“哈哈,”皇帝笑出来一声。他宝贝调皮妹妹的儿子,如果不调皮,也倒不像瑞庆的孩子。

“给元皓记一大功,”皇帝自言自语说着,把太子的信放下来,对他考究到泰山一脉地产足够养人大为满意。

生长在京里,没有出去的皇帝不能亲自到各地看看,但他总是疑惑近海者应该富,近山者应该丰足。除去土地特别贫瘠的地方,报上灾害后就没法子自救,总让皇帝有云里雾里之感。

忠毅侯一行出京不过半年,能查知海边有渔霸,山中物产多。皇帝大为满意,抬眸唤人:“来人,把东西这样分派。”不用怎么费事,把还跪在前面的齐王看到。

皇帝对上他就不喜欢,笑容一敛,貌似又要斥责,齐王早见到皇帝心情不错,机灵的先回道:“父皇又有好东西,赏儿臣一些吧。”

他大着胆子在这个时候讨要,不过是抓住皇帝此时愉悦。

皇帝想到他刚得到好吃的,斥责缓上一缓,也就没有出来。但还是没好气:“朕正同你生气呢,哪还会赏你东西!”

齐王又机灵一句:“请父皇应允,儿臣侍候父皇进膳。”

皇帝是想骂他来着,但没忍住,嘴角勾了勾:“你是眼睛尖,还是鼻子尖?冰块里的东西,你也闻到香?”

齐王陪笑:“儿臣不敢乱看,不过太后和父皇近日也赏给儿臣大鱼等东西,儿臣猜测,应是又送来东西。”

皇帝恍然,因为齐王身子时好时不好,太后宫里和自己,因为怜惜他,而赏过太子送来的东西。元皓信里卖弄,这个最滋补,给太上皇太后吃。那个最滋补,皇舅舅应该多吃。太后和皇帝赏给齐王,盼着他好起来。

齐王不在这里,皇帝也会送给他。他就在面前又讨要,在皇帝看来,这是变相恭维他有很多敬呈。皇帝让把可清蒸做汤的鱼给他五条,把可红烧的鱼给他五条。

太监分东西的时候,皇帝有了主张。让齐王平身,叫到面前,循循道:“人心上的事情,你也应该办些差使。出京去吧,朕罚你不在京里过年,去往……”

提笔,写一道圣旨给他,命他三天后就出京门。对京里,只说齐王病重,不见客人。

这是皇帝防范齐王有福王之乱,让他出门长长见识——以前皇帝没有出京长见识的心思,认为见见外省官员,多方打听也就可以。但自从太子出京,信中见闻增长,皇帝对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又多一层认识。又怨齐王装病欺瞒自己,过年前的冰天雪地里,把他打发出京。

齐王接到圣旨看过,欢喜的跳了起来。这举动大为失仪,但皇帝和他都没有发现。

齐王感激涕零:“谢过父皇,父皇,原来也是疼儿臣的。”

他真情流露,皇帝大为不解:“不疼爱你,谁管你病与不病?更不会叫来太医询问,盼你过年前病愈。”

齐王扭捏:“儿臣知道不能和太子相比,但太子出京游历,吃好东西,玩好地方,儿臣……”在这里想到太子不在京里,自己应该分担朝事,反而病倒不起,才明白自己有多不应该。

齐王跪下谢罪。

皇帝没有过多计较,对着儿子微微地笑:“你既明白过来,那就很好。收拾东西,再辞过太上皇太后,不用再来见朕,起程吧。”

齐王又叩一回头,抬起脸看皇帝时,泪眼汪汪中眷恋十足:“儿臣,一定办好这差使,时时领受父皇教诲。”

水光中的依恋,激得皇帝心头一暖。他忽然很想解释,对太子也好,对齐王也好,他并没有偏心。太子是太子,自当的与别人不同。就像太上皇宠爱太后,把成年皇子偏过,在皇帝生下来不久就即太子,成长的岁月里接受帝王教育,但太上皇有好东西,也分给成年皇子一样。

就是皇帝,只要兄长们安分守已,他对他们也很不错。

但直到齐王出殿,皇帝也没有解释。这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不是吗?事实上如此,太子和齐王身份不同。

……

京里主要的街道上,有些地方人山人海。几个大粥棚,一个上面写着寿字,一个上面写着禄字,一个上面是福,还有喜字粥棚,是已到半周岁加喜姑娘的。

粥棚搭得深,最里面,太后和瑞庆长公主坐在这里。孩子们不在,太后亲自来坐阵。

香姐儿的药粥棚里,太上皇便衣坐阵。

陈留郡王妃及二公主儿媳,龙书慧念姐儿全在这里。仆妇们分粥米,她们照看每日花费的钱米。

蒙瑞庆长公主有话,安老太太给增喜添喜也办了粥棚,常家和韩家的人有过来帮忙的。

看看天近午时,安老太太让人请过龙书慧,笑吟吟问她:“我这里一上午去了这些米粮,你们呢?记得每去一袋米粮,就要为曾祖父添一声寿。”

龙书慧的婆家曾祖父,是安老太太之兄南安老侯,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闻言,龙书慧笑道:“曾祖母放心,每去一袋米粮,我为曾祖父念一百声寿呢。”

安老太太放下心,说着这样就好的话,让龙书慧回去。

粥棚再近,隔得也有距离。龙书慧带着丫头,费了点儿功夫回到姑母郡王妃的粥棚外面,见一辆马车停在这里。

丫头道:“这不是齐王府中的马车吗?”再看车前面,站的是念姐儿。龙书慧猜出来:“如果来的是齐王家人,他怎么敢在车里,让念姐儿在车外站着。这车里是齐王殿下。”

丫头道:“殿下身子一直不好,到咱们的粥棚里来沾福气,应该是这样。”

龙书慧也这样想,见马车堵着棚口,就道:“咱们可进不去了,先去寿姐儿粥棚里看看吧。”

主仆两个人走开。

但有两个人,却想的跟龙书慧不一样。二位公主,宜嘉和纯慎,一个出自张贤妃,一个出自赵端妃,是齐王隔母的妹妹。齐王能在这冷天出来,二位公主理当上前问候。

就走上去,笑对念姐儿道:“皇兄到了这里,何不下来喝碗热粥米。领粥的人都夸咱们办的干净,又有福禄寿喜的名头儿,喝上一碗,暖和身子不说,也沾上喜寿只怕明天就好。”

宜嘉公主笑道:“我多多的给皇兄放红糖,要知道我们的红糖可不轻易给人放,只有年老体弱的人,年高有德的人,身子不好的人,还有孩子才能放呢。”

纯慎公主笑道:“我多多的给皇兄盛有百果的,虽然不是真的一百种,但我们有各种豆子谷米,还放了有名的小米进去,我们都出了钱,是我们的心意。”

妹妹们关切备至,齐王又正在兴头上,忘记他还“病着”,露出脸儿来笑道:“生受,听妹妹们说过,我还真想喝上一碗。”就见到二位公主大惊失色的不能掩饰。

这张脸儿上哪有病容?简直是神采飞扬,气色红润。

念姐儿急忙使眼色:“看殿下让风吹的,脸上通红。”齐王也想了起来,匆忙的装个很虚弱,干巴巴道:“我头又晕了。”缩回车内。

二公主疑惑在心,但没有多说,去帮齐王端粥。左右无人,念姐儿小声埋怨:“看你,明儿对我说也是一样,为什么一出宫就过来?”

齐王嘿嘿:“我有个主意,非来不可。刚才说的是见父皇的话,别插话,且等我抓紧说完,不然妹妹们又要过来。”

念姐儿就瞅着他。

“父皇让我出京办差呢。”齐王心花怒放。不等念姐儿道喜,飞快道:“跟我出京去吧。”

念姐儿也就呆住:“跟你?”本能的要说未婚夫妻不能同行,齐王已知她心意,不等出来一口打断:“我知道你也羡慕加寿他们,”在这里幸灾乐祸:“但你舅舅不疼你,你有什么办法。现在我疼你,带你出京去,别说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当我不会说吗?但我就是愿意带上你。”

念姐儿一半儿心动,一半儿犹豫,结结巴巴:“可是,皇上不会答应吧?”

齐王好笑:“幸好我在来的路上早就想好你有这句,听我回你。你只是县主,出京还要问过父皇吗?再说岳父今年不回京,你身为女儿,不应该去看看吗?”

二位公主端着粥过来,齐王闭嘴又开始装病人。念姐儿在旁边更生埋怨,什么叫舅舅不疼?如果不是要大婚,舅舅也会带上。什么叫父亲今年不回京,如果大婚不推迟,父亲说过必然回京。

眼前这人又可气上来,分明大婚也好,推迟也好,全是他闹的,他这会儿看笑话看的不亦乐乎。

------题外话------

据说明天后天大后天,又冷,盼望春天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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