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解放牌大汽车就出现在了大家眼前,汽车开得很慢,不时按着喇叭,汽笛声响彻云霄,车上插着几面鲜艳的彩旗,车厢里站满了人,他们高兴地向道路两边的村民们挥手致意。
“快快快,快放鞭炮。”
“来了来了。”
村里几个年轻男人在村长的示意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鞭炮在道路中间燃放起来,随着热闹的爆竹声响起,汽车缓缓地在大家面前停下了。
车一停,村民们一下就围了过去,惊喜地围观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汽车,妇人们拿起手边篮子里的干红枣往车上扔去,大伙喜气洋洋,欢呼雀跃。
刚刚一直站在道路中间不愿意挪脚的老太太,此时站在围观群众第一排,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老太太眼里有新奇,也有敬畏,细说起来,应该是畏远大于敬。
老太太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眼前的轮胎,从上到下细细的摸了一大圈,然后一脸稀奇地开了口。
“哎哟喂,你们快看,这东西稀奇得很,磨扇大的轮子居然还能跑得那么欢快呢,可比咱们村里用的牛车、马车厉害多了,咱们也给牛车装上这磨扇大的轮子才好。”
“哎哟,我的老太太哎,这磨扇大的轮子可不是寻常的轮子,咱们小老百姓可装不起,你们全家的家当加起来都不见得买得起一个这轮子。”
“这么贵呢?什么东西做的这是,难不成还是使的金子银子?”
“不是金子银子,但也差不离了。”
“那是买不起,哎哟,这又是什么呢你们快来看看,这碗口大的眼睛还扑闪扑闪的,亮堂得很啊。”
老太太老当益壮,说话的声音嘹亮得很,车上一个衣着讲究的男人闻言,笑道:“老人家,那不是眼睛,那是汽车的灯,就跟那天上的太阳一样,用来照明的。”
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人打趣道:“哈哈哈哈,老太太你又闹笑话了吧。”
“什么叫闹笑话,老太太我是实诚人,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们这些人少给我装大尾巴狼,老太太我没见过的难不成你们就见过?”
“是是是,你说得对。”
公路修建好了,春耕也该开始了,春雨无声,春风和煦,随着天气的回暖,田地里开始热闹起来。
有耕耘才有收获,对于农家来说,春耕是一年希望的播撒,关乎着每家每户一年的生计,也是辛苦的开始。
天刚蒙蒙亮,田地里就有了嘈杂的人声,赶牲口的甩鞭声,粗犷而低沉的骡、牛的叫声,清晨的鸡鸣声,还有家犬的汪汪声,划破了宁静的山野,漫山遍野,大地小田,都有人们忙碌的身影。
春风一吹,年后撒下的秧苗已经快有一指高了,育秧田里一片绿意,田埂往下的棠梨树也抽出了嫩芽,是时候修整稻田了,得尽快将泡了一冬天水的水田犁出来了。
所以花酿一家今天要去犁地,公公一早就扛着犁铧、牵着水牛下地去了,花酿和婆婆各自背着一大背篓农家肥也往田里走。
刘家村三面环山,山峦起伏,到处都是村里人家耕种的梯田,这些大小不一的梯田是村里祖辈们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一代代垦荒,一代代耕耘,留下了今天顺着山势层层叠叠,从山顶一直延伸至山脚的梯田。
一层一层的梯田, 一层一层的年轮, 一辈一辈的先人离开了,一块又一块的地代替他们的主人活了下来,不过那些先辈也没有离梯田太远,他们在梯田不远处的山头上长眠,他们的生命和梯田永远融合在一起。
婆媳俩到地里的时候,公公已经犁好了两块田了,翻完田还得给田里施肥,牛粪猪粪掺和着稻谷草的农家肥是农村最常见,也是最实用的肥料,这时候也没有化肥,种地全靠农家肥。
婆媳俩将一大背篓农家肥放下来,随后拿起粪箕从背篓里装起农家肥,一粪箕一粪箕的将农家肥均匀的撒到翻完的田里。
撒完一背篓的农家肥,花酿直起腰,抖了抖手里的粪箕,站在田埂上看了一眼四周。
“走。”
视野的下方,公公卷着裤腿,一手扶着犁铧,一手拉着牵绳赶着水牛,套着枷担的水牛在驱赶下扬开四蹄往前走,田水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田里的谷桩,在犁铧的耕耘下被刹翻在地,倒下的谷桩又被后面翻起来的稀泥压在下面,花酿看着莫名的觉得有点解压。
去年的稻田已经泡了整整一个冬天,田泥油黑酥软,公公打着牛屁股奔忙在田里,块状的田泥顺着犁辙刚刚翻出水面,站在棠梨树上严阵以待的燕群就冲向水田,衔起一块田泥后,一个漂亮的转身又冲向高空,朝着屋檐下的燕窝飞去。
“妈,怎么这么多燕子往刚犁好的田里飞啊,这翻出来的田里又没有可以吃的。”
“燕子不是来这找吃的,它们是要找筑巢的泥。”
“燕子巢不是到处都是吗?”
“今年回来的燕子多,估计是不够住了,咱们家一开始只有一个巢穴,后来燕子生了小燕子,就在原来的巢穴边上加筑了新的巢穴,这样一年年繁殖,一年年飞走又飞回来,老燕子带新燕子,这样燕子的巢穴也就越修越多,你看现在堂屋屋檐下四个,大门口檐下三个。”
“还真是。”
“妈,你说这燕子真的记性就这样好吗,它们是怎么记住相隔遥远的路途的,又是怎么辨认自己原来的巢穴的啊?”
“那谁说得清楚呢,不过燕子是一种气性很大,而且特别护食的鸟儿,我记得小时候我哥将屋檐下的燕子巢捅了,没想到来年春天飞回来的几只燕子,看到被捅的巢穴,叽叽喳喳围着我家屋檐叫骂了半天,一直到晚上才飞走。”
“哈哈哈哈,燕子也会骂骂咧咧啊。”
“怎么不会,虽然听不懂它们在骂什么,但是听着那叽叽喳喳的样子,我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自己家被端了,换谁都会骂骂咧咧。”
“那可不咋滴,这样子也看不出鼻子长在哪里,但是它们闻味还挺厉害呢,哪怕是过了一整个冬天,只要它们原来的巢穴被其他鸟儿占过,它们飞回来之后闻到别的鸟儿的气味也就绝对不会继续居住在原来的巢穴里了。”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