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一个又一个劲爆消息的冲击下,降谷零最初询问martell有关黑白胶囊效用的问题不了了之。
可降谷零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虽然不清楚契机是什么,但martell似乎是忽然意识到了自身处境的微妙与异常。
所以才会情绪明显失常。
降谷零目送正给那一位电话汇报今日切断监控一事的青年上楼走进卧室,尝试着把自己代入进martell的视角预测青年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
然后他发现——无论是选择奋起反抗还是不动声色,似乎都是一眼就可以望见终点的绝路。
被组织从小到大掌控了二十余年的扭曲人生,其人格的塑造和三观的形成尽皆出自一名跨国犯罪集团的幕后老大之手,martell真的能够下定决心割裂心中最为珍惜的父子情份,甚至还要反过来对一直欺瞒利用他至今的父亲下手吗?
退一步讲,就算martell意识到了真相,但若是他不愿去相信真相,继续装作一无所知的做他高高在上的继承人,青年本身也不会再失去更多了。
降谷零不知是该评价青年可悲还是可怜。然而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黑衣组织本身毋庸置疑是荼毒世界的一颗巨大毒瘤。漫漫长夜路上就算牺牲再多,拔除这颗毒瘤也势在必行。
连带着景光的份一起!
而在楼上房间内,泷夜一汇报完自己今日的情绪不佳,随后便直接蹙眉对着电话那头的乌丸莲耶低声央求道:“父亲大人,我想见您……”
乖巧顺从的孩童上一次亲眼看到自己父亲的模样,至今已经横隔数年时光。
仔细听就能发现青年在说出这句罕见请求时的隐隐不安之感,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往往每逢接到那一位的任何命令或者是如同现在这样隔着电话听到那一位的声音,青年就会如同被温柔大手安抚灵魂般安全感十足。
但是现在,电话里的乌丸莲耶敏锐发觉到,这份在此以前自己轻松就能给予青年的充足安全感,对付如今的青年却明显不太够用了。
“我的孩子,还不到时候。”乌丸莲耶缓缓道,“我交代给你的那些事除你之外再无人能为,你愿意辜负我的期望吗?我亲爱的martell。”
这位年迈心不老的组织掌控人唯独在单独面对青年交流时,才会隔三差五关闭掉他那就跟嵌进声带里似的变声器,仿佛是以此显示继承人在他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同时也明晃晃赋予了青年在组织内无与伦比的最高殊荣。
尽管他心知这份人尽皆知的殊荣在存在同时也会引来隐藏在四周黑暗中无数蛇蝎毒物虎视眈眈的杀机。
“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和信任!”青年咬唇,“……对不起,父亲大人,是我僭越了,我会好好完成所有您交代的任务。”
“无妨,你可以僭越,这是我早就给予你的特殊权利。”苍老的嗓音和蔼,“你是我的孩子,父子之间合该拥有着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信任。你向来都做的很好,让我很放心,接下来你也会一直让我放心下去的,是吗?”
“是。”
乌丸莲耶欣慰道:“这才是我的乖孩子。安心,我们很快就会再次相见的,只要martell你做得够出色。”
“是,我明白了,父亲大人。”青年垂首坚定道,“我一定会努力让您满意的!”
电话挂断,俊美青年抬起头来显露出的神情却并非如他口中所言那般平静。
对于向来对乌丸莲耶无条件信任的martell而言,平日里如果乍然听闻他人挑拨离间他和父亲之间的关系,那暴怒的青年开枪爆人头的速度一定会比琴酒还要快。可martell全然不是蠢货,正相反的是,他还是组织里头脑顶尖的稀缺人才,否则也没命稳稳坐实组织继承人的身份直到如今。
恶意挑拨和事实的确存在猫腻之间的区别他还是能够轻易分辨清楚的。以前他对自己的内心直觉视而不见,哪怕期间遇见过一些令他莫名想要亲近的人,脑子里凭空多出几段真情实感的熟稔记忆,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态度依旧的信赖着父亲大人,只当那些诡异变化是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就这样,青年仿佛在不知名原因下灵魂被无形分成了两半,一半日常操控着martell的躯壳正常完成组织内任务,发自内心的信赖憧憬着作为组织首领的亲生父亲。而另一半却只漂浮在空中冷眼看他行动,只有在遇到特定的某些人时才会猛然窜进躯体跟他争夺最多不过几秒钟的身体操控权。
而与此同时,属于另一半灵魂陌生又熟悉的纷杂记忆也会紧跟着短暂侵入两缕灵魂唯一的切实存在的大脑中。
那种感觉实在糟糕透顶,恍如虚空中有第二个人把控着你的人生,但你的直觉却又明确回馈予你——那不是什么第二个人,那也是你自己,被你丢失遗忘了的自己。
我究竟遗忘了什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这样的想法也不过一闪即逝罢了,因为父亲大人的殷殷叮嘱时刻回响在耳畔。而他只要在那种躁动失控感出现时及时吞服m医生制作的特制药,另一半灵魂就会再度漂浮到一片虚无中安静睡去。
什么狗屁维生素。martell有时候看着自己的体检报告不由得嗤笑。
维生素又怎么会兼管精神安抚。
于是他开始在闲暇时手拿一本医药杂志,隔几天就换上一本,无所事事的翻看提取其中的知识资料,权当打发时间。
再然后,他在高专与坐在病床上的诸伏景光相拥的那个夜晚——他做了一个漫长而真实的梦。
我究竟遗忘了什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醒来后这些问题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脑海,并且这一次,主导身体的那半灵魂再也难以对此视若无物。
梦里那种想要不惜一切也必须救下好友的心情,为了营救陌生人可以身犯险境的警察精神——真的有那么美好吗?
于是悬浮在空中的灵魂第一次和他对话,平静解答了他的困惑——
是,粉身碎骨千百次亦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