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茉莉的花期很快就过去了,花酿忙着搜集它们的种子,准备来年再播种。
紫茉莉的种子远看着像一双双黑眼睛,微风一吹,在翠绿枝叶顶部向你眨着眼,近看形状又极像黑地雷,守护这这一方庭院的黑夜太平。
花酿觉得这紫茉莉很像自己,皮实、好养活,对土壤要求也不高,随便在土里埋几粒种子就能撒豆成兵,扬花吐蕊,次年成荫。
长大后的它们总是在太阳落山后绽放,漫漫长夜里,没有人去欣赏,也没有蝴蝶、蜜蜂陪,但它们依然明媚绽放,香飘四溢,从没偷懒过。
花酿一边小心取着种子,一边想自己应该学习紫茉莉,像它们一样立足本职,低调做人,即便工作苦点、累点也不要抱怨;即便自己的目标暂时没法实现,也要坚信黑暗终会过去,黎明必将到来。
种子搜集的差不多了,花酿回到住处,正打算将种子妥善保存起来,就听到敲门声。
“碎碧姐姐。”
“嗯,大少爷找你,走吧,我带你过去。”
花酿想了一下,最近应该没有犯什么错吧,兰花长得好好的,之前说的菖蒲、文竹、铁线蕨也放到书房去了,也长得好好的,院子里也没有出什么差错啊,怎么要被叫去呢?
“碎碧姐姐,大少爷怎么要找我啊?”
“别怕,是好事。”
“啊?”
“走吧。”
走着走着,花酿发现有些不对,以往大少爷找自己都是在书房,今天这路看着却不是往书房的方向。
“碎碧姐姐,咱们不是去书房吗?”
“大少爷这会在茶室呢,你去书房干什么?”
“哦哦。”
大少爷的茶室设在客厅旁边,平日有友人来了可以作为待客区,也可以作为品茶区,以茶会友。
这茶室,花酿自然也是来过的,甚至每隔两三天就得来一次,茶室里的花草和盆景需要养护照料。
茶室里,一处茶几,几张木椅,淡雅的色彩,洗练的线条,在家具陈设上删繁取简,简单朴素,不落俗套,不求满不求全,而讲求留白,显然是主人刻意留下了一些未尽之处,交由想象力来加以弥补。
靠窗的地方,摆着一个斜干式雀梅盆景,其根干自然奇特,树姿苍劲古雅,这也是花酿的作品,当时选择雀梅盆景是因为雀梅果可食、味酸甜,嫩叶可代茶。
茶案上摆着一个盆景松,古人常说松、竹、梅三君子,煮茶傍寒松,在松旁烹茶品茗,林风清扬,不冷不热,宜静宜安,却是聊天会友、参禅悟道的极好环境。
盆景是境,茶是意,盆景配茶室,可谓是得了一隅美景,此时又正值日落时分,窗边的竹帘被拉起,雀梅的枝影打在墙面上,不喧不扬,静由心生。
甄昭煜坐在茶案前闭目养神,筠雾跪坐在旁边的蒲团上,正在泡茶。
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用旁边壶中烧开的水淋过,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
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舒展,旋转,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芽影水光,相映交辉。
主子不说话,花酿也不敢吭声,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着,静静地看着千姿百态的茶芽在杯中随波晃动,好像生命的绿精灵在舞蹈,十分生动有趣。
“大少爷,茶好了。”
“嗯。”
茶叶经过三沉三浮,七浸七泡,香气层层分明,甄昭煜伸手徐徐端起茶杯,将茶杯置于鼻口之下轻嗅,随即又将茶杯放下了,一口都没喝。
“你先出去。”
“是。”
花酿以为大少爷是叫自己出去,正准备转身走,就看见筠雾姐姐起身快步出去了。
“小丫头,喝茶吗?”
“奴婢会喝茶,但不懂品茶,奴婢喝茶如牛饮水,只为解渴,再解读不出其他意味了。”
“如牛饮水是解渴,用心细啜为品,喝茶是为了解渴,渴了可以大碗喝茶,自然不必拘泥于形式,即便是特别讲究文雅的人只要渴极了也有很随意粗放的时候。”
“大少爷说的是,奴婢受教了。”
“你觉得这茶泡的如何?”
“奴婢不太懂泡茶,但是闻着茶香四溢,一直听说筠雾姐姐精通茶道,泡茶水平一流,想必是很好的。”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喝这茶吗?”
“奴婢不知。”
“在茶的色、香、味、形里面,香与味是两个最重要的方面,比起味来说,香的稍纵即逝、捉摸不定又令它更加迷人,本少爷喜欢茶缥缈无常的曼妙香气,却不爱饮茶。”
“原是如此。”
天聊到这里,花酿也不知道大少爷叫自己来是做什么,总不能是想和自己探讨一下茶道?
这也不是自己擅长的啊,这要是跟自己探讨花花草草的,自己倒是还能答上几句,这茶道自己只知道皮毛来着。
正想着,又听到大少爷开口问:“我话都说到这里了,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不爱饮茶吗?”
花酿有些无语,要说自己一点都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是咱也知道好奇害死猫,自己只是个小丫鬟,主人们不管做什么,自己都没有好奇的权利。
“大少爷不喜欢饮茶自有缘由,奴婢怎敢好奇。”
“你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如此不禁逗,好了,不逗你了,本少爷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不爱饮茶,是因为这茶喝多了之后夜间睡不着。”
花酿闻言,实在是惊讶极了,花酿脑中设想过可能是嫌弃茶泡的不好啊,或者是之前有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导致对茶水退避三舍之类的,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喝多了会睡不着这么朴实无华的原因。
原来再尊贵的人茶喝多了也会睡不着啊,原来再珍贵的茶叶喝多了也会让人睡不着啊。
这一刻,花酿看着面前的甄昭煜,胆大包天的觉得他好像也只是个普通人,和自己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区别嘛。
“怎么不说话?”
花酿心想我该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我怕我一开口就口出狂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