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恬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一个人身处陌生城市,周遭的人与事皆是未知。
上一次她抱着一腔孤勇上路,靠着不甘与自尊硬撑了下来,完成了学业;这一次她是自愿奔赴,是重新启程,是为求问心无愧,无须向别人证明什么。
目的与心境虽然不同,但体会到的孤独却是相似的。
忙碌的时候不觉得,可一旦闲下来,她就会“出戏”——明明置身其中,却觉得自己与周遭的喧嚣是割裂的。
仿佛有一堵看不见摸不着的墙,盛恬时常看着“墙”的另一面失真的情形,但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冷眼旁观别人哭别人笑,自己怎么都入不了戏,灵魂出窍一般在半空中漂浮着,无着无落。
从前的她只顾着向前,无暇在融入集体这件事上费心,久而久之,这项技能便生疏退化了。
不仅是她自己,就连旁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她生来便是独立的,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17岁之前,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除了文学和那么几个亲友,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人生突遭巨变的盛恬从未对人谈及这些——既然无法改变现实那就承受着。
无论如何她都没在人前表露出脆弱的一面,高冷人设从未倒塌,以至于连自己都蒙骗了过去,认为自己不需要陪伴,不需要热闹。
可若真是如此,她此刻又怎会不知所措?
是的,不是孤独,也不是害怕,而是无措,一如她当初在t市机场等托运——
周遭再没有辱骂与指责,也没有鄙夷与讥讽,可行人视若无睹的冷漠一样让人难以适应。
而那时有远在c城的妈妈支撑着她走下去,现在……
现在她孑然一身,既无牵挂亦无念想,像断了根的浮萍,只要有水,到哪都能继续活下去,只是哪里都不再是家。
可是,她还是会在工作之余想到c城的复式小公寓,明明那不是她的家…….
想到这,盛恬宛若如梦初醒,晃了晃脑袋——崽崽还住在那里呢!
这么想盛恬也不算是了无牵挂,还有等着她回去的猫。
因而时常想起替她照料崽崽的桑衔枝,也是情理之中了。
这么想着,脑海里便浮现那天桑医生目送着她离开的身影、桑医生做晚饭的侧脸、桑医生下班后嘶哑透着疲倦的嗓音、桑医生对她伸出的手指骨节分明……
认识以来的碎片逐渐占据她的思绪,填充着如同酒店套件一样空荡荡的心脏,并由此生出一股暖意,像单人沙发旁边暖黄台灯的光芒在身体各处游走。
什么时候,那个不到一百平的小公寓,也能成为她的寄托了?
盛恬慢慢回神,然后垂首继续回复消息——
有交换今天日常的桑医生,有控诉她一到s城就忘了自己的魏岚,有得知她去外地工作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的倩姨,有每天都想听八卦的烟烟和饭饭,还有认真负责的付骁逸。
本来他们不该有太多除咨询以外的交流,但因为情况特殊,而且两人的时间都有限,所以付医生提议盛恬在s城的每天晚上抽出半个小时两人在线上交谈,盛恬同意了。
-1:感觉你心情不错,今天工作很顺利?
盛恬看着付骁逸最新发过来的消息,怔了怔,随即滑了一下屏幕查看刚刚自己回复的消息,语气用词都与平时无异,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错愕的这几秒,付骁逸隔着一千多公里也能透过聊天框猜中她内心所想,没等她回复便发过来——
-1:因为你今晚回复我的速度快了1.5倍,而且还夹带了两个猫咪的表情包,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表情包是崽崽吧,圆嘟嘟的脸很可爱。
于是盛恬又倒回去看了自己发过的消息,还真是……
付医生也太揪细节了,还是说,心理医生都这样细致?
盛恬一激灵坐直了身子,不过他只说对了一半。
崽崽:工作不大顺利,我与庄老师的意见相左,僵持了两个小时。
-最后庄老师妥协了,听取了我的意见。
-1:据我所知,庄老师在专业方面从不妥协,一定是你的理由让她信服了。
崽崽:谢谢。
桑医生刚刚也对她说了类似的话。
所以桑医生从未因为两个人的交情而对她有所偏向?
得出这一点的盛恬松了一口气,因为桑医生认同她而开心,又对他的理智而有些失落。
盛恬自嘲地笑了出声——自己最近真是闲得发慌了,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同时也不由地感叹付医生分析的没错,自己确实缺乏安全感。
离回c成还有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