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要吃茶点吗?”一个小脑袋在门口探出来。
花镶招了招手,让毛沃进来,自从这孩子住到县衙,她整天忙这忙那的,还真没怎么关心过他。
“脚上的伤好了没?”
小沃点点头,扒开裤脚道:“已经结痂了。”
花镶看他从衣裳到鞋子都是崭新的,笑问道:“新裤子新鞋子都是小竹姐姐给你做的?”
小沃道:“鞋子是刘大娘做的。”
花镶便问:“那你有没有谢谢她们?”
小沃道:“我帮刘大娘砍柴,小朱姐姐扫地。”
花镶好笑地摸摸他的头道:“你还小,不用帮大人干活儿。”
“我不想白吃大人的东西”,小沃低着头道。
花镶心道自己也没怎么管他,他倒是清楚吃穿用都是自己这里来的,笑道:“等你长大了有能力了,还这一点东西不在话下。”
她想了想,说道:“我资助你去县学读书,等你长大后挣了钱再还,如何?”
“读书?”小沃满脸惊讶,“我也能读书吗?”
“当然能了”,花镶给他计算,“你现在才十岁,读十年也才二十岁。不管以后你想做什么,不识字是不行的。”
小沃刚才还对读书很向往的样子,现在却又低着头不说话了。
花镶看出他迟疑的原因,说道:“资助你读书,对于我来说是很轻松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小沃又犹豫好一会才点头道:“谢谢大人。”
话音刚落,就要跪下。
花镶提前一步扶住他的胳膊,说道:“县衙里没有下跪的礼数,小沃,你还要记着,不要随便对人屈下膝盖。”
小沃用力点头,乌黑的眼珠上蒙了一层水雾。
“大人,我去给您端点心来”,说着,瘦弱的身影就转过身跑远了。
想到过几天把他送去抚孤院,花镶竟有些不放心,也可能因为先把他带到县衙,虽然没怎么管,县衙里多个小孩子还是不一样的,要把他送走,又有些舍不得。
不过片刻,外面又传来噔噔的脚步声,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端着一个对他来说十分巨大的托盘走了进来。
花镶起身接了过来,小沃还要在旁伺候她吃喝,被她好笑地赶了出去玩。
…
几天后,花镶带了两个人去县西门看已经修建了一段时间的抚孤院,柏望来到县衙办事后就被派负责此事,此时也跟着一道过来。
抚孤院的修建用了不少水泥,屋顶铺的是瓦片,与旁边的一些民居相比,竟可称上一句高堂大厦了。
这是个方形的大院子,除大门这边的墙外,其他三面都是房间,大门左边一溜儿房间有杂物房、厨房、七八间单人宿房,正对着大门和右边一溜儿房间,则都是四人间两人间,四人间是给孩子们住的,两人间给无子奉养的老人住。
以后抚孤院每月开支,都有衙门按人头拨付,以每个人每天三斤米一斤菜的标准,折合银钱也就是三十文,便是整个抚孤院的床位都住满了,所需不过是三两银子而已。
若是再加上以后雇来照顾老人孩子的人,也超不过五两银子。
但即便仅仅是五两银子,也难免会被克扣,或者等自己离任后被新的县令一再削减。
在抚孤院各处都看了看,花镶让把窗帘添上,见其他地方都是严格按照她给出的标准来的,就带着人回去了。
路上交代柏望,让他放出消息,衙门里要给抚孤院挑选两个厨娘两个看大门的两个打杂的。
想了想,花镶又提醒:“这四个人相互之间不要有亲戚关系。”
柏望明白大人的顾忌,点头道:“属下会注意查实的。”
过了大约五六天,抚孤院里的工作人员招齐,隔了两天,等他们把屋子院子都打扫干净,厨房也烧上灶,花镶便去抚孤院揭了匾。
与此同时,县城中的那十几个扎根在破庙中的小孩子、残疾人、老人都被县衙的差役给带到了抚孤院。
一开始这些人还以为县老爷是要把他们驱赶到县城外,没想到最后被带到了一个不漏风不漏雨还有干净整洁床铺的地方。
不仅如此,这里的人还给他们烧热水洗澡,还准备了新衣服换,众人顿时都以为是在做梦。
花镶看这些人无不是面黄肌瘦,其中一个残疾的,整个左腿的下肢都有很明显的曲折,想来是早前骨折接骨没接好。
而这个人洗干净之后,露出的模样是个很年轻的面容。
让人很是惋惜。
花镶让差役去水家医官请大夫,看能不能给这人把腿重新接好。
另一边,柏望已经到那些洗干净换了新衣服的人跟前询问姓名住址登记。
片刻之后,水家医官就来人了,还是两个,到来后跟花镶见过礼就去给那些人把脉。
花镶跟在旁边看着,听到他们的诊断结果大部分是常年缺吃缺喝导致的身体虚弱,便想着给他们安排每天一个鸡蛋,另外再买些小鸡来,让他们照顾。
等这些人都养回来,再找一些别的事情给他们做。
就算是抚孤院,也不能纯粹白养着,否则只会养出一批白眼狼。
水家医官派来出诊的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水老爷子的长子,给每个人看完诊之后,留下一包每人都必喝的药,还表示这个要不要钱,另外几个需要抓药的,他们医馆也会免费送来。
花镶闻言,越发觉得水家老爷子了不起,笑着道了声谢,却吓得水家老大忙摇手说不敢,不敢之后,又笑道:“如果大人再有什么方子,我们家愿买。”
“你这么说,我还真有个方子,依旧免费送给你们。只要做出成药来,你们给我再免费提供一些就好。”花镶指了指水家给每个孤儿老人都准备了一份的药包,问道:“这是不是驱虫药?”
水家老大拱拳恭维道:“大人果然神机妙算、深通医理。”
怎么跟神机妙算扯上关系的?
花镶笑笑,多个深通医理的光环也不错,没解释继续道:“我的那个方子就是跟驱虫药有关,做成成药的成本也很低,等我回去写下来让人给你家送去。”
水家老大忙道:“不劳大人的人手了,小人可以派个人随时在县衙外守着。”
花镶也没反驳,等这十几个人大致安顿下来,便带着人离开,离开前交代那些打杂的,让他们多照顾下那个重新接骨的和其中两个身体十分不好的老人。
番茗县的普通百姓都没听说过世上还有抚孤院这样免费给忍住的好地方,等县太爷一走,住在附近人家的妇人、小孩甚至还有做工回家的男人,都跑过来瞧稀奇。
也有懒惰者,看这里的屋子床铺建的比家里还好,就试探着问那几个做饭的看门的他们一家人能不能住进来。
听得这几个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工作人员好笑又无语,做饭的果大娘就道:“咱们大人说了,抚孤院就是为无家可归又无养活自己能力的人造的,你们一家人有好几个劳动力,怎么还想着占衙门的便宜?”
“就是,衙门里的饭那么好吃?”另一人也道,“恐怕大人听到你们想来,先把你们抓到县牢里吃免费牢饭比较实际。”
一句话吓的这个懒惰的当家人多一个字都不敢再说,就怕被县老爷抓进去吃牢饭。
自从前些天花镶把毛老三家的抓到牢里关了几天,她在番茗县百姓心目中就多了一层威严的光环。
一些百姓们习以为常的恶习,只要县衙里传出一句太爷看不惯的话,百姓们立刻便会把这个恶习抛到一边,还一个个都半点不觉得夸张。
毕竟搁以前,谁能想到,就是揍个孩子,也会被抓去吃牢饭呢。
抚孤院这边收人之后,花镶察觉到已经被她送到县学蒙童班的小沃,时常在看到她时欲言又止。
这天吃过晚饭,就把他叫到跟前,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小沃被这一问,又像是不舍又像是松一口气:“我是不是该去抚孤院了。”
花镶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小沃道:“我听说抚孤院就是给无家可归的孤儿老人住的,我也是。”
“现在我是你的资助人”,花镶说道,“所以你不是无家可归,以后……以后也会先把你安排好的。”
“回去写大字去,别胡思乱想。”
知道自己不用走,小沃总算安心下来,跑回屋里就铺开纸研墨。
花镶不由地回想起自己跟小沃这般大的时候,那时父母离婚,两人都是终于挣脱了家族联姻可以和真爱在一起,于是谁都不想要她这个拖油瓶,隔三天被推到爸爸那儿隔两天又被推到妈妈那儿。
后来爷爷把她接到身边,她才不用再担心明天会住在哪儿。
现在想起来,父母都嫌她碍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对那时候的她来说,那段日子跟末日也差不多,只记得每天都是昏昏暗暗的。
此时的小沃,心中的不安只怕比她当初还甚。
怪不得这两天见他饭都吃的不多了。
花镶很快让自己的心绪从往事中抽离,把空间里跟针织有关的书都扒拉出来,打算描下几个简单花样的织法,教给海边村那几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