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钱家的堂屋里,寂静一片。
钱老爷子和张氏老两口子,坐在上首的椅子上,脸色阴沉,不发一语。
钱金山和李氏两口子,则小心翼翼坐在左边的两把椅子上,夫妻两个谁都没敢吭声。
只不过,彼此对望一眼的眼里,那眼神都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至于钱银山和范氏嘛,俩人都站在另一侧,垂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喘。
尤其是范氏,那脑袋好悬就要耷拉到自己的前襟里。
虽然看不见她现在的脸色,可通过那两只通红的耳朵,也能猜得出来,她现在心里恐怕不会好受。
而大郎,也被作为这次事件的重要人物,破格留在了堂屋里。
若是按照往常,家里的孙辈儿,是没资格参与家中大事的。
至于花花嘛,也早就被李氏哄着睡觉去了。
“大郎,刚才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最后,还是钱老爷子阴沉的脸开了口。
大郎立马起身,向着钱老爷子猛点头。
“阿爷,我看的真真的,就是前范家舅舅,而且——”
大郎似乎话里还有话,一时间吞吞吐吐起来。
对于这个孙子,钱老爷子哪能不了解,他睨了大郎一眼,“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看见了啥就说啥,都是家里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诶!”大郎应了一声,这才把之前犹犹豫豫一直没说出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当时我看见那人是范家舅舅,还奇怪了好一阵儿,因为我听二叔回来念叨,说他摔折了腿,就特意离近点儿去仔细听了听。
范家舅舅应该是欠了赌坊不少银子,因为他们出来的时候,我听范家舅舅和赌坊的一个管事的说,这个月十五就会送银子过去,那管事的不同意,说只给他五天时间。
后来,不知道范家舅舅又和那人说了什么,声音太小我实在没听清,那人倒是笑着吐了口,最后他们约定说这个月的十五,给送银子就行。”
范氏听了大郎的话,猛地抬头,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大郎,你的意思是说——富贵他在赌坊赌钱,欠了银子,所以才会撺掇弟妹到咱家来借银子吗?
不会的,不会的,富贵他向来都是个老实的,他不会去赌坊里赌钱的,也不会和弟妹到咱们家骗银子的。”
都到这时候了,范氏还执迷不悟,相信自己那个弟弟是个好的。
张氏真是头疼,本来不想说话的她实在忍不住了。
“就你那个弟弟,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他是个啥德性,就你们一家子把他捧在手里,那德胜赌坊是个什么地方啊?谁好端端的汉子到堵房里去赌钱,那就是个无底洞,不把家底子输光,裤衩子输个底儿掉,人家能让你出来。
你没听人家说吗?那赌坊里是早就做好的扣,刚开始去的时候肯定会让你赢几把,可接下来会让你输的哭都没地儿哭去。”
范氏不敢再还嘴,不过那脸色却着实不怎么好看。
她心里还是不相信弟弟会骗她,“大郎,你跟二婶子说,你是不是看错人了?离得远你听的那话做得数吗?”
“住口!”
钱银山实在不想听媳妇儿再说话了,瞧她那话说的,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大郎是个什么孩子,这么些年就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你能不知道?你弟弟弟妹可总往咱们家跑,他难道连范富贵都不认识?”
“可是——可是——”
范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觉得此刻自己的话,显得十分苍白无力,就是想解释也不知从何解释。
一时间,堂屋闹闹哄哄,钱银山的责备,钱金山两口子的劝话,夹杂在一起,闹的钱老爷子头疼不已。
他一拍桌子,发出“啪”的一声。
“都给我住口!”
瞬间,堂屋里再次安静下去。
钱老爷子可是钱家的“大家长”,做了一辈子的主,这个威严还是有的。
“老头子——”
张氏默默喊了一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钱老爷子却挥了挥手,示意张氏不用出声,他自有主张。
接着,钱老爷子的眼神从二儿子身上又挪到二儿媳妇身上,最终叹了口气。
“唉!娶妻嫁汉,结的不只是两个人的姻缘,更是两家的秦晋之好。
老二媳妇,你是个好的,这么些年在钱家也辛苦了,若是你娘家那头真的有难,到了十分为难的境况,咱们家也不是不能拉扒一把。”
“老头子——”
张氏刚开口,老爷子却轻飘飘睨了张氏一眼,张氏随即便不再出声。
唉!老头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她干脆也不再管了,只垂下头默默听钱老爷子说话。
其实这些人里,最为难的要数钱银山了。
今天这些事儿,都是自己媳妇儿惹出来的,而且范家还是自己的岳家,是三郎和七郎的外家,他夹在中间,实在有些为难。
帮衬吧,范家又实在扶不上墙,总有那些小心眼子恶心人的事儿。
不帮吧,媳妇儿整日哭唧唧的,闹的他也烦心,那毕竟是媳妇儿的娘家,再咋说范富贵也是媳妇儿的亲弟弟。
可范富贵那人的德性,真的是一言难尽,若不是家里还有个岳母管着,压的狠,恐怕那个家早就被他败光了。
如今有自家老爹做主,他索性也就听话照办。
范氏双眼含泪,目光灼灼的盯着钱老爷子。
谁曾想,钱老爷子却突然话锋一转。
“可若是那范家的情形,果真如大郎所说,那就不要怪咱们钱家不讲姻亲的情分了。
老二媳妇,你要知道,有些人有些习性那就是个无底洞,我们钱家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帮他一回是情面,帮他两回是情分。
可若是让人觉得,这样就能扒上我们钱家,回回寻个什么由头就能拿捏我们钱家那是不可能的,别忘了现在你可是钱家妇。”
钱老爷子这话,无疑犹如帮当头棒喝,令站在那里的范氏更是羞的抬不起来头。
“但是不管咋说,范家也是你的娘家,若是他们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但若是把我们钱家当傻子耍,那就别怪我们钱家六亲不认。
老大老二,刚才大郎不是说了吗?这个月的十五,范富贵不是还要去德胜赌坊还银子吗?
如果我猜的不错,他撺掇媳妇儿到咱们家来借银子,也是有想拿银子还赌债的打算,到时候你们就掐着日子过去,到那德胜赌坊给我看看,他钱富贵到底瘸没瘸,借银子到底是不是买人参?
哼,想在我们钱家身上占便宜,也得问问我们钱家人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