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佴?”
秦和娘一打开门就看到洛佴在外面站着,脸上闪过惊喜。
她连忙侧身:“来来来~
赶紧进来。”
在看到秦和娘堆满笑的面容时,脑海中的那层迷雾猛然退散,被浮现出来的记忆给震得浑身一抖,木愣愣的看着秦和娘。
直到她听见秦和娘的声音,洛佴才猛然回神,缩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的攥紧,她面上带了一抹歉意,赶紧提脚进入了门里。
“不知关深大哥现在可是在家中?”
洛佴掩下因为那种病症……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已经不是病不病的事情了。
一个人的容貌是天生的,想要改变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就是这样不可能的事情在数十年前被破了例。
在她没有被人撵下山门的时候,偶然间撞到山门中的长者说起一件时隔多年提及却仍心有余悸的事情。
事情的主人翁是山门中一名天资极高的弟子,按照称呼,她应是叫师叔祖的。
当年师叔祖刚及弱冠,一手医术便无人能及,说是再世神医也不为过。
可后来,她师叔祖喜欢上了一个不能,也不该喜欢的人,不顾师门阻拦,硬是要和那女子私相授受。
然而……那女子本就是从薄情之处出来的人,就算当初和师叔祖有过一段恩爱日子,也不过是秋之花儿,开不长久。
更何况,薄情之人素来最是多情,两人恩爱日子没过多久,那女子就抛下了因为日夜操劳,身体逐渐孱弱的师叔祖,不知何踪。
被人抛弃的师叔祖也没有再回山门,反而因为被抛弃这一件事,入了心魔。
她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可却听到长者们在谈论这一件事情的时候,说到师叔祖因爱生恨,闭门苦练十余年,找到当初抛弃他的女子,直接把对方的脸给换了。
当初那女子最为在乎的便是她的一张脸,所以在师叔祖把女子的脸给换成一张丑陋不堪的脸之后,那女子就崩溃了,成日里疯疯癫癫,最终活活饿死在严寒中。
从此后洛佴她那未曾谋面的师叔祖便声名大噪,只是这声名是极为让人厌恶而产生的,而世人又知她师叔祖是她们师门的。
所以,山门才会不留余力的想要找到师叔祖,直到她被撵下山的时刻,这件事仍旧持续着。
而且——
“以后这里就在没你的容身之地了,你且自行下山去讨生活罢。
出门在外,切勿说是我门中弟子了。
哦,对了,若是想再次回到山门,也不是不可以。你师父当初和你讲过那叛门之人的事情吧,只要你能把他带回来,到时便可在山门中做一打扫弟子。”
讥讽的声音裹杂着寒冰朝她席卷而来,洛佴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当初的场景。
是她过往人生中最煎熬,也最为无助的一刻。
但现在,再看起来也不过就是那样了。
这个世界,不是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她有手有脚,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来,也不过是时间的事情。
想起这沙城的风气,洛佴暗自呼了一口气。
她有些庆幸自己当初选择去哪个城池的时候选择了沙城。
作为最边境处,这里虽然常年征战,可是受到其他国家边境城池风气影响,沙城风气也是最为开放的。
就算是未婚女子也可以在街上随意走动,且女医的数量也不算少。并非安京那般极为约束女子的行为。
千回百转间,看到已经到了堂屋,洛佴收敛心神,目光落在秦和娘身上。
“你这孩子,还叫什么关深大哥,这不是太见外了。
以后就叫他关大哥吧!”
从洛佴喊出那一声“关深大哥”开始,秦和娘就想提醒她改一下口,但是却忽然注意到洛佴低头在思索着什么,她想起昨天阿深给她说过,洛佴是个大夫这件事,就把话吞了回去,直到现在才说出口。
洛佴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思索,就应了。
反正只是个称呼,什么都成。
关大哥和关深大哥都一样。
想罢,洛佴看着秦和娘,把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口。
“婶子,不知道关大哥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个大夫。
我之前听闻他说你身子不是太好。
今日来除了想找婶子你唠唠嗑,也想给你诊一下平安脉,不知可行?”
秦和娘安静的听洛佴把话说完,就伸出了手。
“那就麻烦小佴了。”
慈爱的面孔上全是温和,秦和娘周身的气质也是和这彪悍的沙城完全不相符的温柔,只是看着洛佴,她那双眼尾布着细细皱纹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极为满意的光芒来。
是个大夫好啊,以后就不用再那么担忧阿深这孩子身上的伤不间断的出现了。
这样一想,秦和娘心中更是满意。
她看向洛佴的目光中所包涵的情绪极为浓重,显然是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儿媳妇了。
洛佴使劲儿攥了一把从不久前发现秦和娘“病症”病因后就不断颤抖的手,疼痛传至大脑,虽然这种自虐的方式对身体格外不友好,可也是最管用的。
起码她的手立马就不抖了。
做好这一切后,洛佴抬起手,向秦和娘伸去。
手指抚到脉搏时,她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这是……两个脉搏?!!!
不过长久来的医治生涯让洛佴在诊脉的时候,把情绪把控得十分好。
毕竟若是因为医者本身的情绪从而影响了病人就不好了。
所以她就算是心里再怎么震愕,也不会在面上表露出来一分,眼中的那抹诧异也消退的极快,甚至连一直拿满意目光看着她的秦和娘都未曾发觉。
压下心思后,洛佴继续面不改色的诊着脉。
前师叔说的没错,当初她师父确实是把有关师叔祖的事情讲给了她听。
但,他没有说出来的,其他人也不知道的是,她师父是知道如何把一个人的面容彻底改变的。
师叔祖是他们那一辈中,年龄最小的,她师父甚至比师叔祖还大了些年岁,不过两人算是从下一起长大的,私交极好。
在师叔祖没有遇见命中的那个节数时,他就已经想着去研究关于如何让一个人改变容颜的事情了。
而且还去询问她师父,要不要一起去研究,这种事情耗费的经历太大,师叔祖她就算再惊艳绝伦,也无法一个人独自完成这种试验的。
况且,从一开始的死人身上做研究,再到活人身上,这之间的种种困难是无法估计的。
然而当初她师父和师叔祖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都有着一股不怕输不怕失败的拼劲儿。
胆子也比其他人大上许多。
所以两个年纪极轻,志同道合的人就开始着手研究关于改容的事情。
但是由于当时师叔祖和她师父一直待在山门,不能经常下山,因为这环境所困,这种试验做到一小半的时候就暂时搁浅了。
后来,师叔祖因为这事下山,寻找可以让他们不受环境影响而阻碍试验的地方时,遇到了那个女子,也便是他命中的节数。
再后来的一切,就那么发生了。
师叔祖离开师门,但是她师父却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放弃可以把人彻底改头换面的试验。
想起她小时候偶然闯入那间暗室,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脸,以及各种死尸。
思绪飘到这,洛佴看了看手腕上的那个镯子,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所以,她真的不是天生胆小。
“小佴,怎么样?”
人常言,久病成医,已经与药物为伍几十载的秦和娘自然也是懂得些医理的。
所以她见到洛佴诊脉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个大夫诊脉的时间都长,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只是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眼中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期盼。
就算是这病已经折磨她几十载,时间长的她甚至都不想着能恢复健康,可是这次看到洛佴和以往那些人诊断的时候都不一样,心里还是免不了起些期盼。
期盼自己能够恢复健康。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希望也好啊。
而不久前确定秦和娘是因为什么才会让那种病反反复复几十载的洛佴收回自己的手指,垂眸拿起茶杯。
她思量着要如何把结果说给秦和娘说才会让她好受些。
之前她以为是因为换了容颜才会出现这种状况,因为当初不小心闯进那间暗室后,她就被师父诱惑着入了他之前和师叔祖一切做的那个改头换面的试验。
自然是知道把人脸换成另外一个样子,身体上都会出现什么反应。
只是从她诊断秦和娘的脉象来看,对方这种身体上的反应反而是洛佴之前从未见到过的。
她的这张脸是绝对被改换了的。
这点她可以肯定。
而且她要是猜测的没错的话,眼前关深他娘,应该和她不知踪影的师叔祖有莫大的干系。
但应该不是抛弃她师叔祖的那个女子。
两者虽然都是从烟柳街巷中出来的人,可是当初的艺名却是不一样的。
那个女子虽然名字中也带了一个娘,却是珍娘!
意为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之意。
虽然取这种艺名极为讽刺,但是洛佴从她师父哪里听到,当初在安京名声最大的青嫣馆中,只要见过珍娘此人容颜,哪怕只一眼,便会被迷了心神,
要不她那眼中只有医术的师叔祖也不会因此坠入其中。
而和青嫣馆打擂台的另外一家烟柳相馆,里面名声最大的便是和娘,就是她身旁的女子。
她师父说,当初和娘虽然美,却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太有距离感了,再加上容颜上稍稍逊色了一分,自然是被比下去了。
靠着这几点,洛佴是有把握确定眼前的女子并非珍娘。
所有的思绪飘过也不过两个呼吸间,摩挲着杯璧,洛佴抬起头,看向秦和娘。
斟酌了一番言辞后,才把话说出来:
“婶子的病症我以前见过类似的,但是又有所不同,我只有三成的把我可以医治成功。”
恶漏不止是之前每一个换了容颜的女子都要经历的,毕竟得到一张本不是自己的面容,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不过这总恶漏不止存在的时间很短就是。
像是关深他娘这种如此长时间的情况,洛佴从未见过。
况且,她身体中还有另外一种脉搏。
想起那个另外那个脉搏跳动的频率,洛佴暗自握了握手。
被心中的想法给震惊到了。
而同时,见到洛佴停顿片刻才把话说出来,心里已经认为她也无法的秦和娘把洛佴说出来的话在唇齿间咀嚼了两下,眼睛忽然亮起来。
下一刻,猛地一下抓住洛佴的手,神色激动,声音都带着颤抖:“小佴,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忽然被大力握住自己放在桌子上没有收回来的另一只手的洛佴刚想把手抽回来,就看到秦和娘双眼欻欻歘的亮起,散发的光芒明亮的仿佛可以照亮这一片地界。
她把茶杯放下,然后用那只手,覆上秦和娘用力抓着她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拍打。
“我只有三成的把握让婶子恢复正常,毕竟当初医治和婶子同样病症的人是我师父,我只是在一旁打下手。
所以……”
你听到的是真的,放心。
心里暗暗补充了一句,感觉到手腕上的大力逐渐消失,洛佴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要说的前提已经说了,有希望治疗成功,只是把握极低。
她这个医者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下面的就看病人该怎么抉择了。
从秦和娘家中出来的时候,洛佴还是有点懵的。
她没想到对方会答应的这么快。
洛佴垂头看着手里的银钱,这是秦和娘说要治疗提前给的诊金,等以后病症彻底痊愈,就把剩下的钱给她。
所以,提溜着手里恰好够她凑够钱数的银钱,洛佴有点纠结明天要不要恢复原貌,问一下药铺掌柜收不收坐堂大夫。
毕竟还有房租没有交完。
一想到这里,洛佴就立马决定了,还是按照原来的选择。
回到家里后,洛佴连忙马不停息的换了衣服,又往脸上滴了一滴改容药液,就快速的朝药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