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过半,瑟瑟秋风带了较先前没有的寒凉。一轮红彤彤的圆日披就着薄雾徐徐上升,没了夏日的那般匆忙灼热透着无尽的温和从容。
王灼儿早早的起了身,衣衫规整的正坐于梳妆台前。她顶着自己新梳的发髻并不急着戴发钗首饰,正于手上挨个试着秦懿承替她从文州买来的各色胭脂。
毕竟那些个占了近乎一半箱子的胭脂并非一日两日就能用完的,以致王灼儿如今觉得挨个试胭脂颜色也不失为一个消磨时光的好法子。
王灼儿这般想着已经在自己的手上涂了五六个不同的胭脂颜色,却是耳尖的听得了一阵吱呀推门声。
她大概估了估时辰心知秦懿承距离下朝回府还有那么一会儿,再由听得的细微脚步声也就猜着是叶子端了茶水点心进得屋来,习惯得都已懒得抬头去看。
叶子进到屋中即刻将刚沏好的热茶以及厨房新做的点心放于了桌上,再又回头经由敞开的大门确定了院子里无人,方假意拿了一小碟点心送到了王灼儿跟前。
“小姐,陈贵妃薨了!”
王灼儿听得叶子于自己耳畔小声的言语,停下了于自己手背上涂抹胭脂的动作,原本低垂的眼睑亦微微动了动。
“所以,最后终是做母亲的替儿子扛下了所有的罪责,甚至不惜以死谢罪!”
“宫里是这么传的,还说陈贵妃在遗书当中承认了柳州的事全都是她以毓王殿下的名义做的!不过…”
“不过什么?”
“奴婢得到的消息,昨晚陈贵妃服毒自尽前,毓王殿下曾扮作太监进宫见过她!”
叶子话音落罢,胭脂盒落地摔作碎片的脆响随之而来,不加掩饰的泄露了王灼儿先前手的那么一哆嗦。
如果说王灼儿并不惊讶秦毓承会就柳州之事给自己找替罪羊,却因为这个为之付出了性命的替罪羊是陈贵妃而惶恐。她注意到正欲弯下身捡那一地胭脂盒碎片的叶子,适时开口叫住了人。
“不用捡了,都已经碎了,捡回来也无用!”
叶子着见一如先前低垂着头的王灼儿,由她的语气里听出死寂之感,更早在先前的一瞬间已然捕捉到了王灼儿那满脸的悲戚。
“毓王殿下为了保全自己,不惜逼迫亲母代罪自裁,着实狠毒。可真论起来这些事同小姐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您又何苦这般伤怀为难自己呢!”
“叶子,你当真觉得逼死陈贵妃的只是毓王吗?”
王灼儿脸上突得多了一抹无力的笑,抬眸看向了这刻还想着劝解自己的叶子,心中更多了兔死狐悲之感。
“小姐,你是说陛下他…”
叶子因为王灼儿的话顷刻反应过来,蓦然多出了几分胆寒。要知,她为皇帝暗卫都已经知道了毓王曾偷偷见过陈贵妃一事,作为皇帝的景徽帝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么,景徽帝就很有可能知道是秦毓承逼迫自己的母亲陈贵妃替罪自裁。然而,景徽帝知道这一切却也没有着人阻止,诚然是想要陈贵妃去死甚至是默认了秦毓承的做法,不可不谓之细思极恐。
“陛下,他怎么会容忍毓王殿下这么做!要知,今日毓王可以为了保全自己逼母自尽,保不齐来日就可能杀父弑君…”
“陛下又怎么可能会容忍呢!所以自陈贵妃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毓王已是陛下眼中的废子。可权力往往是相辅相成的,丞相一党扶保毓王,毓王同样也在仰仗丞相一党的势力。要知道,柳州的事,丞相周峪并没有涉足其中,陛下也就没有同丞相发难的借口。若是毓王在这个时候彻底失势沦为废子,保不齐丞相一党就会向别的势力靠齐。陛下为了维持朝局的平衡,暂时是不会让毓王就这么倒台的!”
王灼儿冷静的分析着利弊,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想景徽帝对于在宫中已经二十多年的陈贵妃都可以如此狠心绝情,那么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彻底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会否也是如陈贵妃这般凄惨的下场。她想着想着,又再想到了秦懿承,更是在对未来充满不确信的基础上更多了毛骨悚然之感。
叶子眼见话罢陷入了沉默的王灼儿,由其黯然的神色中读出了忧心忡忡。
尽管显着不合时宜,叶子还是于此刻打破了这已有多时沉默,将自己一早得到的东西交到了王灼儿手中。
“小姐,这是陛下着大人让奴婢给到您的…”
王灼儿因着叶子所说的“大人”想到了顾准,同样意识到了叶子拿给自己的这一纸折了三折的信函的重要性。她当即收敛了情绪不带犹豫的拆开了信封,却没有见得只言片语,反倒于无意中由信封里抖落出一张空空如也的小纸片来。
“小纸片”
王灼儿眼见已然轻飘飘的落在自己梳妆台上的纸片,没由觉得几分眼熟。她当即将这片泛黄显陈旧的纸片捡手里细细打量了一番,终是由纸片上带有的横竖折瞧出了端倪。
“王妃娘娘,大喜,大喜啊!”
管家姚方沉稳的腔调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由院中传到了屋中,王灼儿适时将手中纸片放于了首饰盒中。她又再随手挑了根玉簪佯装梳妆的模样,待到姚方进得屋内方显不慌不忙的回转过头。
“姚管家,瞧您这从未有过高兴的样子,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吗?”
“王妃娘娘,刚从宫里传于府上的消息,陛下于今日早朝下了册封太子的诏书。殿下已经是太子了,王妃娘娘您是太子妃了!”
“殿下是太子了?”
王灼儿重复着姚方的话似在询问,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却是不带任何的情绪。她对于秦懿承已经是太子这件事并没有觉得惊讶,毕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反倒是因为这件事,更明确的意识到了帝王心术的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