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陈皇帝陈坚登基次年,改元德明。
--《南朝陈史》
德明二年五月,曾经的建安城王府,如今已是南陈兵马大将军燕天啸的临时府邸。
当燕天啸得知并州军已迅速攻克长安与洛阳后,即刻召见了麾下如今已晋升为领军将军的费仲其。
前年燕天啸为征讨建安王陈权,特意将费仲其纳入麾下,随军出征,意在栽培这位年轻的将领。
费仲其果然不负所望,战场上勇猛无畏,立下赫赫战功,一路扶摇直上,直至领军将军之位。
如今,费仲其已成为燕天啸不可或缺的得力干将。
燕天啸望着窗外,悠悠地叹息:“或许,我们真的错过了最佳的北伐时机。并州军已经攻占了长安与洛阳,太原李家已呈称雄之势。”
费仲其闻言,露出惊讶之色:“大将军,根据我们之前的推演,并州军绝无可能在今年之内,如此迅速地占领这两个战略要地。”
燕天啸解释道:“并州右路军大都督李烨突然改变战略,出其不意地攻破了潼关。
加之北周皇帝杨召的突然驾崩,使得左路军大都督李裕得以兵不血刃地拿下长安。
随后,李烨又巧妙地奇袭洛阳,在内应的协助下,洛阳也轻易落入手中。
长子李裕自不必说,他随李信征战多年,早已声名远扬。
而次子李烨,此前虽仅有江湖传闻,但如今看来,他的能力亦不容小觑。”
费仲其苦笑着回忆道:“大将军,您可能有所不知。
仁康十三年,我与陛下及谢济一同出使西蜀时,曾与这位李烨有过交锋。
当时,我们三人联手,也未能从他那里占到任何便宜。”
燕天啸听后大为意外,毕竟当时的陈坚、费仲其、谢济皆是南陈的青年才俊,各自有着过人之处。
他们三人,一个雄才大略,一个勇冠三军,一个颖悟绝伦,但三人联手竟然没能在交锋中胜过李烨。
燕天啸不禁好奇地问道:“哦?你且细细说来。”
于是,费仲其将三人出使西蜀时与李烨斗智斗勇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最后,费仲其才说道:“去年,抢亲事件之后,家叔给我带来了消息。我才知道这位李烨便是当年的独孤烨。”
提及抢亲事件,费仲其的羞愤之情溢于言表。他紧握拳头,仿佛想要将那份屈辱化为力量。
燕天啸却未曾留意费仲其的微妙表情,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片刻之后,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语气坚定地说:“此子绝非池中之物,我想不久之后李家必有一场嫡庶之争。
而那时,或许才是我们北伐的最佳时机。
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迅速结束这场南征。
仲其,你即刻传令各军,按照我们既定的战略,全力围歼建安王的残余势力。
我要在三个月内,率领大军回师建康。”
费仲其正体会燕天啸话语背后的深意,听闻将令,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应道:“喏。”
燕天啸目送费仲其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涌起一股自嘲之情。
南陈此刻的动荡,不过是一场也是由皇位继承权引发的嫡庶之争罢了。
南陈的皇帝陈坚,并非先皇的嫡长子,而是次子。
而建安王陈权则是先皇的庶长子,胆识过人,骁勇善战。
陈权自幼便喜爱舞枪弄棒,性格顽劣,因而并未得到先皇的青睐,年少时便被安置在封地。
然而,他却借此机会练就了一身不凡的武艺,并在南陈军中崭露头角。
随着南陈向西南边陲的数次扩张,陈权屡立战功,逐渐积累了军中的威望。
即便在南陈老一辈将星云集的时代,陈权的光芒也未曾被掩盖。
在叛乱之前,他是南陈年轻一辈中军中第一人。
正因为如此,当叛乱爆发时,他能够在南方之地迅速拉起四十万大军。
然而,不到两年时间,陈权手中的兵力便锐减至不到五万,甚至被逐出了建安王府所在的建安城。
如今,他只能困守于建安郡南部一带,苦苦支撑。
当初陈权起事时,便预见到今日的困境。抛开其他因素不谈,仅是面对南陈军中第一人燕天啸,他便深知自己在战场上难以匹敌。
然而,先皇驾崩之际,正是他夺取皇位的最佳时机。他知道,一旦错过,可能再无机会。
于是,在征询了自己师父的意见后,毅然决定起兵,为那一线机会而搏。
尽管他并未败得彻底,仍有退路可寻,但终究还是败了。
此刻,他站在南安城外,眺望着茫茫大海,心中思绪万千。
当他从沉思中抽离时,一道身影已悄然在他身旁,如同往昔他年少时突如其来的出现。
陈权万分恭敬地行礼道:“弟子拜见先生。”
这位陈权口中的先生,正是绝顶高手黑榜榜首的西楼暮天。
西楼暮天微微颔首,语气平淡道:“你表现得还算沉稳,并未显露颓丧之态。看来你已经有所准备,是否已计划好退往海的另一边?”
陈权坦诚回答:“弟子不敢欺瞒,早已命人打造楼船十数艘,以备不时之需。若再无转机,弟子将带领亲信退往海上流求。”
西楼暮天并未发表过多评论,转而问道:“你还记得当年你出师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陈权低声回答:“弟子铭记在心。”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羞愧,使得他无法将那番话复述出来。
西楼暮天见状,便替他道出:“你的勇猛无畏中深藏着一丝卑微。你在武道和人生的道路上终究不够自信。因此,你注定无法达到顶峰。”
陈权听后,羞愧难当,头深深地低下。
西楼暮天依旧保持着淡漠的态度:“也罢,你去流求也好,至少能过上些年安乐日子。这次是为师利用你,便让我为你试着做最后一丝努力,成功与否,就看天意了。你我师徒缘分已尽,就此别过吧。”
说罢,西楼暮天身影飘然远去。
陈权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深深地行了一礼。
这一礼,从此山高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