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怕生火烟雾引来危险,白日里草花不敢烧炕,天再冷也不敢。
为了怕两孩子白日里被冻到,草花想方设法的转悠了好些个村庄,收捡来了一些烂被袄子啥的,拆了加工缝制成了一床厚厚的被子,白日里就把俩小家伙塞里头。
这不,趴在炕上透过窗户缝隙往外瞅的多余,听着外头沙沙的落雪声,看着阴霾的天空,多余的小脸上全是欣喜。
“草花姨下雪啦,下雪啦!”,天知道,她可喜欢下雪来着,可惜,神遗之地没有,人生在世,这还是自己第二次看到雪呢。
在炕下给多余缝补加厚衣裳的草花一听,看着多余笑眯眯的点头,“嗯,下雪啦,多多别乱动,不然被窝里热气都跑光了,小心冻到感冒。”,如今的年月,连生姜都找不到一块,冻感冒可是要人性命的!
草花声音有说不出的温柔,明明该是严厉的话,对上多余说出口却不由自主的放软了语调。
同时手也没闲着,手里捏着的针从衣裳上拉出,在发丝间划拉了两下,忽然,草花的动作顿住了,唇畔吟吟的笑意都来不及收回,脸色蓦地一变,口中急吼吼的道:“糟糕,下雪了,要是冻住了可不行,多多啊,你在家里看着小宝,姨得去多挑点水来家才成。”。
因为缺水,因为多余每日里非要自己去打水的缘故,每天一小桶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嚼用,家里并未存水。
可眼下天下雪了,想着天终究是旱了这么久,万一今年天气好转,这大雪一下起来没完没了,天寒地冻的到处结冰上冻了,他们不存点水在家,以后雪大了可不得抓瞎?
毕竟老天爷脾气可不大好,她老人家要啥样作,你可料不准。
有成算的主妇草花慌了,这可是正事,想着忙就把手里的针线活丢下,急匆匆的去找扁担水桶要去挑水。
如果可以,她还想多存点柴火,毕竟白日里再不烧炕晚上却是得烧的,要不然这大雪的天,俩孩子可不得冻出好歹来?
想着这些大事,草花的动作却越发的急。
多余见状也立马反应过来,忙从温暖的被子里蹦跶出来,嘴里大喊着:“草花姨放下让我来!”。
当然,多余大喊着溜下炕的时候,还不忘了给被窝里,已经长大了一圈的小宝给盖好被子。
草花闻言回头,看到多余急的下炕连鞋都没穿,顿时急了,忙丢下手里的扁担跟桶子,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来,一把提溜着多余上炕,嘴里咋呼的教训着,“你这孩子,地上凉,咋光着脚下来啦!”。
虽然被训了,多余却觉得高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个贱皮子?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井底除了外表枯败的南瓜藤,哪里有什么水哟,自己要是不去,草花姨怕不是要去打个寂寞回家来?
多余心虚的嘿嘿笑着,赶紧拉着草花的衣袖耍赖,“草花姨,我去打水,我去,我去!”。
“不行,下雪了,地上滑,万一跌倒了可怎么办,你老实在家看小宝,我去。”,草花心疼孩子,不为所动。
开玩笑,以前天好,井隔着家里距离不算远,而整个小李庄自己也查看了好多圈,除了几户人家的屋子里有死人外,整个庄子除了他们娘三个便再无外人,也还算安全,而小恩人每次也只是提一小桶水不会太累,要不然自己哪里肯点头?
如今天下雪呢,而且她还想赶紧一次性打多点水回来在家存着,哪里能让孩子去?
草花虽然惯孩子,以前也一直依着多余的性子来,可该认真的时候,她也是很严厉认真的,这不,果断的摇头拒绝了多余的要求。
多余见状急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精明的多余多少知道她草花姨的性子,于是聪明的娃也不再坚持,反而是眼睛咕噜一转,指着炕转移话题。
“草花姨,下雪天可冷可冷啦,我可怕可怕冷了!家里柴火不多了,夜里不烧炕咱们就得冻死啦。”。
好吧,这也是个问题,不过早就想到了的草花却依然坚定,“柴火等我挑完水家来就去弄。”。
“可是那样就迟了呀!我们需要很多的柴。”,多余听着外头沙沙下雪声变的更加密集,很不怕打击人一般的光棍道:“草花姨你听,雪下大了呀,一时半会停不了,柴火要多多的,时间紧迫!而且你看呀,我可厉害啦,连杀人都不怕,所以咱们分开行动呗,你去弄多多的柴火,我去打水,大不了我少打点,多跑几趟,等你忙完了就来帮我呗。”。
最终的结果,草花是被无赖的小儿勉强说的妥协了。
虽然是如此,草花却还是不放心的把儿子兜在胸口背好,裹上大衣,肩上担着空水桶,拉着多余到了离老井不远的地方放下水桶,自己才不放心的与多余分别,朝着庄子里她先前发现有多多存柴火的人家走去。
离开前,草花还忍不住的叮嘱,“多多你慢慢来,打好水就放大水桶里,回头等姨把柴火都送家去,我再回来挑,你可千万别自己提回家,小心摔了。”。
等多余嗯嗯嗯的挥手把草花母子送走,自己转头回去,拖着两只大水桶到老井边上,麻溜的跟南瓜藤沟通汲水的时候,多余心里还想着,答应归答应,回头自己就把水运回去,能不给劳累的草花姨添麻烦就不添麻烦来着,结果……
仿佛是一刹那间的事情,其实多余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她先是心里闪过一阵心悸般的不妙感觉,然后只觉得自己身体忽然一紧,仿佛有什么力量,在猛烈的吸着挤压着自己一般,多余整个身子都悬空飘了起来。
心里狂跳,下意识觉得不好的多余,忙顾不上其他。
出于本能的反应,再也顾不得汲水多了会不会伤害到南瓜藤了,卯足力气,趁着那股子拉力还没有到极限,自己意识还清晰着的时候,多余狠狠用力,两手交握在一起,嘴里努力的发出特别大声的嗯嗯声,一气的放开能力,让南瓜藤放肆的汲水。
只可惜,意外来的太快太突然,而多余的能力又才在小小的起步萌芽阶段,所以哪怕小家伙反应已经特别的快了,可惜,最终南瓜藤汲取上来的水,也不过是将将浸满了井底一层,约莫成人拇指的高度,以及两口大水桶里晃荡的满桶水……
当草花前胸背着儿子,用家里的鸡公车足足运了两大车的柴火回家,再反身回来准备挑水时,等待着这对母子的,除了一串去到井边的小小脚印,除了井口边上满满两桶已经开始结冰的水,还有井底那浅浅一层的水外,整个天地间便再也没有了其他。
“天啊,多多?多多!多多……”。
井边无人,草花满以为孩子跌到了井里头,草花疯了一般的扑到井口凄厉的呼唤着,焦心不已的她甚至不顾危险,胸前背着儿子,还亲自下到井底搜寻,只可惜一无所获;
上到井上,把周遭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找了很多圈,犄角旮旯也没有放过,可惜仍旧一无所获;
从白天找到黑夜,从黑夜找到白天。
一日,两日,三日……
肆意的狂风暴雪中,总有那么一道抱着孩子的瘦弱身影,嘴里喊着多多,不辞辛劳的转了一村又一村,找了一庄又一庄……
明明那孤零零的一串只有去,没有回的雪地脚印预示了什么,草花心里很清楚,可是她就是不愿意相信,她那么厉害的小恩人会出事,所以她执着的找啊,找啊,找……
直到冬去春回,直到花开花谢,直到白驹过隙,直到时间从42年的冬,滑到了45年的冬,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