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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庄若宰豪气云天的回答,陈留郡王点一点头:“你挺得住就好。”挥挥手,让跟来的人上前核对接管军需。

乱哄哄中,萧瞻峻是主要负责的官员,他公事上懂,庄若宰由他交接,他陪在陈留郡王马旁,思忖一会儿,安慰道:“郡王不要担心谣言,这仗到目前为止,主要是郡王在打,为防奸细由军需觉察,私下运送给你,这是皇上密旨、兵部袁尚书的绝密公文,还有梁山王的绝密公文呢。”

陈留郡王也道:“是啊,不是我一个人胃口大,我大捷三回,没有一次不是破开敌军包围圈,又要小心他们把我合围。现成的他们有军需,我还能客气,也就运走。但时间紧迫,战场不能清理,射出去的箭,大战后丢弃的刀剑,我就没有办法。”

庄若宰听到这里肃然起敬,关切地道:“您凡事多多小心啊,这血战的事情保重自己为上。”

这忽然的热情话语,让陈留郡王有了微微的笑容,面对庄大人的真诚话,郡王来了一句套路上的话:“为了皇上,为保家卫国,大丈夫血战沙场,这是福分。”

庄若宰愕然的脸上都变了颜色,片刻后失笑:“这名将的名头儿果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有,就您这一句话,是福分,就让多少人汗颜。”

对于别的人,打仗可能是功名利禄,可能是娇妻美妾,可能是衣食饱满,也可能是职责所在。

独这位八岁就从军,少年就名动天下,说书的把他的事迹当成古记儿来说的郡王,他认为能打仗,这是福气。

庄若宰郑重的拱拱手,送上自己的崇敬,也对这场就目前来看,只要明白内幕的人,都清楚打胜这将是不小伟业的战役,他庄大人充满了信心。

萧瞻峻带出来的人是老公事,而且忠心耿耿才给他们走这一场功劳的机会,陈留郡王为机密,也全是心腹能干的人。交结没一会儿就结束,萧二重回到长兄马前,下马伏地拜了三拜。

这里没有下雨,七月的好天气,繁星满天,夜风带着远山里的清凉。萧二爷面色一丝不苟:“大哥,小弟在这里先祝大哥马到功成,威震异邦。”

庄若宰见到,也下了马,也是三拜下去:“下官不懂打仗,但下官等待郡王凯旋归来,下官请酒喝!”

陈留郡王漫不经心地一笑,下马把两个人扶起,同萧瞻峻狠狠抱上一抱,说声:“二弟,你大嫂在京里,太原家里亏得你和弟妹辛苦操劳。”

面对庄大人,郡王则是慨然应下:“你回去就弄几坛子好酒,捡这秋初早开的桂花,一定要几年以上的老桂树,埋到树根下面沁上香,不日我就与你痛醉。”

月色明亮,把陈留郡王并不松懈,但很有底气的面容照亮。庄若宰心里闪动出一句话,英雄也!

他和萧瞻峻久久地站在原地,看着车辆和人影在月色下变小更变暗,郡王的余威像是也远去,呼一口气,嘴上才张得开夸奖:“令兄真是英雄人物!这气势,压得我想夸他,却又怕用不好字眼亵渎他。”

这夸的是萧二爷的兄长,萧瞻峻笑得如沐春风,但只“英雄”两个字,萧二爷还嫌不过意。

正要搜寻出大段的话,把兄长的能耐表白一通,一声怪叫:“啊哟!”庄大人好端端的跳了起来。

把个萧瞻峻吓了一跳,还以为庄大人遇到蛇什么的,把手放到腰间剑上,侧身闪开一个攻击的势子,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庄若宰拿袖子在额头上擦来擦去,吐一吐舌头,一脸后怕的道:“东西总算交给了郡王,平安无事就好。这一路上把我担足了心,我真怕这东西半路上炸开来,我的小命就没有。”

说在这里一噎,又拿袖子拿自己的嘴巴,骂着自己:“大吉大利,不要胡说,这东西半路上才不会炸开。”

他是呆板的人,这副怪样子对萧瞻峻来说是陌生的,就把萧二逗得哈哈大笑,上前去,亲密有如知己般的把庄大人乱打自己的袖子拿开,在他肩头上轻轻一拍:“放心吧,这是梁山老王在的时候,特制出来的,不是面粉豆腐,吹一吹就出事,碰一碰就散开。”

庄若宰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他只顾着懊恼自己失言,也就没看出萧瞻峻眸底的担心。

萧二对着远方那几乎看不见的黑点遥遥暗道,大哥,千万保重你自己!

他不见得担心军需半路上出问题,总却要为即将进入大战中的陈留郡王捏一把心思。

这虽是自己的兄长,但萧二也油然生出庄大人的心思。似大哥这般,不畏难不怕强,不惧血战,独揽狂澜,英雄人物,不过这般。

……

京里雨没完,晚饭后,柳夫人把准备好的东西,让人送进房门摆满桌子,请柳至看着。

“这是家里存的最好的阿胶,到手的时候,本家的老太太老太爷们,年老虚弱常看医生的,才分一斤两斤回去。这余下的我包上两斤,送给忠毅侯夫人安胎最好。”

“这龙眼银耳,也是上好的,”

“这是……”

柳至看得很认真,在柳夫人说完最后一样,自己也觉得满意,露出等着丈夫夸奖的神色时,柳至却找了找,见到另外的条几小几上再没有东西,他不满的道:“再也没有了吗?”

“啊?这些还不够吗?瑞庆长公主有孕,我送的就是这样的样数。”柳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对柳至解释。

柳至微一皱眉头,还是坚持地道:“再送些!可能超了瑞庆长公主的东西,这不妨。你把滋补品分一些出来,名头儿归给袁国夫人和他家老太太,把孩子用的东西添上金珠玉壁,也就遮盖过去。”

柳夫人为了难,吞吞吐吐地道:“如今我不是丞相在时的那几年,对你的心思总知道几分。你跟忠毅侯情意不断,你是为这个家,为娘娘,为太子殿下呢。但由着你的性儿攀亲密,瑞庆长公主那里,她难道不恼?”

眉头颦着解不开:“这也是瑞庆长公主跟忠毅侯夫人好,我才自作主张,敢把她们放在一例里,没想到你倒还嫌不好?”

柳至从容的就有一个好理由出来,抚住妻子的肩头,柔声道:“你也知道我是为家里、为娘娘、为太子殿下,但你却把儿子忘记,我也为了云若啊。”

儿子是柳夫人亲生,当父亲的挂念上他,柳夫人不由得又是一笑,含情脉脉看着含笑的丈夫,听他继续循循:“夜巡的事情上,云若受到许多的好处,你我是他的父母,我们比别人明白。”

柳夫人嫣然:“为了夜巡,跟瑜哥璞哥争风去,功课总是在学里就早早完成,有那一天完不成,晚饭前也急急忙忙的完成。”

“这是自觉了,以后就是不夜巡,养成这习惯,功课上也不用你和我催,你我放心,这就是好儿子。这拿多少钱能买得来?”柳至也有得色。

“再加些吧,按我说的,加上两对孩子可以戴的金钏儿,手上脚上都要有。再加一把金锁,”柳至沉浸在焦急的喜悦里。

喜悦是因为小袁又要有孩子,焦急是不知是男是女,但不知是男是女,结果也都一样,将兑现兄弟们间的承诺,也焦急自家妻子肚子里一直没动静。

柳夫人笑盈盈打断他:“金锁可送不得,他们家的老太太,说起来这老太太啊,真真是个吉祥神通的人儿,”

话风在半截上断了又是一变,柳至也没打断,还是带笑倾听着。

柳夫人把自己双手一拍,笑得面生红晕和向往:“忠毅侯夫人出嫁的时候,这位老太太真是有趣,给孙女儿打了一套大小不等,共七把金锁。上个月广缘寺说法,她也去了,她见到我,就让我同她坐在一起,我问她求什么,她说求最后一把金锁有孙子戴,不然我也记不得这么真,你想想,寿姑娘有多少好首饰,但有把金锁无镶无嵌的,就是她给的了。”

“那金锁咱们就不送了,你把金钏儿上加几个金铃铛,小孩子戴起来,叮叮当当的有趣儿不是。”柳至很快又是一个主意。

柳夫人随意的应上一声,神色还沉浸在对安老太太的“神通广大”中:“说起来这七个孩子,算是老太太用金锁招来的。”

柳至自己盼再生孩子,他不觉得自己可笑。但见到妻子眉头挑起回不来,柳至笑话道:“既然管用,明儿我也给你打金锁,打上七、八十把如何?”

柳夫人惊呼一声,随即才意识到丈夫是拿自己玩笑,娇嗔的给他一记眼风,对他话中盼望自己再生孩子,想来也算夫妻情意,那让柳至正在说服的坎儿,贺忠毅侯夫人有喜多加东西的担忧,也就消融在这情意中。

“多送些吧,长公主是生第二个,侯夫人,啧啧,了不得,京里女眷中头一份儿,这是第七个孩子,想来长公主不会说什么。等她生的时候,给她多加些也就是了。”

一双手臂把她圈在其中,也把她拉到温暖的怀抱里。耳后,是带着湿热的轻语声:“你这一回给她多送,等你有了,也让袁家多还给你。”

随着话,手不老实的按到夫人小腹上,语声戏谑更带调笑:“说不好的,你这里也有了一个,那就一对儿的更好。”

“是啊是啊,”柳夫人在丈夫的热情里,更没有多想他话中的疏忽,反而热烈地道:“我也盼着一男一女的,我娘家有个亲戚就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当父亲的有人陪着念诗文,当母亲的也有姑娘陪着描花样子,”

柳至轻笑着,还是没有说破。

柳夫人又找了几个多送袁家东西的理由,什么云若跟瑜哥璞哥总是比试,孩子们小不会把握,说不好有伤和气的举动出来,大人们要相处得好些,那就多送吧……

柳至不住的颔首。

袁家新生的孩子,带给这一对夫妻新的盼头。当然,柳大人和柳夫人盼的不一样。

但足以让他们在雨声中静静相拥多一会儿,在内心编织属于自己的绮丽。

抄手游廊柳垣过来,在房门外面轻咳一声。

房内夫妻们分开来,柳夫人满面涨红,柳至却若无其事问柳垣:“有事情找我?”

“出去走走,这样的大雨,看看本家里穷亲戚房子能住不能?还有你空闲下来就说有余钱的,散些出去,为娘娘积福,为太子积福。这样的大雨,难道没有穷人要帮一把,”柳垣嘻嘻。

面前这对夫妻儿子都八周岁,算老夫老妻,打扰的鸳鸯不在一起,柳垣半点儿内疚也没有。

柳垣说的是正经事情,柳夫人收起害羞,正色的吩咐丫头取铜钱和太碎银子给柳至带上,柳至也说声:“生受你,我一忙公务我就忘记。”其实他是让袁家小七的到来喜欢的不能自己,他自己最明白。

丫头送上蓑衣,柳至和柳垣行到门上接了马,跟几个小子,冒雨先往京里的本家亲戚那里去看视。

房中,柳夫人也不歇着,让库房里取出帐本子,仔仔细细地再给忠毅侯夫人添上一份儿的东西。

直到这个时候,柳至也没有对家里透露过半句,他有怕人阻拦的心思。但柳夫人一面儿挑东西,一面儿没有理由的喜上眉梢。

在她看来,是源自于刚才丈夫的亲昵吧。

……

雨夜卷墨,哗哗好似银河扎出无数眼儿,没阻拦的往这大千世界里浇灌。

十步以外,不仔细看不清道路和行人。

仗着路熟,小子们在前后分开,前面的是探路的,后面的是护卫。侍候着柳至兄弟们往本家亲戚中家境不好的人家里走上一回,放下点儿钱,答应天晴帮他们修缮房屋。

这一走动,就到三更以后,兄弟两个上马下马,进进出出的,蓑衣也挡不住大雨,浑身浇了个湿透。

“离家里还远,前面有个茶馆,老爷们进去喝壶热茶,把衣裳让店家妇人熨一熨,干了再回家去。免得这么样淋下去,只怕到家就要生病。”小子手指前面微弱的一点光说着。

柳至和柳垣也觉得身上寒冷上来,虽然习武身子壮,但糟蹋身子犯不着。

再看小子们也是一个水人儿,柳至柳垣一起说好,主仆们带马认路,来到茶馆门前。

抬头一看,都笑了笑,这个茶馆他们都来过。为招揽生意,白天说正经的书,晚上说荤书。

白天说西厢记,只说到月移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说到关门就打住,接下来说红娘在外面怎么等。

晚上只说门里面的事情,听的人比白天还要多。

白天待客的茶桌子没有改动,还在原地方。在茶桌子的中间,见缝插针的放上很多小竹椅子,座无虚席,没有例外的清一色全是男人。这样的位置比坐茶桌子便宜,茶碗没有地方放,只能放在脚底下或竹椅的下面。

说书的正说到这一折的激动处,醒木啪地一拍,眼睛往上翻,反正他也看不见,不是兴奋的对房顶,只是一个形容儿。

说荤书的人,貌似看不见的人居多些。

口沫纷飞中声嘶力竭:“崔莺莺起了床……张生为她披上衣裳……。”下面竹椅上坐的人坐立不安开始趋于平静。

“二位客官请坐这里,您把外衣交给我,掌柜娘子是巧手,一会儿就得。”

带着柳至柳垣来到楼上的雅间,伙计殷勤地打起门帘说着。柳至二人进来,按他说的的,在伙计倾倒热茶的香氛中,把外衣脱下来交给他。

靴子也湿了,小子们帮着脱下来,问伙计要些干布擦拭着。

茶喝下去两碗的时候,柳至柳垣觉得体内有股热气升腾上来,慢慢地游走在四肢上,把寒气往外面驱除。

柳至叹道:“这雨,真让人忧心?”

“可不是,前儿街上遇到顺天府认识的衙役,他胡子长了半尺有余。我说没到四十岁,见天儿看着老可不行。他说没功夫歇着,顺天府从董大人开始取消沐休,白天黑夜的防备着,怕发生水灾。”

对窗外雨看着,柳至忧愁更上眉头:“我遇到镇南王也是一样,他有老王帮着,也快脚不沾地。”

柳垣把身子凑过来,低低地问道:“所以你说,梁山王要是不赢的话,皇上会怎么处置兵部跟他们?”

柳至眸底闪过一丝笑意,袁训跟连渊等人出计策,柳大人也掺和过,但这事情太重要,要是透露出一点儿,袁训在京里即刻就是一个“好计策”的名声,但梁山王军中可就惨了。

如果让敌军看穿他而且设伏的话,袁训脸面前的缓解,梁山王就只能死伤无数。

柳至就只含糊的道:“小袁不是有了,”

“嘿嘿,这一手儿可真漂亮,”柳垣肩头抽动着,笑声同时还震动着他的胸脯。

喘上两声,柳垣拿袁训打趣:“今天这消息一出来,我是遇见一个人,他得谈两句,都说忠毅侯……”

“啪!”

楼下说书的醒木又是一声响,这一次动静很大,要不是雨声挡着传不出去,估计街上的狗都能让吓着。

嘶哑的嗓音楼上也听得毫不费力:“今儿雨大,小老儿看不见,却听得到老客们都坐满了。客官们这般捧场,小老儿也豁出去了,往常只说古人古事,今天咱们说一段时人时事,说得了,您以后多多的来捧场,多多的赏钱。”

柳至柳垣对看一眼,想起来是有这一回事情。有些胆大的说书人,在后半夜里敢拿有名气的人来说荤书,挣的赏钱比说古人还要多。

大雨还在继续下,成了他天然的屏障。

柳至二人就皱起眉头,打算听一听这个人说的是谁。要说的是柳至,柳至攥攥拳头,心想让雨浇得身子发闷,正好松松筋骨。

楼下飘来话声,头一句却是:“话说忠毅侯让梁山王弹劾,把个官职暂时的停下来,他回家去,眉头一皱,心想我可怎么见二爷呢,”

“噗!”

柳至一口热茶喷到柳垣手上,打得柳垣手一颤,他手上本来有一碗茶,刚倒上去的热气腾腾,正打算喝呢,这就全合在自己身上。

烫的柳垣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一时间掸衣裳取帕子的,又忍无可忍,对着柳至大笑一声,手指楼下道:“这……”

“听听,”柳至忍住笑,摆手让柳垣不要打扰他。

“侯爷在大门以内,二门以外,他为了难。要说我停下官职为亲戚,二爷能有不恼的吗?二爷她是个妇人不是,总有些为自己家的想头儿才合情理。侯爷先就不敢进去,见左手有一个花架子,一猫腰钻了进去,在里面长吁短叹,走得花架子下面泥地凌乱一片,他也没有想出好的说话来,只听到外面一声娇呼,侯爷您却在这里,怎么不回房呢?”

楼下桌子旁边也好,竹椅子旁边,油灯故意调暗的光线下,一双双兴奋的眼睛发出绿油油的光来。

都饿狼等食似的等着下一句,说书的不紧不慢:“侯爷一看,来的不是别人,乃是二爷的丫头,这丫头,生得好!”

下面绿光更盛。

“只见她银盘脸儿,杏仁眼儿,小腰肢儿一拧,那是个勾断魂儿。侯爷心中动了动,他刚让停官职,正有一肚子邪火,遇见这样一个美貌勾人的丫头,更是邪火要引邪火,侯爷……”

下面的人如痴如醉等着。

“侯爷有了一个招儿,”

“吁……”下面的人强烈的不满。

说书的还是不着急,把嘴巴一咧一笑,从容地道:“侯爷对丫头说,你前面带路,同我回房去也。”

下面慢慢的平静下来。

“这样一个美貌小娇娘……侯爷在后面看了个饱……见房门大开,袁二爷迎出来,侯爷定晴一看,”

柳至柳垣忍俊不禁,柳垣低笑着骂:“这说书的该打,只为挣钱不要命了这是。”

这太难得,敢说忠毅侯,柳垣支起耳朵,兴趣高涨,舍不得一个字不听。

“夫妻屏退丫头,把房门关上。二爷好生烦恼,对侯爷道,你说你只是为姐丈,我不恼你。但你为姐丈得罪亲家有权势的王爷,把自己的前程弄成稀松,你对得起国舅吗?”

柳至也低笑:“这人有十个脑袋不够砍的。”把袁国舅也扯出来挣银了。

“面对二爷的责问,侯爷是一不慌二不乱,凑到二爷耳边,轻轻几声话,把他的绝妙对策说出,二爷一听,粉面含羞,低低地应道,端的是个好计,侯爷打上一躬,如此有劳夫人准备,只是你我辛苦些罢了,二爷说声是了,转身往门外走去,唤丫头准备起来。”

这说书的口齿清晰,嗓子沙哑在白天未必中听,但在夜里说来别有一种风味,柳至柳垣都听得聚精会神,打算看他下面怎么胡扯。

“二爷一出门,侯爷仰倒在榻上,一声叹息,想我武能杀敌,文是探花,如今面对这般困境,也只有这一个主意能救我的眼前。他一面说,一面听着门声。直到一声响动,见二爷走进门来,二爷柔声细语,浑身阵阵香风,我沐浴完也,侯爷大喜过望,说时迟那时快,铺开鸳鸯被,放好鸳鸯枕……”

柳至柳垣一起:“咳咳咳……”干咳起来。事涉到兄弟的房闱,柳至不能再听下去,一拍柳垣,把他提了起来:“咱们走了。”

柳垣笑软的没有骨头的瘫在他手下,边笑边咳:“这杀材儿,这文法,辅开鸳鸯被,还说明迟那时快,”

柳至强忍着笑,把他往门外面拖。

柳垣还在调侃说书的:“这他娘的又不是来一刺客,说明迟那时快,一记飞镖打过来,”

柳至拼命揉着鼻子,像是这样能把就要山崩地裂般的大笑忍回去。两个人到楼下,这一看,楼梯口都坐满了人,一个一个面带桃花,听着说书的大放厥词:“侯爷也是万般无奈想出这个招数来,这妙计又恰好他暂停官职,正是实施的良机,因此对二爷道,不怕春宵苦短天色明,反正明天不上朝,”

为袁训,柳至火气上来,又下不去脚出去,见有一个人端着茶碗正要喝,夺过来往他头上一浇,茶水顺着那人脖子就下去。

“谁他娘的敢泼我?”

一声大骂中,接上一声怪叫:“忠毅侯来了。”

“哄”地一声,茶馆里乱了。说书的把上翻的眼睛一收,瞳仁黑白分明的一双好眼睛,看路清楚极了,抱起他的醒木拔腿就跑。

边跑他边骂:“掌柜的拿十倍的钱来,我说不能说不能说,你说是老客你让我说,”

听书的人也噩梦惊醒似,从不该有的动作和心思中醒来,过街老鼠似的不顾雨大,有的人纸伞也忘记拿,一头钻进大雨里,先逃命要紧。

路这就出来,柳至柳垣二人从容而出,小子们从店家娘子那里取回衣裳,半湿半干的,冒着熨斗的热气,柳至柳垣穿上,吩咐小子们:“正常给他茶钱,一个铜板别多赏,这帮子混蛋,在京里混饭吃,还敢拿大人们说嘴!”

小子们嘻嘻笑着,有一个送上马缰:“老爷您听,王四正在训掌柜的呢,”

眨眼间空荡的茶馆里,斥责声时隐时有的出来,听嗓音,柳至认出是自己的长随之一。

柳至柳垣有三分解气,虽然说的不是他们,但他们也是贵公子,哪能坐视不管。

二人上马,没出这条街,见左侧一处房屋灯光闪动中,大汉嗓音传到雨中来:“快来买了,忠毅侯有了,现在对上梁山王府,赌注一比一了。”

柳垣可就忍不下去,跟柳至出这条街,在雨中大笑:“忠毅侯有了?他能有倒真不错,”

柳至也笑。

“说明迟,那时快,辅开鸳鸯被,放好鸳鸯枕,”柳垣更促狭地再学一遍,道:“以后他再上咱们家门打来着,我就说段书给他听。”

“哈哈哈…。”柳至终于放声大笑出来:“这个文法儿,这是师娘教出来的徒弟。”

两个人带上小子们,在雨中说笑着远去。

……

一早,萧战溜下床来到母亲房里:“加福加福,你想好没有?”加福刚醒,跟着王妃睡的她,穿一套粉色的里衣儿,肉乎乎的小手臂露出半截儿,跟个小哪吒似的可爱。

正在揉眼睛,等着奶妈取衣裳给她换。见萧战进来,加福一下子精神了,笑得歪着小脑袋:“我想好了,我押一万两银子,这一回是赌爹爹赢不是吗?”

说着就要往床下面爬,小嘴儿里道:“咱们现在就去告诉祖父吧。”萧战也同时在道:“快下来,咱们对祖父说去。”

“小王爷小王妃,梳好头再走。”奶妈把他们拦住。萧战的奶妈送萧战的衣裳过来,萧战在这房间里换衣裳,丫头取水,两个孩子一块儿漱口,相对呲着小白牙给对方看,嘻嘻笑个不停。

吃早饭的时候,梁山老王妃对着祖孙三个人好笑。厅上不要别人侍候,就自家的人在这里,说话也随意。

加福问老王爷:“上一回是押祖父赢,赢了钱,这一回就轮到押爹爹赢了是吧?”

老王慈祥的道:“是啊,咱们轮着来。”

萧战冷不丁的出来一句:“为什么没有赌我跟加福呢?”加福也疑惑:“是啊,咱们也很有名气啊,”

萧战昂昂脖子:“那是因为我从来不跟福姐儿争不是。”加福笑靥如花,把一块好吃的送到萧战碗里:“这个给你吃。”

一块点心,由萧战送过来:“这个给福姐儿吃。”

梁山老王妃笑眯了双眼,这对孩子你跟我好,我跟你好,多讨人喜欢。梁山老王也看得不错眼睛,萧战叫他:“祖父,我跟加福商议好了,我押一万两,赌我岳父赢你,赢我爹,福姐儿也是一样,你给我们出本金银子,赢了钱,利钱分给你些,”

“你小子怎么从来不算错帐呢?我出本金,我分利钱,我的本金哪里去了?”梁山老王瞪眼睛。

萧战理直气壮:“还要给祖母买东西呢,还要给母亲买东西呢,还要给岳母买东西,还给您买东西呢,”

梁山老王这一回听出不对来了:“你爹呢?你不要了。”

萧战狠咬一口馒首,这就可以含糊不清的说话:“余下银子一定不多,给我岳父买!”

“哼!吃里扒外的小子。”老王拿他没有办法,十分的鄙夷他。

……

“高南国出好铁,给战哥儿打个好盔甲。达罗国产好皮子,就要冬天,赶紧打完,送往京里去,给战哥儿做好皮袍,老爹来信,说战哥儿喜欢老虎和熊皮袍子,苏禄国就有好的,早早打下来给我儿子用。”

梁山王在马上念念叨叨,嗓音让身下的马蹄声盖得严严实实。

在他的身前身后,是开拔的长长队伍,王爷这是佯装退兵边城以后,先用公文接洽余伯南及太原等几个边城的府尹,让他们大张旗鼓的准备落在别人眼里,他调转头来,和各家郡王分走不同的路线,前往葫芦谷。

陈留郡王有信来,他定下日期出兵,王爷这是快马之上,他得抓紧到地方才行。但不耽误他把儿子在嘴里翻来覆去的说着。

这是梁山王在焦虑之中解开紧张的一个法子,他要是不把注意力放到儿子身上,就会没完没了的绷紧神思,担心这仗有闪失,担心陈留郡王遇到的危险。

不是把他要的军需,尽数的全给了他?

萧观想到这里,就更加的不安。那军需是双刃剑,陈留要是用的不好,不用敌人杀他,他先把自己放进去。

脑海里袁训愤怒的面容,即刻出现在眼前。

王爷深吸一口气,暗暗地道,陈留啊,你千万要打好这一仗,这一仗以后,你才能真的跟我分庭抗礼呢,虽然你再怎么抗,也只能在我之下。

为陈留郡王不安了一会儿,梁山王没有办法的又来想儿子。他一面在奔马中大吼:“快啊,再加快,”一面重新念叨:“战哥儿八岁了,陈留这混蛋总是吹他八岁就从军,我的儿子,也该来了吧?但老爹一定不答应,一定让他跟我似的,成了亲再放他来,战哥儿好儿子,你爹这就给你挣衣裳去了,”

胡乱的说上一通,手中加劲儿的打马,再次咆哮:“快!赶快!”马后面的步兵,也更加力奔跑。

同一天,陈留郡王拔营出兵,按定下的,他装着去偷袭人,进入到莽川大草原,前后没有遮挡的地方。

当兵的很好奇,上了路以后,能看到的还是扭着头看个不停。长长的队伍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数量的马车,上面用油布盖得铁紧,跟随着他们一起。

“这是新兵器?”

“是粮草吧?”

“也许是龙家新的箭矢,不信你们看,押车的是全是龙家的人。”

“咦,国公在这里,二将军三将军却见不到。”

“他们跟我们不走一条路,也是押着这样的车子走了。”

议论声中,陈留郡王充耳不闻,他是个老行伍,有得休息的时候,哪怕离营的时候是刚睡醒,也在马上眯一眯养着精神,到几天几夜不能合眼的时候,也就有的可以煎熬。

龙怀城过来的时候,陈留郡王才睁开眼,长长的一个懒腰,他的马速不紧不慢,跟郡王的嗓音一样悠然:“什么事儿?”

“姐丈,我要再对您说一遍,小弟要是在这里,他也答应。一旦打起来,您跟外甥们退到第二道防线上去。听我的,小弟要是在这里,他也让我当这个家!”龙怀城很是认真。

陈留郡王嗤笑一声:“老八,你跟我这么些年,几时见到我帐下有先于士兵们退下的将军?我更不会!”

他斜眼跟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微微地笑着:“你们听舅父的话,打起来,你们先退。”

这话题在拔营以前,父子们早争论过。萧衍志萧衍忠还是一样的回答:“父亲,您没生先后退的儿子,等您打完这帐,回家去再生一个也罢。”

龙怀城感动的咬一咬嘴唇,但也着急:“不行!这事情听我的。在这件事情上,我是主帅!”

陈留郡王对他翻眼睛,皮笑肉不笑:“敢情你把我推下来了?”龙怀城黑着脸还要再说时,几队巡逻兵疾驰而来:“郡王,前方有敌兵!”

“这走了几天?”陈留郡王住了马。

“回父亲,咱们进到这里以后,走了有五天。”

后面,又有几队巡逻兵过来:“郡王,后面也有敌兵!”

陈留郡王精神大涨,一抬手,把马鞍上挂的大刀取在手里,乐乐呵呵的大叫一声:“列队,哈哈,肥肉送到口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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