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明、朝阳初升,柔和的阳光已经囊括了大半个院子。
叶子端着热水推门进屋注意到鬓发凌乱的王灼儿正坐于书案前提笔落墨觉得几分奇怪。
因为若是放在以往,王灼儿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镜梳妆。
若赶上她高兴的时候,单就戴哪样的发钗、耳环,都能挨个试到日上三竿。
“小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还是先梳洗吧!”
叶子眼见王灼儿无动于衷,不由小心的观察起王灼儿的脸色。
“你过来,将这东西传回秦城!小心着点,不要被发现了!”
叶子听王灼儿开了口,方小心翼翼的凑到她跟前看向了书案上铺陈的画纸。
“小姐,这是什么?”
“西境军营方圆百里明哨暗岗的布局图!”
王灼儿说罢没由得打了一个哈欠,对于自己面前的创作也颇为自豪。
毕竟这图可是她趁秦懿承天亮去了军营,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画出来的。
叶子细看了一番这张布局图更确切的说曾经王灼儿四处翻阅典籍加之实地考察所绘的叶城之外的地形图。
现下这地形图中的一些空白处已经被补充完整,西境军营、兵力部署、明哨暗岗,这类亦用大小不一的圆点或文字在地图上被标记得清清楚楚。
“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
“昨日懿王殿下带我去过西境军营,从王府到西境军营一去一来的明哨暗岗总能看出些端倪,想知道也不难!”
“可即便如此,您又如何能画出全图?”
“行军打仗、排兵布局都是有章法的,有章法就意味着有迹可循。譬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哪怕所有士兵穿着同样的盔甲、使用同种武器,仔细观察也会发现当中的差别。骑兵、步兵、弓箭手等等,经由长期的训练作战,下意识的神情动作是不一样的。甚至于手上长的厚茧也会因为使用的武器、受力发力点的不同而有所不同。同样的道理,设岗插哨也是要参考地势山貌的,明岗暗哨更需得互相配合才能在战时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所以只要清楚了叶城和西境军营之间的明面上的哨位,其他地方依照地势规律推测起来也不难!”
王灼儿说得有条不紊俨然是老生常谈,一旁的叶子听罢已是由开始的难以置信变为震惊。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景徽帝缘何选王灼儿做这懿王妃。
“只是这图大半是由您推测而来,若是将图呈上去…”
“陛下让我们在西境探听懿王的消息,初衷与西境之外的敌国细作,秦城里的那些皇子权臣都不同。他想知道的是他这个儿子有没有不臣之心、如今成长壮大到何等地步、甚至想了解秦懿承的心机手段,看看是否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即使这张图大半信息是我推导出来的未必真实,但只要能给到陛下想要的信息便足够了!”
“奴婢明白了,会寻了机会将这图纸送回秦城的!”
叶子话罢利索的将书案上的图纸收于了袖中,她在王府地牢呆了一夜一日,昨晚方被放了出来。对于这期间发生的事自是无从知晓。
她留意到王灼儿双手都缠着纱布,也猜到这图纸得来的并非如王灼儿说得这般风轻云淡。因而,叶子还是没忍住的开口多问了一句。
“小姐,懿王殿下带您去西境军营没有为难您吗?”
“为难算不上,就是让我亲眼看着两个细作被凌迟至死,从而警告我若是心怀鬼胎,便就如那两个细作一般的下场。”
“观凌迟之刑?”
叶子闻言不由得一怔,如她这般杀人无数的暗卫都不忍想象这凌迟之刑的惨状,更何况是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刺客都不会下杀手的王灼儿。叶子思虑至此心中更多了负罪感,不时于王灼儿面前跪地请罪。
“小姐,奴婢该死!那日您放在食盒里给银心郡主的信,奴婢私下看过。同样故意在管家面前摔坏了食盒,方才引得了懿王殿下的怀疑!”
王灼儿从秦懿承口中得知叶子摔坏了食盒,就猜着是故意的。不过,她对叶子这番不打自招颇感意外,也就顺势问出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奴婢只是尽忠职守,同样希望小姐能够认清现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是抗争不过陛下的!再者,即使银心郡主真的看到您写的信还按您所说的做了。结果都不会是如您所想的那般,您更会为此搭上性命!”
“那你就没想过秦懿承知道这件事之后,没准也会要我命的!”
“您现下不是好好的,再者…”
“再者什么?”
“先前小姐您假死逃逸事败,懿王殿下若真想杀您,当时便可动手。所以奴婢猜着即使懿王殿下看过您写给银心郡主的信也不会起杀心,反倒会更加相信您并非细作,只是单纯想解除一门自己并不情愿的婚事而已!何况,您一次又一次费尽心机的逃跑势必挑起了懿王殿下的征服欲。如今的懿王殿下,相比杀了您,怕是更想要您顺服于他吧。毕竟人性如此 都喜欢将得不到的视作为最好的。小姐您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手握重兵、执掌西境的懿王殿下。他相比普通人怕是没有什么东西不是唾手可得,所以您这个例外一旦勾起他的胜负心、征服欲,效果会比一个普通人更甚!”
叶子一如既往冷冷淡淡的口吻,在王灼儿听来也没觉得多大的意外。毕竟是景徽帝钦派给她的暗卫,绝计不会只是武功高强而已。
“即便如此,你觉得我会就这么轻易的屈服吗?”
“奴婢从未质疑过小姐的心性之坚,只是懿王殿下您尚且逃脱不得,又遑论皇帝陛下。”
王灼儿从皇帝赐婚那日起便知道自己已经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
在叶城这一年多的日子,她计划着逃跑亦让她觉得自己是有重获自由的希望的。而今叶子这一句话却是让她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希望竟不过是错觉。
不过,王灼儿可不是那般会轻易低头屈服的人,再者不到最后一刻究竟结果如何是没人说得准的。
“你很聪明啊,借秦懿承来敲打我,是要我给皇帝陛下当棋子不说,还得心甘情愿呀!”
“小姐比奴婢更聪明,自是明白该如何抉择!”
叶子见王灼儿不再说话也知道她听进了自己的话,只是还需要点时间接受。她正欲开口再说几句宽慰的话却是听得了门外的动静。
“小姐,有人来了!”
王灼儿闻言赶忙在书案前铺陈了一张抄录了一半的经文,继续提笔蘸墨。
她只一个眼神也让还跪于地上的叶子赶忙起身,默契而又熟练的替她研起那满墨的砚台来。
不消片刻,管家便领着两个丫鬟进到屋来。对方见着于书案前有条不紊落笔的王灼儿,不卑不亢的见礼。
“老奴见过王妃娘娘!”
“管家,有事吗?”
“启禀王妃,殿下让老奴给您送药!这药是…”
王灼儿还未等管家话说完,径直端起了丫环送到她跟前的药碗,不带任何犹豫的将这碗黑乎乎的药一饮而尽。
“我喝完了,你走吧!”
“额,殿下还命老奴送了些换洗的衣物、物品过来,说自今日起都在洗梧院留宿。”
“知道了!”
王灼儿话完这句话不再理会人,管家遣人放下秦懿承的东西,识趣的领着人离开了。反倒是叶子见着王灼儿这般听之任之的态度有些不放心。
“小姐,方才管家给送的药,您不问问就喝了!”
“无非就是避子汤,凉药一类的东西!这样也好,省得我自个费工夫去找!”
王灼儿语气无比决绝却也是说的实话,她和秦懿承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这一点避无可避便罢。但至少她可以决定自己要不要孩子,而秦懿承这般做法歪打正着很好的遂了她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