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眠微微抬眼,佯装不懂:“白少尊所言是指……”
白惑没有直接回答,无奈笑了笑:“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能保护一切想要保护的东西,想要保护的人。而这小半年里所经历的种种,虽然与和神湮海里的恐鲨厮杀,同玉斗山的雪怪缠斗时那种战至灵力极限、精疲力竭的状态无法相比,但是,却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害怕。我以前确确是不知晓恐惧为何物,死亡也不过尔尔,以至于打起来可以无视自己的性命。然而……”
他顿了顿,一手摸上了自己的手指,那里戴着一枚白玉戒指,他和青玖各有一枚,是南荞在天荒之境里找了一块极品糯玉,让他教了个化物的灵术变出来三枚一模一样的玉戒指,南荞的尺寸要小些。
她说,她家乡的男女成婚时会交换戒指,虽然这也并非传统流传,是什么舶来品,但是这也是她希望他们能有一个时时可以戴在身上的定情信物。
“我从没如此像现在这般害怕死亡。我并不贪恋这凡尘别的俗物,我甚至觉得所谓守护苍生的大义也并没那么重要,我只是……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不能再保护她。这种恐慌,从玉琮设计自伤的时候开始萌发,在她被茫风泉下药时达到顶峰,我那时杀进宫里,的确是想……”他抬起脸来,眼里迸射出一道凶光,“杀了千里彰父女两。若是容不下她,换一个皇帝又何妨?”
千里眠眼角眯了眯:“你说这话,就这么信任我?”
“我只是笃定你不会希望荞荞伤心。”
因为不希望她伤心,所以必定不会伤害白惑。千里眠自嘲地微微一笑:“所以你说这么多,就想告诉我,你有多在乎南荞,希望别人可以理解,知难而退吗?”
然白惑冷不丁道:“你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吗?包括你自己?”
千里眠愣住了,唰地看向白惑,喉咙滚动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白少尊这是何意?”
白惑面容肃穆:“萧王七窍玲珑心,又怎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马车很快就到了山崖,南荞出来的时候,发髻都有些歪,嘴唇上的口红都没了。青玖先下车想拉她,被她一脚踹开了,青玖顺势倒在地上矫情地“哎哟哎哟”叫起来:“小荞儿你好狠的心啊!”
南荞气得要死:“对,我就是长着一颗无情的破心!”
没几步路就要到了,他居然想学白惑来个马车激情?!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白惑与千里眠也到了,白惑也没理自作自受的青玖,走到南荞面前也没化蛟,直接抱着飞走了。
千里眠看着青玖糊了一脸的口脂,神色复杂地跟着飞了。
青玖跳了一通脚,也飞身走了。
结果,天荒之境悬浮岛的结界门口,青玖却是第一个到的。他较真起来,速度还真没人比得上。
千里眠入境之后,亦是被这传闻中的圣境震慑了好一阵。亟待几人到达了神仙居,发现原本宽敞的门口广场上,却摆满了一个个架子,架子上是一个个大竹匾,竹匾里晒满了各式各样的……药?
一道呛人的烟雾从内院里袅袅飘起来,南荞吃了一惊,指着那处道:“不会着火了吧?!”
白惑无奈摇了摇头,他昨日来的时候也以为是着火了。
“是笠岸前辈。”他解释,“他在里头煎药。”
“煎药?”南荞不解,“干嘛还煎,不是有万事如意锅吗?”
“那锅就是个急性子!根本熬不了药,它只是一股脑儿给你炖熟了!”随着笠岸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本人也匆匆跑了出来,“哎呀,你们来啦?花粉拿来了吗?”
一群人围坐在一间宽敞的屋子里,这间原本应该也是练功房,地上铺着好多天丝蒲团,最中间是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圆形玉台。此刻,南荞坐在中央,她前面站着笠岸,青玖白惑各坐在她两侧,千里眠则站在玉台之外。
“来,喝掉它。”笠岸把手里的碗递给南荞,这是他刚炮制熬好的花锦花粉汤。
“前辈,您怎么不做成一颗药丸?”南荞虽然问着,但还是咕咚咕咚喝了。
“干嘛做成药丸?丸子吃进去还要等它融化,这岂不是白费那时间?”
南荞咽下这一碗药:“可是,那些奇奇怪怪的药不都是叫什么什么解毒丸什么什么妙灵丹吗?”
“哎呀,那是为了平时方便保存才搓成药丸啦。否则一瓶水塞子塞得不好就洒啦。”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南荞恍然。
青玖忙把鲛丹递给南荞:“好了,快吃这个。”
南荞接过来,葡萄大的蓝色珠子,盈盈生辉,一到她手上,光芒瞬间强烈了许多,仿佛在为接近主人,即将与主人融为一体和雀跃欢呼。
这么大一块珠子,感觉会卡在喉咙里啊。
南荞皱起眉来,只能硬着头皮放进了嘴里。
然后甫一入口,那珠子好像长了腿一般,滋溜一下自行从她喉咙里滑落进去。而南荞只觉一股清凉穿越喉咙,倒并没感受到预想中的卡喉之感。
“它自己下去了!”南荞吃惊地指指自己的嗓子,都不敢大声说话,下一瞬,她感到那股凉意从她胸膛里四散着迸裂开了!就仿佛浑身刹那跳进了凉水之中,那股冰凉透心的感觉直沁透每一根指甲间!
“好冷!”南荞抱住臂弯,无法遏制地浑身颤抖。
“来,听我口令,调整灵息,气至天池,绕天枢,转天鼎,周周复始……”
南荞运行了一个小周天,果然不再颤抖,浑身渐渐舒坦下来,心脏在胸腔之中的噗通跃动之声无比清晰。
“按我的口诀调息十二个时辰,你的内丹将完全修复残血器官,使之与身体完全相融,从此纳灵不在外泄。你两在这里守着她,若有一时岔气,小白该懂如何调息吧?”
白惑道:“自然,前辈大恩,没齿难忘!”
青玖也忙道:“对对对,老爷子,以后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笠岸哼了一声:“我想死你能不能办到?!”
青玖撇撇嘴:“哎呀活着多好啊,动不动说死干嘛?”
南荞不能说话,只睁眼,目露感激之色。
“好啦,你们专心点,这十二个时辰稍微辛苦点。”笠岸下了玉台,看向立在一旁没出声的千里眠,轻笑一声道,“咱们两个多余的家伙外头闲聊一会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