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丫头比花酿要小一岁,今年刚十五,据说都是府里的家生子,模样长得很标致,性子也好,丫鬟该学的每一门功夫她们都学的很好,花酿自认不如她们优秀。
人家本来就是在夫人身边伺候过的,聪明伶俐自是不必说,说实话,花酿也没什么可教的她们的,顶多就是将大少爷的一些生活习性以及伺候的时候需要注意的东西跟她们讲一下。
自己刚来的时候,记这些东西都是要动笔的,不想人家直接靠小脑袋,不用花酿多说,很快就记得一清二楚,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这期间,花酿偶然听见了院里的梅染和荼白在私下里发泄自己的不满。
花酿听见了不止一回两回了,但什么也没说,她们言语间对诸多人不满,对白嬷嬷不满,对新来的两个丫鬟不满,对自己也不满,甚至对同屋的落栗和薄柿也不满。
她们对自己不满,花酿也能理解,毕竟自己在她们后面来的,却在她们之前被提成了大丫鬟,后面碎碧姐姐离开了,她们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了,谁知大少爷让自己一个人顶两个人的活,她们也没了升迁的机会。
如今又直接空降了两个丫鬟过来,一来就坐上了大丫鬟的位置,她们自是满腹牢骚,但花酿也不想管,也管不住,心中的欲念就像一个筛子,筛子装不满水,人心也是,无论多少东西都填满不了。
这段时间,花酿想把需要在大少爷跟前伺候的机会都留给两个新来的丫鬟,但大少爷最近好像很忙碌,经常是早出晚归的,好像是出去参加诗会、参加宴席之类的。
期间,花酿也碰见过他几次,花酿像以往一样恭敬地行礼,他也依旧像以前一样招呼自己起身,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花酿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向他说一声谢谢,感谢他那天在夫人面前为自己说话,要不是他,花酿相信夫人自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毕竟她从来都不算是一个温和宽厚的人。
离开前的这天晚上,花酿突然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依旧没有丝毫睡意,花酿干脆披了衣服起来,大丫鬟住的房子花酿已经搬出来了,让给了两个新来的,自己住回了白嬷嬷的房间。
屋子里有些闷,花酿推开房门来到院子里吹吹风,吹着吹着,突然想起来二月里自己和落栗在院子里种下的那些竹鞭,如今应该已经破土而出了吧。
想着明日就要走了,临走前想最后看一眼自己种的竹子应该不为过吧,于是花酿提着小灯笼往竹林走去。
来到竹林,花酿打着灯笼四下查看,就看见一个个早已经破土而出的小竹笋,在夜色中尽情的吸收着月亮的精华。
清风从竹林中穿过,嫩绿的竹叶在风中轻轻的摇曳,发出动听的声响,像是谁吹响了一支巨大的竹箫,演奏着一支深沉的乐曲。
看过了小竹笋,花酿准备离开了,就在这时,花酿看见一团红色的光正朝着自己这方向飘过来,紧随而来的是一团隐约的、模糊的白色人影。
花酿心里一咯噔,自己不会是遇见不干净的东西了吧,之前也没听说过大少爷院里出现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一时间,花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跑好像是跑不动,有点腿软,只好闭着眼睛,紧紧的抓着手里的灯笼准备迎接致命一吓。
“你怎么在这?”
嗯?
这鬼还会说人话?
花酿眼睛睁开了一小条缝,小心翼翼的朝眼前的白色人影看去,没有想象中的惊吓,只有意料之外的惊艳。
没错,眼前的白色人影正是院子的主人,花酿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大少爷那张面如冠玉的脸。
“大少爷,你怎么在这?”
穿着一身白衣大半夜的在院子里晃,大少爷这又是什么新奇的兴趣爱好哦?难不成又是出来赏花的?
“你不也在这?”
“奴婢是想起来之前在这里种了竹子,已经过了几月,如今该是已经出芽了,便过来看看。”
“大半夜看什么竹子,想看明天再来看不就好了?”
“奴婢明天就出府去了,怕是没有机会再来,只能趁着今夜过来看一眼。”
“是啊,差点忘记了,你明天就要出府了。”
“大少爷,奴婢一直想找机会跟您说一句谢谢,谢谢您那天在夫人院子里帮奴婢说话,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永生难忘,您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
“再生父母?我一个二十岁的人可生不出你这样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儿来。”
“奴婢说错话了。”
月色朦胧,月下的景色也似乎在月影的环抱中变得黯然飘渺了许多,花酿看着月色中朦朦胧胧的花园,思绪漫天飞舞。
突然,甄昭煜开了口:“小丫头,你那天在母亲院子里说的话,都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自然,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
“你真的想要出府去?不是因为搪塞我?”
“奴婢真的想出府去看一看,去看看榆树与枋树间的清风明月,去看看蒲公英在风中摇曳,去看看新绿的柳芽,去看日月星辰,去看山川湖海,去看世间万象,去看人生百态,去追逐风和自由。”
“你就不担心你一个女子出府之后无人庇佑?你说你不曾想过要嫁人,那你就不担心以后一个人如何生活?”
“大少爷,女子当有所为,亦该有所为。奴婢虽不能像大少爷这般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却也能靠着自己的努力,给自己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
“这世道,你想要靠自己的努力给自己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怕是不容易。”
“是不容易,这世道,女孩儿总是被贬低的,就好像路边的狗尾巴草,随处可见,不被珍视,但人们好像忘记了,狗尾巴草最是坚韧刚毅,它们从容地走过一年四季,实现着自己的价值,它们也可以骄傲地说,狗尾巴草也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