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智一手拿刀一手仍抓着宋士铭,退出了竹楼往山上移去,方崇岭阴沉着脸一路跟着出去,方智带着宋士铭一直退入竹林边缘,这才道,
“阿爷,您接好了!”
说话间却是右手一掌拍在了宋士铭背心处打得他向下飞扑,自己转身几个跳跃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方崇岭急忙过去接了宋士铭,方智那一掌并未落实,瞧着吓人只不过受了些轻伤罢了!
“师祖!”
方崇岭正要扶起宋士铭,却被他紧紧抱住了大腿,这厢满面是泪呜呜哭道,
“师祖,我究竟是何人?为何你们都知晓就是瞒着我一人……”
方崇岭一愣,
“你起身来!”
宋士铭摇头不起,
“师祖,您要是不说,徒孙绝不起来!”
今晚之事宋士铭被吓得要死,他长到这般大虽小时与宋老六过的贫苦,但也没有这样被人掐着脖子等死过,方智那手如同钢爪一般,好几回自己都要喘不上气来,双眼一阵阵发黑,使劲儿张大了嘴也扯不进一口气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更有后头那一掌让他背心一疼,宋士铭真以为自己便要死在这处了!
方智与方崇岭的对话入了耳中,他也不是笨人,立时牵扯到了自己的身世之上。
自己到底是何人?
为何连方智都知晓,并拿自己出言威胁师祖?
这厢自觉在鬼门关上打了一转的宋士铭,三魂六魄还未归位,却生怕若是刚才的事再来一回,他岂不是到死也不知晓自己的出身?
我到底是谁?
宋士铭抱着方崇岭大腿哭道,
“师祖,徒孙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求师祖可怜可怜徒孙,告诉我吧!”
方崇岭立在那处皱眉良久,这才沉声道,
“你的身世所知之人不多,我也是偶然一回才知晓的!”
方崇岭为何知晓宋士铭身世?
方家与皇家百年之约他自是知晓的,方崇岭这一代论武功论智谋,他可算得三兄弟中最出『色』的一个,只是为了守着这约定,生生被整个方家困至一隅,将他一生才华埋没,到最后只能教养弟子,平凡到老。
方崇岭自是不甘心,他自认以自己手段心智,若是方家能由他做家主,必能称霸一方武林,壮大整个家族。
只是在这家中越是出众越是无为,方崇岭虽是不甘却也无力反抗,年轻时的满腔志向到如今已是消磨殆尽,只将人压得生生变了一个『性』子。
无奈只得将困锁孤城,消沉应对,宁愿将一身武艺束之高阁也不愿教授给下一代子弟。
因而方魁虽是这一代最出『色』的孩子,方崇山亲自来求,方崇岭也不愿收他为徒,将他教得再好也不过是又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自己罢了!
却是万万没想到,万事皆有变,方魁去了一趟京城,家中便隐隐起了变化,方崇岭虽不再接触家中庶务,将自己关在那小院之中,但子弟们频繁外出,他如何不知?
询问大哥方崇岳这才知晓,原来京城竟送来了凰翎令!
他千盼万盼的东西如今落到方魁手中,大丈夫处『乱』世方能建功立业,他错过了却被方魁遇上,真正叫人大呼不平!
如今方魁年轻力壮,正是干大事的年纪,凰翎令在他手中便可将皇家早年伏下的棋子全数召回。
方崇岭眼瞧着方魁长大如何不知晓这个最小的侄儿?
武功、眼界、心智样样不差,与当年的自己一般无二只差一个机遇罢了,现下京城之中必是出了大事,才惹得皇帝动用了凰翎令,方魁恰逢其时,大功告成之后方家权柄不在话下,进而飞黄腾达带着方家更上层楼也不是不能!
方崇岭现如今眼瞧着侄儿就要光芒万丈,自己却郁郁半生,心中那点未灭的雄心重又点燃,恨不能将那凰翎令抢过来掌在手中。
正自心下煎熬中却无意间在大哥书房之中瞧见了那一封去往京城的密信,那密信上提及已将皇子寻到,带回方家培养。
皇子?什么皇子?
前头方魁外出一趟捡回来一个孤儿,难道是他?
原来……原来宋士铭那老六带回来的孤儿才是皇帝动用凰翎令的因由,方家如今是奉命在庇护他么?
方崇岭知道当今皇帝赵廉子嗣不丰,膝下只有太子一人,而这宋士铭竟是他流落在外的龙子!
方家早已知晓今上与皇后云氏不和,太子又身子孱弱,方家若是能扶此子上位,那从龙之功必不能少,他方崇岭可否在这其中分一怀羹?
方崇岭左思右想终是出手将宋士铭收到儿子名下,由自己亲自教养,若是有朝一日此子得登大宝,方家庇护之恩要报,他这教养之恩岂不是更要报?
方崇岭打的如意算盘,这厢禁不住宋士铭再三恳求,终是将实情道出,
“你亲生父亲乃是当年天子,你生母是宫中的妃子!你是龙子龙孙天潢贵胄……”
宋士铭一听这话先是一愣,紧接着身子抖个不停的,颤着声音道,
“师……师祖……师祖您说的是真的吗?”
方崇岭沉呤道,
“这事儿我也是因无意之中偷看了前族长的密信才得知的!”
宋士铭抖着身子,心里『乱』跳,面『色』涨红,双耳嗡嗡作响,
他猜想过自己是那位豪门公子,大家的少爷,却是没想到竟……竟是与皇家扯上了关系!
我……我是当今圣上的儿子,我是皇子!我是龙子龙孙!
方崇岭道,
“此事干系重大,圣上为何让我们方家将你迎回,也是因着如今局势不利,处处危机四伏,你的身世乃是天大的秘密,我族中也只有一二人知晓,你切切不能泄『露』了出去!”
方智那小子又是如何得知?
这事儿只怕还需与方魁商议一番才是!
宋士铭胡『乱』的点着头,心思还沉浸在自己是皇子的事儿里不能自拔……
我……真是皇子……
这头宋士铭心惊身世,那头宋屻波正端坐在左御河面前,这一回左御河出师中原,却是接连不利,方家堡一役未能尽全功,绿柳庄更是损兵折将。
左御河坐在那处皱紧了眉头看手中的来信,上头责备左御河办事不利,圣主十分震怒……
“圣主他老人家命我等调集人手赶往京城,如今京城风云变幻各方云集,宓秋寒急需人手,命我等前去支援,一切听从宓秋寒安排!”
左御河看罢信却是一把将那信纸『揉』『乱』,在手中轻轻一搓立时变做细粉滑落下来,
“咳咳咳……”
强行运功立时令得胸口又隐隐作痛了,伸手捂了胸口道,
“哼!让我听宓秋寒那女人的,休想!”
宋屻波伸手取了一旁的红泥小壶,意态优雅的为他面前的杯子斟满,
“宗主不必动怒,您的伤势未愈,还需静养才是!小子在教中少听宓宗主大名,似教中人都不知晓她在何处,圣主他老人家命我等去京城,莫非她是在京城么?”
左御河端杯喝茶点了点头道,
“宓秋寒在多年前就已离开域外潜入了中原,如今嘛……哼如今她已是当今国母,一朝之后了!”
宋屻波一惊,手里的小壶差点儿滑落,忙定了定神放回炉上,
“宗主是说,她是皇后云氏?”
左御河冷笑道,
“圣主他老人家多年来一直都觊觎中原,一心想光复我圣教声威,二十年前宓秋寒就自请潜入中原,改变容貌扮成了那云氏嫡长女云馨婉嫁给了那时的太子赵廉……”
左御河如今对宋屻波已是十分信任,当下将早年宓秋寒如何入了中原,如何入了云家,又如何做了皇后生下太子之事一一讲来,
“那宓宗主武艺如何?可是十分了得?”
左御河摇头道,
“仲烨璘的武艺才是最高,只是此人是个武痴一心追求武学大道,于教中庶务并不『插』手。那宓秋寒早年武功最弱,只爱钻研旁门左道,『药』毒音律,她年纪比我少了五岁今年也应四十有五了,只是她驻颜有术我早年来中原时见过她一回,仍是十七八岁的样儿……”
宋屻波听了心里头暗想,
算起来皇帝赵廉也不过三十四、五,那宓秋寒岂不是比他还老十岁!
悄悄吐了吐舌头,
这皇帝做的真是窝囊被枕边人骗了都不知晓!
左御河又道,
“她虽是驻颜有术但一身功力全数用在皮面之上,乃至的连女子生机都已绝灭,后头拼死生下一个太子也是病怏怏的,算起来年纪也与你应是差不多大,却是整日关在屋子里连门都出不了……真是没用的废物……若是这太子立起来,赵廉一死太子上位,我圣教回归中原指日可待,只恨这么多年布局下来,却被那病秧子搅了局,若是不然我等何至如此奔波!”
宋屻波闻言笑道,
“宗主,依着小子瞧这倒是好事儿!若是事事都让宓宗主办了,那宗主和属下等岂不是无用武之地了?”
左御河点头笑道,
“你这话倒也不错,宓秋寒此人本事不高却是狂妄自大,若不是她做事不周密,又如何让那宫里的妃子送了一个婴孩出来,如今正在方家手中!”
宋屻波听得脑中嗡一声,心头跳得厉害,忙伸手去拿茶杯却发觉手指在发抖,伸了左手过去扶住以袖遮面掩了脸上神情,一口喝干净茶水闭眼长吸了一口气,
“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