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筠的话倒是对陈冰有所触动。
“是为了她才变成现在的样子的。”陆芷筠见陈冰是真的在思考她的话了,于是继续说道,“那不管是怎么样去见她,我想她都会有所触动的。好好睡一觉,然后想想该怎么和她说话。她未来想如何,想如何,实际上都已经好好想想。”
陈冰如被雷击,委顿的跌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陆芷筠。
是啊,他一直以为逼死他表妹的凶手就是裴重锦,所以一门心思的只想替表妹报仇,却没去想其他的事情。
表妹以前是那么乖巧美丽,他当年随着母亲来京城省亲,只看了她一眼,就喜欢上了,只是那时候她还小。
他回到江南,认真读书,可是考了几次都不中,但是他的画却是越来越在江南出名,同时京城传来了关于表妹的才女之名,他更是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蠢笨至极,连个功名都考不上,即便出身江南望族又如何,在有京城才女称号的表妹面前,自己什么都不是!
他努力的考学,让自己有资格参加乡试,原本他就想这么一级一级的考入京城,来到表妹的身边,但是不想却传来了表妹身故的噩耗。
他不顾一切的赶到京城,哪怕错过了乡试都在所不惜,得到的依然是表妹已经下葬了的消息。
而且从旁人含糊不清的表述之中,他就认定了逼死表妹的人就是远离了京城“躲避风头”去的裴重锦。
长公主府何等的权势,天子亲外甥何等的身世,想要逼死一个伯府的小姐简直易如反掌,且姨母与姨父都对倪若月的死讳莫如深,三缄其口,更是让怀疑的种子在他的心底发芽生根,再加上京城偶尔传的风言风语,说是倪家姑娘死前是坏了身孕的,只言片语的表达还有遮遮掩掩的真相都让陈冰误以为是裴重锦祸害了他表妹!
这几年他一直都坚信这一点!且视裴重锦为生平仇敌,他地位高,想要铲除他是在不容易,即便自己真的一路考上去,等他能到与裴重锦比肩的程度需要多少年?
所以他就想了一条捷径,他的画在江南本就有名气,索性回去找了江南几个大儒联名将他推荐给定北侯,定北侯本就与他们家有亲,自然是乐意提拔自己这个在江南的子侄,所以他顺利的考入了画院。
只要入了画院,便有机会接触皇亲贵胄,裴重锦总要从边疆回来的,这种捧着金碗出声的贵公子哪里受得了边塞的风霜。只要裴重锦回来,他便有机会接触裴重锦,凭着他的武功,他觉得对付裴重锦这样的草包贵胄,应该不在话下!
可惜他等了好几年才将裴重锦从临川给等回来,他原本是以为机会来了,却发现他连这种高门大户的门槛都摸不到。裴重锦压根就见不到!不管他想了什么办法都没用。
颓废,沮丧让他整日在冬雾院之中消沉混日子。
不过好在他还是等到了一个机会,便是与陆芷筠一起来锦衣卫,这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了。
可……偏偏事实的真相与他这些年一直以为的都是相悖的!
表妹没死!具体是为何,他没问也不敢问……直觉上他是信了裴重锦并不是他脑袋里面想象的坏人!
“好!”隔了好一阵子,陈冰才从乱哄哄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朝着陆芷筠点了点头。
春碧朝着陆芷筠竖了一下大拇指,这才将陈冰从地上给拉了起来,“走吧,去睡觉吧!冷静冷静,陈大人。”
陈冰自知理亏,不敢和春碧顶嘴,只是低着头对着陆芷筠抱拳行了一礼,乖巧的跟着春碧走了。
翌日,天蒙蒙亮,陆芷筠才刚起身春碧揪来敲门了。
她送来了一套衣服让陆芷筠换上,“毕竟是小镇子,咱们都穿着官服太打眼了。”春碧自己也将锦衣卫的飞鱼服给换掉了,穿了一身轻便的袄裙,可是依然十分的利落干练。
陆芷筠换上了春碧新送来的衣裙,上身是一件对襟盘花扣小袄,素锦的面子,袖口是收着的,小袄上点缀着珍珠纽扣,下面配的是一条深墨绿的织锦马面,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清新亮丽,即便是穿着小袄也不显得十分的臃肿,反而将陆芷筠衬托的十分高挑秀丽。
“我们爷的眼光真好!”春碧一见陆芷筠出来,眼前便是一亮,凑近了陆芷筠小声说道。“这可是我们爷昨儿夜里敲开了镇子上所有的成衣铺子一件一件翻才找到的!就是适合姑娘。”
陆芷筠一听脸颊就有点发热,难怪昨天晚上她出来,裴重锦都没墨迹呢!原来是上杆子出去给她找衣服去了。
春碧将一只珍珠串成的珠花插在了陆芷筠的发间,“真好看!”
“这发簪也是……”陆芷筠问道。
“对啊!”春碧眨了眨眼睛,“我们爷的眼光就是毒辣,一眼就知道什么是最适合姑娘的。”
“说我什么坏话呢?”裴重锦也从拐角处踱步走了过来,今日他也换了一身衣服,穿了一套月白色的锦缎长袍,他甚少穿浅色的衣服,难得穿一次两次,每每都会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好像他主动从一层冰冷的壳里面走出来,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即便是在寒冷的初冬都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人笑与不笑便是两个极端了!
“春碧能说什么坏话,可是上杆子的夸。”陆芷筠笑道。
裴重锦好生的打量了陆芷筠一番,“我的眼光果然是好!”他一语双关,陆芷筠与春碧都心知肚明,但是谁都不先说破。
“走吧,去用点早膳,然后带着那个蠢货去见他表妹。”裴重锦对陆芷筠道。
一行人在客栈里面用了早膳,早膳是一大清早裴重锦就派人去买回来的,都是这个镇子上最好的小吃和早点,让大家大快朵颐。
这边吃的欢,陈冰却还是被捆着,裴重锦也是做的出来,半点水都不给他喝。
陈冰知道自己犯错了,也不好意思开口要。
“还不给人家吃喝啊。”陆芷筠小声问道,“要是渴坏了可怎么办?”不吃都没事,不喝就问题大了。
“心疼啊?”裴重锦斜睨陆芷筠。
陆芷筠赶紧摇头。
“那就别操心这个。”裴重锦说道,“我有分寸的,他顶多就是难受,不怕!再说觉得到了他表妹那边,他会喝不到水?”
“这倒也是!”陆芷筠点了点头,同时竖了一下大拇指给裴重锦,“苦肉计啊!”
裴重锦一挑眉,大咧咧的接受了陆芷筠的赞扬。
一行人用膳之后也不做停留了,直接套上了马车去了镇子的最北边。
这里似乎是镇子上比较有钱的人住的地方,看起来要比南边干净许多,行人也是衣着体面整洁。
马车停在了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宅院门口,这宅院是在一条比较僻静的巷子里面的,在最深处的一家,可谓是闹中取静。门前并没什么特色,只写着倪宅两字。
等敲开了门,前来开门的老妇人一见裴重锦就怔住了,“裴大人?”她有点不确信的问道。
“嗯。”裴重锦点了点头,“家主人呢?”
“在呢在呢!”老妇人这才揉了揉眼睛,赶紧将院子门打开,“裴大人快请进来,这都多少年了,裴大人怎么忽然来了?不是听说裴大人去了边关吗?”
裴重锦只是略一颔首,并没接那老妇人的话,他迈步走了进去,陆芷筠跟在他的身后,而陈冰则蒙着眼睛被春碧从马车上揪了下来,“进去吧!有门槛,迈腿!”春碧一边揪着他,一边提醒他。
老妇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被五花大绑且被蒙着头的陈冰,半晌说不出话来,等人都进去了,她才回过神来,赶紧将院子门关上。
“裴大人来了吗?”随着老妇人进去通传,不多时,一名少妇便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身穿一袭素白的衣衫,脸上带着一方面纱。
虽然看不到她的容貌,但是那双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却是顾盼生辉,一看便是美人儿才配拥有的。
陆芷筠不得不说长公主看中的儿媳妇,自然是好看的,光看这双眼睛吧,就直接甩人家好几条街了。
“见过恩公!”倪若月见真的是裴重锦站在院子里,赶紧过来行礼。“自几年前与恩公别过,这些年恩公从无音讯传来,怎么今日忽然到访?赶紧先进屋子吧,外面冷。”
裴重锦这才点了点头。
自倪若月的声音一传出来,陈冰就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一动都不会动了!
“这位……”倪若月的目光转到了陈冰的身上,“恩公是公干经过此地吗?”她还以为陈冰是裴重锦负责押解的罪犯。
“我带了个熟人来,看看认识不认识他。”裴重锦说道,随后示意春碧将蒙在陈冰脸上的东西取下来。
陈冰的眼睛被蒙久了,乍一见光明,着实有点睁不开,虽然他很想努力的看轻自己的表妹现在的样子,可是越是着急,那眼睛就越是难以适应外面的光线,反而弄的自己眼泪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