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山的雨一连下了大半个月。
关中到处都是水渠,渭河又有数十条大大小小的支流,这样的暴雨虽然对庄稼成长不利,但是却极大的缓解了酷暑时的炎热。
不过关中的情况还远远没有达到灾害这一级别,不过黄河下游的华北平原上再度泛滥成灾。
近些年黄河自打决口一次之后,就有要改道的迹象,但凡夏日暴雨时节,下游的庄稼总归是要遭殃的。
幸好大汉其他地方没有发生什么自然灾害,这样的情况也能够应付的过来。
只不过大雨对张远的生意造成了一定得冲击。
这样的时节不可能说去运输纸张,就连库房也得建立在高地之上,做好防潮的准备。
就连铸好的五铢钱也不能运输,装满铜钱的板车只要出城肯定是要陷进厚厚的泥泞之中。
子钱庄生意刚刚在内史地界推行,便停滞了下来。
内史地界的富户有钱人基本上都住在长安城周边,其余地方更多的是比较有钱的农民。
这些人对兑换铜钱的兴致不高,可子钱庄子的生意他们可以出不少的力气。
等到雨停了,各地的马车牛车就开始动了起来。
张远的生意就好像是瘟疫一般开始急速的在内史地界扩散。
这些城池卓王孙都有店铺,也有懂得生意的管事在。
张远唯一需要的就是把钱给运过去,再把纸张给运过去。
不过这两样事情自打卓王孙来了之后就全都交给他打理,不然张远也不能闲的在蓝田山下陪籍福喝茶看雨。
推恩令颁布下去之后,并没有对大汉的勋贵产生多么大的影响,大家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列侯就几百人,诸侯王满打满算也就十来个。
硬是把这撮人给放到大汉几千万人里面,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
列侯还不会有多么大的影响,长子依旧是侯爵,只要不废除侯国那么爵位就能一直传下去。
因为侯一直可以分封到亭侯,到封无可封的时候推恩令的作用微乎其微。
可那些王国第一次分封的时候就要出大问题,诸侯王除了长子以外其他的儿子可都要封成侯的。
那么分封的土地从谁身上抠出来?肯定是从王国身上抠出来。
原本下辖几个郡的王国,分封一次王国就连个郡大都没了。
那些原本就一个郡大小的王国更惨了,地盘小了说不定连诸侯王的封号都保不住,兄弟一群人集体做侯爷。
可这推恩令,难受就难受那么一个人,开心就开心一大片。
这举措下达之后,王公子孙当中那些不是长子嫡子的还是十分兴奋的。
这些政令都是潜移默化的作用,一时之间看不出来,只要熟悉政治的人才能知道其作用。
眼看着已经到了六月,因为前段时间的雨季带来的凉爽天气也结束了。
空气之中能够清晰可见的看到热浪。
好在是在家中,张远再次恢复了原来那种打扮。
只穿一件大裤衩,把躺椅搬到四处通风的主楼前,身边放着冰镇的西瓜汁。
等时间到了下午,太阳到了西边就弄一面屏风挡在面前。
反正身体始终要在阴影之中,吹着山风听着鸟鸣,时不时还能传来孩童的玩闹声跟哭喊声。
闭上眼睛,这样的日子就是天堂。
半梦半醒间,一道声音在张远耳边响起。
“侯爷。”
张远睁眼一看发现是小雅。
老赵还有小清以及卓文君都在长安城里面。
家里面侍奉在张远身边的人自然就成了小雅。
“怎么了?”
“宫里面的使者来了,说天子召侯爷明日入宫议事。”
张远听到后,猛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去给我准备马车,马上就动身。”
“喏。”
刘彻让张远明日入宫,可不是让张远明天再出发。
天一热骑马双跨与马鞍之间的摩擦就会异常难受,马车虽然颠簸些,但还是比骑马要舒服许多。
张远枕着小雅的大腿,只是睡了一觉就已经到了长安城。
论奢靡享受,张远距离其他勋贵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刚刚下马车就看见卓文君还有宗行在侯府门口等着。
“侯爷,长平侯今晨回长安城了。”
宗行立即把张远还不知道的消息告诉给了他。
“青弟今日早晨回来的?”
“嗯嗯,城门刚开带着一支百人骑兵进了城。
城中都议论纷纷,说是北疆的战事可能发生了转变。”
“只带了百人,说明大部队还都留在北疆,放心吧眼下匈奴大军根本无力南侵。
军臣只是为了报复而已,至于报复成功与否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就跟张远猜测的一样,军臣对下面的人说的厉害,但打起仗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汉军都躲在长城后面,要么就是在坚城之中。
匈奴人没有攻城器械,现在汉军还有防守利器三弓床弩。
直接架在城墙之上,匈奴骑兵根本扛不住床弩的杀伤力,所以北疆的战争大都是匈奴人对汉军烽燧进行的小股战役。
烽燧是汉军侦查匈奴人动向的侦察兵据点。
长城以北的烽燧不知道数量有多少,很多人自打到了边疆在烽燧一待就是一辈子。
要么战死,要么老死。
汉军就是跟匈奴大军围绕着这些烽燧之间战斗。
不管是那一方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发起全面战争。
军臣不愿意是觉得可能打不赢。
卫青不愿意是估摸着没有必胜的把握,即便胜了也是损失惨重很有可能让大汉一蹶不振。
说白了,张远不在他的身边,他的自信陡然下降了一大截。
张远知道卫青回来了,也知道第二天能在建章宫见到卫青,于是就没有去跟卫青见面。
翌日一早,张远就穿好了朝服早早的去到了建章宫。
在宫门口得知刘彻要休朝一日。
很多要上朝的大臣全部都被拦在了宫门口。
不过大家也都猜到了是跟卫青回京的事情有关,久久没有散去而是在宫门外议论着,都希望能够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张远来了之后,众人纷纷对张远施礼。
张远微笑还礼然后大步走进了建章宫。
一时之间,那些进不来的大臣心里面便有些不得劲儿。
人群之中主父偃闪过一道阴翳的眼神。
这时候向刘彻呈上推恩令的他,才是朝上最当红的人物,可是连他都被拦在了宫门外。
张远刚刚入宫没多久,卫青穿着一身铠甲也到了宫门口。
外面根本没人敢拦卫青,就这样卫青骑着马进入了宫里。
据说是昨日刘彻给予卫青特殊的待遇。
有人能坐着马车直接到宫殿外,例如田蚡还有武帝一朝最后一个丞相田千秋。
有人则能够在宫内骑马。
这都代表了极大的恩遇宠幸。
卫青刚进来没多久,公孙贺、李息、公孙敖等一众武将也得以入宫。
张远是第一个来的,被宦官直接带到了玉堂殿。
刘彻也早早的就端坐在他的龙椅上。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新安侯免礼。”
开头打了个招呼之后,君臣之间就没有要说的话了。
刘彻若不是因为必须要召张远来议论与匈奴的战事,都懒得见张远。
而张远是被召见的那一方,他本身也没有什么要跟张远说的。
但很快卫青就进来了,对刘彻施了一礼后,卫青就站到了张远身边。
虽然还是没有人说话,不过气氛比之前却是要好了一些。
随着进来的武将越来越多,刘彻的面色越来越凝重。
公孙敖最后一个进入大殿,刘彻一下站了起来。
“诸位可算是都到了。”
“陛下久等了。”
“朕没有等多久,既然人都来了那就说正事吧。”
两边出来几个小黄门,把一张巨大的地图铺在了玉堂殿中央。
好像来的人就张远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情况。
“诸位,大司马卫青从匈奴人那里得到了极其重要的情报。
情急之下便孤身返回到长安城,北疆的战事交给了韩安国。
现在我们必须要利用这情报做些事情,不然就耽误了这天赐良机。”
张远一阵糊涂,这能得到什么鬼劳子情报。
这时候卫青突然接着刘彻的话说了下去。
“诸位,我得到消息,匈奴大单于军臣派人去河西寻找浑邪王跟休屠王。
勒令他们出发前往颓当城,与匈奴主力大军合于一处,共击乌桓。”
直性子的公孙敖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当着刘彻的面就问了出来。
“匈奴人要打乌桓人关我们什么事情?
我们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不是更好么?”
公孙贺熟读兵书还有史书,对匈奴也了解颇深,看其余几人都不愿意搭理他这个同族人于是出言解释道。
“匈奴得以壮大的原因就是他们不断地合并草原上的游牧民族。
昔日休屠王浑邪王还有已经死去的白羊王楼烦王也都不是匈奴的部族。
都是被强行被匈奴合并到一起的游牧民族。”
公孙敖是义渠后裔,公孙贺是也是胡人后裔。
北方的游牧民族被汉化之后,大多都改姓公孙。
平时他们都把自己当成是一族人,这样势力才算是庞大。
“你的意思是说军臣想要把乌桓合并进匈奴之中?”
公孙敖到这个时候才明白军臣的用意。
“恐怕不止是乌桓,据说鲜卑乌桓都蠢蠢欲动,还有羌人。
军臣一直攻打渔阳郡不下,势必要找个新的突破口,以确立匈奴人在草原上的霸主地位。”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远也开口了。
卫青若是没有得到这个情报,若是让军臣学冒顿那样整合了游牧民族,势必会对大汉造成新一轮的冲击,以及更大的压力。
光是以大汉现在的兵力,是不足以应对三族合并之后的匈奴。
光是鲜卑一族,可以上马战斗的族人恐怕就超过了二十万之多。
鲜卑恐怕是华夏历史上战斗力数一数二,耐心最好的游牧民族。
羌族就是一直狗下去,谁强谁就是老大。
不然羌族也不能在青藏高原这样的苦寒之地生存下去。
至于百越基本上就属于战五渣的存在,这也是南边的异族无力举兵北伐的原因。
不过那些战斗力越强的消亡的越快,有的则是汉化的越快。
汉族有着其他民族没有的包容性。
异族人不认同汉族的文化,基本上是不要想着统治汉族人。
而鲜卑乌桓还有匈奴确实是大汉北方最强的三个游牧民族。
之前匈奴人一直压着鲜卑人跟乌桓人,大汉也只需要针对匈奴人便是。
眼下军臣的想法对大汉绝对会造成天大的危机。
不过刘彻提到的时候,他却说这是机会。
“对,新安侯说的不错。
所以朕想要全力阻止,大司马不可在长安久留。
他务必要回到渔阳郡牵扯军臣的匈奴主力大军,诸位有谁愿意接下阻截休屠王跟浑邪王的重任?”
刘彻双眼盯着张远几人。
不过却没有人敢接话,茫茫的大草原上,谁敢保证能截住匈奴的援军啊。
谁又知道休屠王跟浑邪王的行军路线是什么啊。
这些都不能够保证,那么答应刘彻不等于是找死么。
“陛下,大司马可曾知道休屠王跟浑邪王的行军路线?”
公孙贺有些无奈,这里他的资历算是老的,这话也只能他问。
卫青摇了摇头。
“恐怕连军臣都不知道休屠王跟浑邪王的行军路线。
只不过限定他们在八月之前抵达颓当城。”
八月?
张远脑海里面瞬间想到了军臣的用意。
八月是秋天,不管是游牧民族亦或是大汉都会在秋天举行一些祭祀仪式。
大汉是在八月祭祀,鲜卑人跟乌桓人不知道,但是不是七月就是八月。
匈奴人是要打个时间差。
张远猜到了但是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不能露头,除非要百分百的把握可以掌握休屠王浑邪王的动态。
刘彻几人都在商量着,希望能够商量出来个人选,不过谁都不想接这摊子事情,这样的商量只能是白搭。
张远无心浪费时间,一直看着地图,希望能够找到些什么。
草原上的河流都是南北走向。
而夏季?
“青弟,近来草原上的天气如何?”
张远猛地一喊卫青,使得其他几人都愣了下。
特别是刘彻,眼里都快冒出来一团火焰。
张远一时之间也紧张了下,他貌似刚才真就把刘彻在这里的事实给忽略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