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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经过半个月,水泥已经成了番茗、庆平县的明星商品。
运送水泥的车经常会经过位于两县之间莫澜县,莫澜县县令知道才上任没多久的庆平县和番茗县是好友,一开始还感慨,都当官了也能这么互相往来,果真情比金坚。
但是时间一长,莫澜县吴大人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让人一打听,好家伙,庆平县发现了一种好东西,在那墙面上抹一层,晾干之后就跟石头一样坚实。
这可太是个好东西了。
吴大人赶紧叫人收拾东西,去拜访庆平县,他这县里有一条由北向南入海的河,平均宽十几米,有些河段就特别容易在夏秋雨多的时候决,如果能跟庆平县买几袋子那种叫水泥的好东西,这一大隐患便解决了啊。
当吴大人揣着激动赶到庆平县时,就看见在他记忆中穷的连城墙都是土坯垒的县城外,添了一座高大的石柱门栏,门里门外都是忙忙碌碌的人群。
那些进进出出的人大部分都是灰扑扑的,却每个脸上都咧着一个大大的笑容。
吴县令看着依然破旧的城门,默默念道:“庆平,这是要起来了啊。”
这时率先前去打听的仆从回来道:“大人,我刚问了问,他们这里还烧青砖,一文钱能买两块,比府城的还便宜。”
听见这话,吴县令也没怎么惊讶:“水泥这样的好东西都烧出来了,就更别说青砖了。”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高大的石柱边,敲了敲,自言自语道:“这是用水泥抹的?真跟石头一样。”
两边都站着苏栩派来的差役,便有一人上前解说道:“正是的,砖面、土面都可以用水泥抹,只是若是土面的,之前要把土面捶实。我们这里还有沥青、煤渣,是铺桥修路最好的东西,您可以进里面去仔细问一问。”
吴县令挑挑眉:“里面有专门讲解的?”
差役道:“也不是,就是里面的都是懂这个工匠,他们讲得更仔细。”
“那这些工匠你们是从哪儿找的?”吴县令装作随意地问道。
差役也像是没防备地回道:“不是哪儿找的,他们一开始都是种地的,我们大人雇了来做工,亲自教的。”
说完,脑袋已在不自觉的骄傲心情昂了起来。
吴县令觉得有些酸,这样好的东西,怎么就给庆平县得了。
不过不管再怎么酸,他还是得进去买。
庆平县这个水泥作坊比一开始的时候扩大了好几倍,一天生产的水泥完全能供得上周围几个县的需求。
吴县令在里面转了一圈,定下二十袋子水泥,总共才花了一百多文钱,倒是沥青比较贵,一桶就需要二十文。
不过被人领着去看了看沥青路面,吴县令一下子被惊艳到了,相比青石板路面的成本,铺一段沥青路也很低,于是他就买了五桶,想把县衙外的那一小段路修一修。
这怎么着,也能算是自己的一个政绩吧。
想到自己还在算这一点儿的政绩,再看看人家才到任两个月有余的庆平县,没法比啊没法比。
把东西让下属装到驴子拉的板车上,先在城外等着,吴县令本人则带着一个穿了便服的捕头,进了县城,直到县衙递上拜帖。
苏栩这些天是很忙的,水泥传出去后,越来越多的人过来拜见,他索性坐镇县衙,凡是过来拜见的人都礼貌接待。
没办法,庆平县太穷了,最大的一个富户就是之前已经逃走的蒙主簿。
蒙主簿逃走之后,他就递了缉捕文书到府城,府城那边接到后也发了联合缉捕文书,只是人海茫茫,蒙主簿只要随便找个山头一躲,要找出来就需费许多功夫。
所以已经两个月过去,但蒙主簿还是个人影子都没被摸到。
为了能多一些流动资金,苏栩对递帖子拜访的别县富户很欢迎,他还打算着过几天到府城宣传宣传呢。
于是吴县令被很客气地请入县衙前面的一个大堂中,跟年轻的苏县令寒暄了小半个时辰,走的时候留下了二百两银子,在庆平县的水泥作坊中入了一股。
与此同时,水泥成功烧出之日,苏栩送到京城的加急文书也到了秘书内阁。
每个县令在任上时都有两次寄加急文书的机会,而大多数寄出的加急文书都是辖内出了控制不了的动乱或是有什么覆灭性的大灾害。
因此当秘书内阁看到一份来自两千里之遥的加急文书时,没敢停就直接送到皇帝的案头。
这时,大部分的奏折,皇帝都交给陈绰处理了,太子前段时间又病了一场,已经完全丧失了在朝堂中的主动权。
陈绰率先看完加急文书,然后就一脸喜色地拿去给皇帝看。
皇帝正在听戏,见孙儿急匆匆跑来,还以为又有什么不好的事,苦脸还没拉下来,就听说道:“皇祖父,那受宴集诗案影响被贬禹州庆平县的苏栩,发现了一种极好的东西……”
很快,店内就传来一阵阵朗笑声,紧跟着,就有小内侍去宣几个重臣进宫。
陈绰在宫里待到掌灯才回太子府,一回去自然是先去给身体还没完全好的太子父亲请安。
玉侧妃生的老三臣维意正坐在榻边,一边给父亲剥橘子一边搞怪地逗乐,玉侧妃则站在一旁,笑得满脸温柔。
陈绰求见的禀告一报进来,这母子两人脸上的笑意都收了收,温馨氛围也一扫而空。
太子似未察觉,对玉侧妃道:“去看看汤炖好没有?”
什么汤?
玉侧妃捏着帕子的手一紧,太子现在,竟然连打发她去一边的借口都找的这么敷衍,终究因为那次陈绰说话的话,对她起了嫌隙。
而眼看着铁板钉钉的皇位就这么飞走了,他竟也只是一开始急了急,给陈绰找些麻烦,现在竟像是完全看开了一样。
皇位,那可是皇位啊,怎么都不能争得这么敷衍吧?
陈绰作为人子,却要越过父亲,他就是大不孝,只这一点,便能把他的太孙之位给捋下来。
再过二十年,太子正好上了年纪精力不济了,把皇位擅给正当年的维意,不是正正好吗?
为什么就这么退了?
为什么不争?
玉侧妃往外走时,心里一遍一遍地在呐喊质问,与陈绰错身而过,她看过去一眼,表面笑得很好,眼底却全是算计。
陈绰进去问过安,没说两句话,就被挥退了。
从小儿,父王对自己就没有多少亲近,因此相比较能时刻陪在他身边的老三,陈绰是半点儿介意都没有。
他一走,陈维意就低声嘟囔:“大哥这是有皇祖父撑腰,连给您请安的时辰都一日晚过一日。”
陈蠡目光有些凌厉地看着小儿子,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绰儿是你大哥,以后别让我再听到你在背后编排他。还有,你皇祖父不止是祖父,还是天下之主,更不是你能编排的。”
陈维意从没被这么训过,眼眶立时就红了,低下头不敢说话。
陈蠡心烦,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就是眼瞎,被一个女人糊弄了不说,还让她把好好得儿子给养废了。
一闭眼就是重病时做的那个梦,繁华的都城处处战火,城外焦土遍地人丁寥落,而他这个穿着龙袍的小儿子,摘下皇冠,垂头向一堆胡服兵马下跪。
虽然只有这么一个场景,陈蠡却足足心惊好多天,便也不打算再争了。
如果他坚持下跟儿子争上对皇父忤逆,以后真把这江山被老三拱手送给夷狄,他恐怕会被陈家皇族除名,更没有脸面对天下百姓和皇陵的列祖列宗。
陈蠡不想争了,玉侧妃却十分不甘心,枕边人一时没了斗志,她不知道为什么,却也不着急,毕竟太子十几年的太子不是白当的。
只要能把近日在皇上扶持下频出风头的陈绰弄下去,那个位子就一定还是她儿子的。
过了几天,玉侧妃出门去给太子求平安符,在那儿见了郑无双。
自从赐婚圣旨被皇家收回去后,郑无双的生活就十分难过起来,如果不是她苦苦哀求父亲,早就被送到乡下的庄子去了。
而太孙和兰家小姐的大婚之后,她更是成了众人的笑柄,不过一年时间不到,她就消瘦许多,以前给她增色的轻愁之态,现在完全成了苦相。
见到玉侧妃,郑无双也没有多少惶恐,敷衍地见了一礼,就问道:“不知侧妃娘娘给我送信有什么事要吩咐?”
玉侧妃请她坐下来,递给杯茶到她手上,这才关心道:“我一直担心你,总算给你想了一条好出路。”
“什么?”郑无双好久没被人这么关心了,面上着急,心里也很受用。
玉侧妃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咱们女人生活着不容易,想要活得风光就更不容易了,可是呢,如果能豁得上,什么好日子谋不来。”
“侧妃娘娘,我不明白”,郑无双道。
“你长得这么好,这脸蛋儿嫩滑,眉眼娇美,腰身细得那男人一掌就能握住,还是个才华横溢的。试问这样的美人,哪个男人不喜欢?”玉侧妃慢慢说道,“怎么陈绰突然就不喜欢了,他是不是占够了便宜,又觉得你的家世帮不到他,这才随便找个借口,和你退了亲?现在他颇受皇上看重,会不会就又觉得自己地位稳定了,转回头又想来占你便宜呢。”
郑无双不是个傻子,一下子便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拿帕子掩住唇角,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下。
玉侧妃笑道:“再过半个月,就是太子妃的生辰,到时,我可以帮你进府去,万一被人发现了,你知道该怎么解释吧。”
郑无双站起身感谢:“多谢侧妃娘娘的再造之恩。”
玉侧妃点点头,眼中笑意更加明显。
唉,一个品德有亏的太孙殿下,就算太子主动放弃了,他也没资格接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