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当年,她娘家人也曾劝她改嫁的,她却担心她走了之后自己的女儿不被善待,也不想委曲求全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于是才守了这么多年寡,你可能不知道,她当年长得很好看的,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不知迷倒了多少男人。”
“是嘛,我好像都没见过她长头发的样子。”
“你肯定是没见过的,当年她男人走了,她就狠心把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剪短了,再没留过长头发,她刻意把自己女人的特征全部掩藏起来,让自己变得跟男人一样坚不可摧,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容易啊。”
花酿不清楚王大娘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但她理解她的做法,身为一个瘦弱无力的单亲妈妈,她没有办法改变世界,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个世界,尽自己的全部力量给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一个依靠。
村里人都打说她尖酸刻薄,大多数时候,大娘对村里的邻居和外来人也确实蛮横无理,可这样一个人,一直与婆婆公公在一起生活,对家里的老人非常孝顺,多年来,她无怨无悔的扛起了照顾公婆、操持家务的重担。
一年四季,春种秋收,王大娘她起早贪黑,既要照顾家里,又要下地干活,左邻右舍都说她尖酸刻薄难相处,但也都在背后偷偷议论她是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儿媳。
王大娘的婆婆前几年因病瘫痪在床,她照顾田地里的庄稼,照顾孩子,照顾痴傻的小叔子,还得精心照顾婆婆吃药打针,给婆婆喂饭、端屎端尿、擦洗身子。
花酿去过她家中一次,她家里一尘不染的地面,清爽的室内环境,干净无油的厨房台面,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六口之家,其中一位还是瘫痪在床的病人,空气中却一丝异味都没有,可见女主人是位十分勤劳的主妇。
跟王大娘比起来,花酿觉得刘家的情况好了不止一点,自己这个寡妇是当定了,接下来该考虑的事情是怎么赚钱,要想靠田地里的产出发家致富是不现实的,你见到过哪部史记中说到过有农民通过种地发家致富的吗?
答案是没有!
农民的土地最大的作用就是保障农民的生活,想要赚钱,你可以去经商,可以去当官,但你要是想着要靠种地赚钱来发家致富,那真的是白日做梦。
虽然种地不可能发家致富,但是花酿也清楚这地该种还是得种,公公婆婆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对土地都有感情,饥饿的记忆,充满了他们的童年、青年、中年,田地里没有苗,粮仓里没有粮,他们总会有恐慌的感觉。
他们会恐慌也很正常,毕竟他们出生、成长的那个年代,饥饿像恶魔一样席卷全国,深居山里的刘家村比其他的村还要更穷一些,粮吃光了吃树皮,树皮吃光了再吃老屋上的麦秸。
花酿没见过人吃麦秸的场景,但原主的记忆中有听村里老人讲述以前岁月的片段,人们吃的麦秸是放在屋顶上多年,经风见雨已经腐烂了的,这种麦秸取下来用手轻轻一搓就成了粉末,和上水,捏成饼或团吃,那味道难以想象。
据说有的人还吃石头,将从山里找来的滑石碾成粉末状,再加上谷糠,揉成面团一样的东西,做出来的滑石饼外观上比麦秸团好看一些,也没有什么异味,但吃到嘴里吞咽无比困难,噎得满眼流泪,才能硬吞到肚里,据说那年代有不少人为了活命,吃了这滑石饼反倒丧了命。
除了“家有余粮,心里不慌”之外,花酿也清楚家里的两个老人都没有什么文化,让他们前往城市学习新技能谋生,他们肯定是望而却步,他们种了一辈子庄稼,除了种地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进工厂打工,工厂会嫌他们太老不要,去工地搬砖,工地的砖太重他们搬不动,进城打工的农民都知道,人家要么是要你的体力,要么是要你的脑力,可像他们这样的老人,身上还有什么剩余价值是可以被榨取的呢?
随着国家的发展,花酿知道村里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放弃种地,走向城市打工,但打工路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有的人发财,也有人颠沛流离的,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在建筑工地打工的,工地上的活计都是极不稳定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都是常有的事,这里干三个月,那里干半年的情况很普遍,有的还会拖欠工资,所以很多人最终不得已还是会选择回到老家种地。
种地虽然赚不到钱,但是它可以解决一家老小的温饱问题,最起码不饿着,这是农民种地别无选择的后路。
想了许多,花酿大致有了想法,家里的田地该种什么依旧先种上,等农忙的季节过去了,自己再出去附近的镇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要是想赚钱,还是得做买卖。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田地里的活计终于告一段落,这天村里刚好有户人家要去镇上,花酿就跟着他们一起坐上了马车,这时候的马车,可是名副其实的马车,去镇上、去串亲戚、出远门都得依靠它,马车的主人在前面赶马,坐车的往后面一坐,有说有笑,倒也十分欢乐。
快到镇上了,马车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从前方来了一辆大货车,那开大货车的师傅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火药,一直对着马车连续的按喇叭,拉车的马受了惊吓,赶车的大爷也慌了手脚,西躲也不是,东避也不是。
更可恨的是,那大货车和马车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开大货车的师傅从玻璃窗里探出半个头,往坐在马车上的众人啐了一口,嘴里嫌弃的嚷嚷着:“原来是一群花绵羊,怪不得笨手笨脚的,真是蠢到家了。”
“花绵羊”是什么意思,别说坐在马车上的人了,就连花酿都知道什么意思,这就不是一句好话,村里人节俭惯了,夏天的单衣单裤到冬天再絮上棉花做成棉袄棉裤,过上一两年,老粗布磨薄磨坏了,就得打补丁,日子再久些,补丁摞补丁的,实在补不过来了,棉花就露在外面,远远看去像花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