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庄后院,绣楼之内,浓烟弥漫,呛人咽喉,视线不清。
展昭闭气凝息,飞身冲上绣楼二层,一脚踏开丁月华闺房门板,闪身入内。
屋内也是浓烟呛鼻,令人窒息。
展昭几步来到丁月华床前,浓烟遮眼,看不真切,只能依稀看到床帏之中躺了一个人影,呼吸微弱,想是吸了不少浓烟。撩开床帏,探身入内,揭开床褥,但见床上的“丁小姐”仅着一身单薄亵衣直挺挺躺在床铺之上。
展昭一皱眉:“救人为先!丁小姐,得罪了。”
说罢,双手一带就将床上的“丁小姐”拽入怀中,身形一转就要往外冲。
可就在这一转之瞬,展昭身形好似触电一般,猛然僵硬。
怀中之人,身形消瘦,腰肢细软,发肤间隐散药香……
这、这分明是、是——
“金……虔?”展昭一愣,反射垂头望向怀中之人。
虽然屋中烟尘缭绕,但近在咫尺的脸孔还是清晰映入展昭双眸。
细眼紧闭,浓眉微蹙,口齿半张,果然是金虔。
展昭微一愣神,也顾不得细想,双臂环紧金虔身形,脚下如风,冲向大门。
可刚冲出两步,展昭身形又僵住了。
黑眸骤然睁大,环住金虔的手臂微微颤抖不止,俊容之上渐渐漫上不可置信之色。
“怎、怎么……”
手臂轻轻放松,黑烁缓缓望向怀中之人的脖颈和上半身。
那单薄亵衣,怎盖得住怀中人的细瘦身形。
微敞领口之内,展昭看得真真切切,金虔的脖子,细长光滑,毫无半点突起,更是没有喉结。
而再往下望,胸口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还有刚刚胸前感觉到的温软触感——那、那是!!
滚滚浓烟中,笔直蓝影僵硬如石,好似走火入魔一般,难动分毫。
眼前影像霎时消逝,周遭再无半丝声音,一片死寂,万籁无音。展昭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手脚硬冷,呼吸停滞,只留怀中暖温触感分外明晰,也不知这般僵僵站了多久,才渐有微弱声响渗入脑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那声响,一声紧过一声,一响急过一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吵,好似战鼓擂动,战马奔腾,直震得胸口发颤,指尖轻抖,令展昭赫然回神,才惊觉那声响竟是源于自己不受控制狂跳不休的心脏。
适才……那、那分明是……
充斥屋内的浓烟渐渐散去,眼前豁然清明,若说刚刚还有些朦朦看不清楚,此时的消瘦身形却是一览无遗映入眼帘。
“呼——”
高温红潮瞬间涌上俊逸脸庞,展昭双颊好似被火烤了一般,火烧火燎,热气蒸腾。
猝然撇开直盯金虔的眸光,展昭一把扯下床帐,三两下将金虔包裹的严严实实,挺身跳出绣楼。
*
而在绣楼之外,丁氏双侠此时已经是两个头四个大,满脸哭丧,一身颓靡。
白玉堂冷冷瞪着两人:“丁大、丁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罢了罢了……”丁兆惠叹息连连。
“天意啊天意……”丁兆兰表情凄苦。
丁月华似笑非笑,一脸意味深长。
一枝梅望着丁月华,眉头微锁。
小逸瞅瞅众人,长叹一口气,仰头吹出一声口哨,非常神奇的,随着这声哨子,刚刚还蒸腾缭绕的浓烟竟慢慢消了下去,被夜风一吹,消散殆尽。
再看那绣楼,完好无损,竟好似刚刚那场火灾没发生过一般。
“怎么样?怎么样?成功了没?”
只见范小王爷操着大嗓门,从绣楼南侧一路冲了过来。
紧接着,又有三道人影分别从绣楼东、西、北侧走来,众人定眼一看,正是莫言、邵问和颜查散。
范小王爷和邵问一脸兴奋,莫言面无表情,颜查散则是一脸无奈,四人脸上、衣服上都沾满黑烟尘土,灰头土脸。
“嘿、金兄这丸子还真是挺好用的,就是灰大了些,如果以后改良改良……”邵问一路走,一路笑嘻嘻抛着一个黑乎乎的丸子,可待来到众人身前,定眼一看眼前阵容,顿时惊诧万分,手里的丸子啪嗒掉落在地,腾得一下激起一股黑烟,气味呛人至极,竟与之前罩住绣楼的那阵阵浓烟如出一辙。
“怎、怎么回事?”范小王爷指着悠闲待在一边的丁月华和一枝梅,一脸诧异。
丁兆兰扶额。
丁兆惠摇头:“砸了。”
“怎么可能?!”范小王爷瞪着水眸,“小金的计策是步步为营、深思熟虑,每一步都想好了,怎么可能砸了?”
颜查散用袖口抹了抹脸上的灰,望了望众人表情,最后将目光定在丁月华身上,干咳一声:“丁小姐,莫不是你早知……”
“哎?”丁月华眨了眨杏眸,“月华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月华和一枝梅吃完夜宵一回庄,就看见绣楼失火——唉!好端端的,怎就失火了呢?”
“哎呦!”邵问一拍脑门,“所以丁小姐和一枝梅根本就不在庄里?!”
丁氏兄弟一脸哀怨点了点头。
“不对。”莫言冷冷出声,“之前明明确认过,一枝梅和丁小姐床铺上的确有人。”
“可能那时丁小姐尚未前来寻在下出门……”一枝梅干笑两声。
“至于月华屋内的,那是——”丁月华挑眉抬头,如缎长发随着夜风悠然飘起,嫣然一笑,“啊呀,展大人把金虔救出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众人顺势望去,只见一道蓝影从绣楼顶层踏空落下,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被裹成粽子的物件。
白玉堂狠狠瞪了丁氏兄弟一眼,一个箭步上前:“猫儿,小金子没事吧?!”
展昭默不作声,只是双臂环紧怀中之人,黑烁双眸沉不见底,冷冷扫过众人。
众人背后同时一个激灵,丁月华更是不禁倒退半步。
展昭眸光一闪,在丁月华身上顿了顿,微微眯眼,霎时,一股寒意顺着丁月华脊背爬上,竟让天不怕地不怕的丁大小姐无端端打了一个冷战。
“猫儿?”白玉堂纳闷,低头一望展昭怀中,纳闷道,“你把小金子包这么严实作甚?也不怕把小金子闷着。”说着,抬手就要掀蒙住金虔的床帐。
不料展昭突然倒退一步避开白玉堂,闷声道:“金虔只是吸了些烟,无妨。”
说罢,就立即转身,足尖点地,如惊鸿一闪,瞬间飞奔消失,留一句话回荡半空。
“展某先送金虔回屋歇息——”
众人呆愣原地,面面相觑。
“这臭猫搞什么啊?!”白玉堂一脸莫名其妙。
“那个,我是不是看错了?”邵问捅了捅旁边的莫言,“展大人的脸怎么好像……”
“很红。”莫言冷声断言。
“耳朵也很红……”范小王爷一脸纳闷。
丁氏双侠也是满面不解。
颜查散眉峰一动,望向小逸,小逸回望,莫名摇头,颜查散又望向一枝梅,但见一枝梅凤眼时不时瞄向丁家小姐,若有所思,而丁月华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唉……”颜查散又望向展昭离去方向,轻叹一口气。
而在颜查散移开目光之后,丁月华秀美脸上却勾起一个阴阴笑意。
*
月上花稍,风穿柳带,暖香压衾卧,脉脉床边静依,黑眸凝睇。
丁庄西厢房内,展昭静静望着床铺上昏迷不醒的金虔,面色沉静,可一双眸子里却好似煮开的沸水一般,腾乱不已。
轻颤指尖缓缓移向裹住金虔的床帐,慢慢拉开一个角,露出仅着亵衣的消瘦身形。
屋内灯火摇曳,虽不明亮,却也看得十分清晰。
果然,刚刚那一瞬绝非眼花。
展昭目光骤然撇开,俊脸红烧,拉起薄被轻轻盖在金虔身上。
原来……金虔是……女子……
原来……自己并非、并非……
黑眸又移向床上之人,眸光流闪,寸寸流连,修长手指渐渐上移,微微颤动,轻轻点触消瘦脸庞。
指尖传来的温度,令心口微微发涩。
金虔……是女子……
是……女子……
暖暖水漾漫上星眸,薄唇勾起淡淡弧度,霎时间,春意融融,默语醉浓。
“嗯……”
突然,床上的人眉头一皱,发出一声□□。
展昭手指一颤,唰得一下收回,猛然起身,仓皇倒退两步。
只见金虔紧闭眼帘动了动,缓缓张开,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后脑勺,一双细眼从茫然渐渐变为晶亮,瞪着床铺上方片刻,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身,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打昏开封府的从六品校尉大人,若是让咱抓到你,定要将你抽筋拔骨挫骨扬灰!哎呦……”
“咳!金虔——”
一个晴朗嗓音突然冒出,顿把金虔吓了一跳,转头一望,只见距床铺一尺开外,一抹笔直蓝影僵僵站立,俊脸微偏,黑眸飘移,耳廓透红,也不知是屋内灯火太过朦胧、还是金虔刚清醒眼屎太多眼神不济的缘故,怎么觉得屋内气氛有些诡异的暧昧。
“展、展大人?”细眼乱扫,“这、这是——展大人的屋子?!咱、咱怎么在这儿?”
“咳!”展昭望了金虔一眼,就好似被烫了一般,立刻移开视线,偏头道,“你先把被子盖上……莫、莫要着凉……”
“被子?”金虔视线下移,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刚起得太猛,被子已经被掀翻在脚边,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衣。
难怪这前胸后背都凉飕飕的——慢着!睡衣?!前胸!!
咦咦咦?!!!
待金虔看清自己此时的穿戴,顿被一口凉气噎了个半死。
咱、咱咱咱何时被剥的只剩一层皮了?!!
咱、咱咱咱那条长三尺宽一尺五厚实保暖藏银票隐身材效果一流的特制裹胸布呢?!!
咱、咱咱咱……有米有搞错啊啊啊!!
脑中好似有千百个铜锣同时敲响,轰鸣嗡叫,吵得金虔两只眼珠子直翻白。
露馅了!露馅了!露馅了啊啊啊!!!
欺君之罪财物充公罪大恶极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金虔?”温润嗓音好似从遥远天堂幽幽传来,将金虔已经快飘到地狱的神智拽了回来。
金虔恍惚望向不知何时来到床边微显忧色的四品护卫,定了定神,诺诺开口:“展、展大人,您、您……”
展昭脸色微红,神色尴尬,眸光瞄向床旁端正的脸盆架,结声道:“展、展某……什么都没看见……”
轰!隆隆隆!!
金虔只觉头顶呼呼啦啦冲上一股热血,顿把脸皮撑得又涨又红。
猫儿你这根本就是说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啊啊啊啊!!
原来还奢望咱这扁平烧卖能趁着昏暗夜色蒙混过关,如今看来是彻底露馅了啊啊啊!
猫儿你的眼神要不要那么好啊啊啊!!
话说咱这女性身份一曝光,以后咱还咋混啊啊啊!!
展昭见金虔半晌没声,微微移眸,但见金虔面色绯红,细眼盈水,不禁心头一动,喉结动了几动,开口道:“金虔,展某……会负……”
“展大人啊啊啊!!”金虔突然一个吊高嗓门,一把抓住展昭衣袖,满场飙泪,成功将展昭下半句话覆盖。
“展大人啊,属下这都是迫不得已啊!属下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
“金虔……”展昭后退,未能摆脱金虔魔爪。
“啊啊,不对、那个——属下自小孤苦,在蔡州乞讨为生,衣不附体食不果腹天天要和野狗抢吃的……”
“金虔!”展昭握住金虔手腕,往下拽。
“啊啊啊啊!!”干嚎声又加大了百分之三十的音量,两只瘦爪子顺势死死抓住御猫掌,一把鼻涕一把泪,“展大人啊,属下若是身份暴露,那绝对是欺君罔上人头不保,念在属下对大宋对社稷一片忠心、对开封府对包大人一片孝心,对公孙先生一片诚心,对展大人的敬仰更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仿若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金校尉!”展昭猛然提声,翻手握住金虔手腕,“展某绝不会将此事向外人道出半字,你尽可放心!”
“诶?”金虔抬眼,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满面诧异。
这、这就行了?!咱还有三万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理论要点没发挥呢!
展昭一脸正色,黑眸凛澈,定定望着金虔:“展某定会对你女扮男装之事守口如瓶!”
一吸、两吸、三吸——金虔抽了抽鼻子,细眼一弯,顿时破涕为笑,一个扑身抱住了展昭的大腿,感恩涕零呼道:“展大人啊,您对属下真是再生父母恩同再造,属下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也难报展大人的大恩大德啊!以后只要是展大人吩咐属下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入油锅跳地狱属下也绝不眨一下眼皮……”
双手紧抱的大腿猛然一颤,瞬间僵硬如铁。
展昭好似如临大敌一般,手忙脚乱拽着金虔的脖领子拖到一边,通红俊脸上跳出一个清晰无比的青筋十字架:“成何体统!”
“啊!对对对!太不合体统了!”金虔豁然开朗,一个猛子跳下床,滴溜溜一转身,朝展昭绽开一个狗腿笑脸,“这是展大人的屋子,自然是展大人在床上歇息,属下在床下伺候!”
“你!!咳、咳咳咳咳……”展昭一个吸气呛出一阵干咳,俊脸憋得通红。
“啊呀,这大晚上的,展大人定是风寒露重着凉了,快上床卧着吧!”金虔谄媚笑道。
话还未说完,金虔就觉眼前一花,一股大力揪着自己的脖领子将自己扔回床上,一张薄被瞬间罩下,将自己围了个严严实实。
金虔顿变成一个团坐在床上的棉花包子。
“莫要着凉。”展昭轻咳一声,小声道。
金虔呆呆看着展昭走到桌边,端起茶壶咕咚咕咚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喝下,然后……整整喝了五杯茶水,才长吁一口气,撩袍坐在桌旁,望向金虔,正色问道:
“金校尉,你今日为何会在丁小姐绣楼内?”
“诶?!!”金虔细眼猛然瞪大,“咱、咱在丁小姐的绣楼内?怎、怎么可能?!”
展昭眉头一皱:“丁小姐绣楼失火,是展某将你救出……”顿了顿,“那浓烟……似有蹊跷——似曾见过……”
说到这,展昭黑眸转向金虔,俊颜微沉。
金虔头皮一麻,忙解释道:“展大人,不是……那个,其实,今晚绣楼失火之事,乃是因为咱受人之托啊!”
“受人之托?”展昭一愣。
金虔干笑两声:“丁氏兄弟求属下帮他们撮合丁小姐和一枝梅,属下就想了一个计策,用烟雾弹轰出浓烟,假装丁小姐的绣楼失火,让小逸喊一枝梅前来英雄救美,外加深夜时分,丁小姐入睡之时定是穿着单薄,一枝梅前来救人的话,自是会——”说到这,金虔望了一眼展昭,挠挠头皮,“嘿嘿,展大人,您懂的——到时丁氏双侠就能以舍命相救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肌肤相亲授受不清啥啥的理由紧逼一枝梅迎娶丁小姐……”
金虔越说,声越小,不禁拉了拉围住脖子的棉被,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渍,暗自嘀咕:
啧,这都立秋好些日子了,屋里咋还这么热啊?
对面的展昭慌垂眼帘,握拳掩口,干咳一声,强自定了定神,继续正色问道:“那为何最后竟变成你在丁小姐房中?”
“说起来可真是见鬼了!”金虔顿时细眼冒火,提高嗓门:“那时范小王爷、莫言、邵问、颜家小哥刚从咱这领了烟雾弹离开,咱正准备在楼下蹲点坐镇指挥,就觉背后一阵阴风,后脖颈子剧痛,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再一睁眼就已经躺这儿了……”
说到这,金虔更是义愤填膺,“这他奶奶的是哪个杀千刀的,把咱敲晕了还不算,居然还剥了咱的衣服撂到丁小姐的房里,若是让咱逮到——嘎!!”满脸怒色瞬间变作惊惶:“这、这这么说的话,知道咱是女子的,除了展大人,还、还有那个把咱打晕,脱咱衣服的家伙……”细眼哆里哆嗦望向展昭,惊惶又变作哭腔,“展、展大人……”
展昭微蹙剑眉,修长手指捏紧,凝声道:“展某大概知道是何人所为。”
“诶?是谁?”
展昭垂眸,轻叹一口气,抬眼望着金虔,面色古怪:“金校尉,你可听过‘自作孽,不可活’。”
“哈?”
“今晚你且在此歇息。”展昭起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顿了顿,又道,“不必忧心,展某自会处理。”
“展大人!”金虔一个猛子蹦起身,裹着被子一溜烟冲到展昭身侧,“属下与展大人共同进退!”
展昭紧皱眉头,望向金虔:“你这般穿戴,还要出门?!”
金虔脸皮一抽,条件反射环住前胸,干笑两声,两步窜回床铺,缩进被窝,向展昭摇手道:“展大人早去早回,咱等您胜利归来的消息!”
展昭微微摇头,正要开门,就听身后金虔又呼出一句:
“展大人啊,那个——到底是谁打昏了咱啊?”
展昭一步跨门而出,仅留清冷声线环绕屋内:“猎雁却被雁啄了眼,金校尉,以后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计谋还是少用为妙!”
猎雁却被雁啄了眼——
金虔环着被子,愣愣坐在床边,把脑袋抓成了一个鸡窝,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猫儿的意思是——难道是丁小姐……还是一枝梅?!
我圈了个叉叉的!
这两个家伙,咱为你俩后半辈子的幸福出谋出力废寝忘食熬灯费蜡,丫的你们居然还落井下石陷害咱,害的咱失身……呸呸呸!是被猫儿大人识破女性身份,奶奶的!若是不收个百八千两的劳务费精神损失费惊吓费破身费咱就把“金”字倒着写!
*
夜深光浩然,天秋无片云。
清皎月色下,一青一黑两道人影比肩临坐丁庄正厅屋脊之上,手中捧着袋糖炒栗子,悠然自得,一人盘膝席瓦而坐,欲言又止,正是丁家大小姐和某第一神偷。
此时,某江湖第一神偷是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坐在丁月华身侧踌躇半晌,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丁小姐约在下去吃夜宵,难道是因为——早就知道绣楼会失火?”
丁月华挑眉一笑,柔美面容灿烂耀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一枝梅被丁月华的笑颜晃得明显有一瞬间恍神,不过眨眼间又恢复懒洋洋的模样,眨眨眼道:“在下只是觉得今夜之事颇有些蹊跷——”
“这个嘛……”丁月华吞了一个糖炒栗子,正要开口回话,却突然眸光一闪,挺直身形,直直望向一枝梅身后,勾起半边唇角。
“嗯?”一枝梅纳闷,顺着丁月华目光望去,不由一惊。
但见银亮月光下,一抹蓝影踏空而至,静静飘落二人身前,默不作声望着二人。
“展大人?”一枝梅诧异。
丁月华笑脸吟吟,举起手中纸袋:“展大人,吃个糖炒栗子?”
对面的展昭脸色却是十分不善,俊逸容颜沉凝似冰,星眸沉幽深不见底。
“是你?”一句话好似蒙了一层皑皑冰霜。
“是我。”丁月华笑回道。
冰冷眸光移向一枝梅:“他呢?”
丁月华挑眉一笑:“他不知道。”
“丁小姐、展大人?你们在说什么?”一枝梅一脸莫名其妙。
可惜屋顶另外二人根本不搭理,依然在进行“深情对望,语意不详”的对话。
“不能说!”展昭声线沉压。
“我知道。”丁月华点点头。
“守口如瓶!”展昭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丁月华。
丁月华偏头望着展昭:“凭什么?”
展昭眉头一皱:“你要如何?”
丁月华仰着头想了想,突然嫣然一笑,举起手里的纸包:“帮我剥栗子。”
“好。”展昭想也未想,直接点头应允,撩袍坐在二人对面,开始一脸严肃的剥栗子皮。
“哎?”丁月华没想到展昭如此爽快,倒是有些诧异。
反观一枝梅,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个来回,凤眼阴阴眯起,忽然一探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展昭手里的纸袋,瞪着展昭道:“不劳烦展大人大驾,在下也可以帮丁小姐剥栗子!”
被抢走纸袋的展昭猝不及防,略带疑惑望了一眼一枝梅,又望向丁月华:“丁小姐,这……”
丁月华杏眸微圆,看了看如临大敌一般瞪着展昭的一枝梅,眨眨眼,抿唇一笑,又向展昭道:“展大人放心,月华定然守口如瓶!”
展昭神色微松:“丁小姐既然答应展某,定要言而有信!”
“月华一言,驷马难追!”丁月华抱拳。
“谢了。”展昭起身,朝丁月华一抱拳:“展某告退。”
“展大人且慢。”丁月华也站起身,从身侧抓起一个包裹,递给展昭道,“展大人,记得将此物还给金虔。”
“这是?”展昭纳闷。
“若没有此物,想必金虔很是为难吧。”丁月华朝展昭挑了挑眉,右手绕着前胸后背划了一个圆环。
展昭顿时明了,俊脸腾得一下涨的通红,手里的包袱扔也不是,拿也不是,最后只好捏着一个角,慌乱回道:“多、多谢丁小姐。”
言罢,施展轻功,拔地疾奔。
丁月华望着展昭背影,提声呼道:“听说金虔为今夜这一计起了个名,叫做‘火中英雄救美、肌肤相亲定情’,月华以为此名甚妙,展大人以为如何?”
明朗月色下,那以轻功傲决天下的御猫身形剧烈一晃,险些从屋顶栽下去,幸亏功力惊人,才勉强稳住脚步,狂奔而去。
一个绚烂笑颜绽放在秀美容颜之上,丁月华眉眼弯弯,微微摇头,小声道:“看展昭那神情,莫不是……啊呀,这可热闹了……”
“丁小姐!”
一枝梅微愠声线响起,丁月华回眸,望向身旁紧攥纸袋一脸紧张的第一神偷,勾起嘴角:
“怎么了?”
一枝梅咬着嘴唇,凤眼中飘过点点委屈:“你、你刚刚和展昭……”
嗯?怎么有股醋罐子打翻的酸味儿啊?丁月华挑眉,心中暗笑。
“什么叫‘火中英雄救美、肌肤相亲定情’?!”一枝梅凤眼眉梢声线同时高高吊起。
“咳!这话说来可就长了。”丁月华轻咳一声,回忆道,“那日我在厨房无意间听到给金虔熬鸡汤的范小王爷自言自语,机缘巧合知晓了金虔的计策,当时灵机一动,就想了一个将计就计,金蝉脱壳的法子,原本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小报复一下金虔,让他尝尝被自己出的馊主意设计的滋味,岂料竟在无意间误打误撞窥破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
“什么秘密?”一枝梅注意力立即被转移。
丁月华挑眉一笑,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说出来会被展昭杀了的!”
“哎?”一枝梅一愣。
“至于那什么‘火中英雄救美、肌肤相亲定情’……”丁月华望了一眼一枝梅,撇过脑袋,俏脸微红,顿了顿,声音渐弱,“那是金虔为计策想出的名字,本来此计乃是为了我、我和你所设……”
“什么?!”一枝梅凤眼这一惊可非同小可,顿时凤眼瞪得溜圆,口齿大张。
丁月华垂下眼睫,腮红若胭,青葱玉指捏紧腰间的垂带,小声道:“大哥和二哥也真是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计策?尽帮倒忙!还不如、还不如……”
说到这,丁月华深吸一口气,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猛然抬头定定望向一枝梅,秀颜肃整道:“一枝梅!俗、俗话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喜欢便是喜欢,没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
“啊?”一枝梅凤眼猛然绷大。
但见丁月华微微抿唇,双颊涨得好似两个熟透的桃子,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却是死死绷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道:“丁月华喜欢一枝梅!”
一枝梅瞬时呼吸停滞,呆若木鸡。
“一枝梅,你若愿意娶我,三日之内就来提亲,若不愿,三日之内就离开丁庄,以后见了面,还是江湖朋友!”
做完总结性发言,丁月华又深吸一口气,顶着快要烧熟的俏脸,硬邦邦转身,跃下屋顶,疾奔入了后院。
屋顶之上,某位江湖第一神偷全身僵硬呆呆站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身形才微微晃了晃,脚下一软,扑通一下坐倒,身下瓦片哗啦啦响成一片。
“在下、在下本打算过几日就……就……”
清澈银辉照耀下,一枝梅头顶一缕银亮发丝幽幽飘荡,发丝下的一张脸孔,早已红得好似熟透的螃蟹,色泽诱人。
而在丁庄西厢花厅之内,丁氏兄弟对自家妹子婚事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却是毫不知情,此时正在组织剩余人员召开“第二届撮合丁月华与一枝梅作战大会”,可惜列席嘉宾似乎都不大合作。
丁兆惠死死拦在花厅门前,硬着头皮挡着某只快要暴走的小白鼠,央求道:
“五弟,从小你花花肠子就多,赶紧给二位哥哥想个辙啊!”
“五爷我可没那个闲工夫!”白玉堂一脸晦气,频频跳脚,“丁二你让开,五爷我要去看小金子!”
“俗话说撮合一桩婚胜造七级浮屠,五弟你就帮帮忙吧!”丁兆惠一把拽住白玉堂胳膊,脸皮皱成一团。
“丁二哥,镕铧觉得还是找小金子重新想个主意比较妥当。”同样被困在屋内的范小王爷满脸无奈,上前建议道。
“算了吧!”邵问在一脸心有余悸,“就展大人救金校尉出绣楼时那眼神,都能杀人了,若是咱们再去找金校尉,搞不好连命都丢了,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莫言一旁默默点头。
丁兆兰长叹一口气,转向小逸,苦着脸道:“小逸兄弟,你可还有什么好主意?”
小逸脸皮抽了抽,两只眼珠转了转,最后转到了自家老哥身上:“哥,你可有办法?”
坐在桌边的颜查散慢悠悠端起茶碗,吸了一口茶,又慢悠悠放回茶碗,抬眼望了一圈众人,微微一笑:“颜某不擅做媒。”
众人顿时无语。
丁兆惠狂抓头皮,又一脸期待望向白玉堂:“五弟——”
“我要去看小金子!”白玉堂抓狂。
“五弟,今天你不想个主意出来,就甭想踏出大门一步!”丁兆惠张开手臂挡住大门,一脸无赖像。
“丁二,你给我让开!”
“五弟啊……”
小逸老气横秋捏了捏眉头,小声嘀咕道:“师父……都是你,非说那姓金的有办法……如今……唉……”
屋内正在闹腾的众人自是无人留意这句自言自语,只有坐在小逸旁边的颜查散轻轻动了一下眉角,然后继续望着屋内抓耳挠腮的众人品茗,露出一个恬然笑意。
据说,那一夜,丁庄花厅之内灯火通明,人影卓卓,吵嚷不断,彻夜未眠,热闹非凡。
*
晨光天晴好,日照生暖烟。
金虔盘膝坐在床铺之上,环抱双臂,紧皱粗眉,一脸凝重瞪着床上的两个物件。
左侧,是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衫;右侧,则是一条薄厚适中,内有暗袋若干——正是自己那件特制裹胸布内衣。
“咱记得昨晚等猫儿等得睡着的时候,好似没这两件东西啊?”
金虔一脸纳闷挠了挠头皮,翻了翻裹胸内衣。
顿时,一股怪异味道传出。
金虔吸着鼻子闻了闻,勉强辨出应是炒栗子还有——隐约青草香味……
面皮一抽,金虔又翻了翻旁边的衣衫——
这次仅能闻到淡淡草香——和某只猫科动物身上的味道有九点九分神似……
“啊啊啊!!这可让人咋穿啊!”金虔把自己的脑袋抓成了一个朋克发型。
不穿?难道要套着一身睡衣“半裸奔”?
穿?这味道也太蹿了吧!
纠结万分的金虔斟酌许久,终于还是一咬牙,一跺脚,硬着头皮将裹胸布缠在身上,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
不穿还好,待这内衣外衣一上身,金虔就觉得那股淡草清香就好似活了一般,紧紧缠绕全身,简直是如影随形,如胶似漆,令人浑身汗毛倒竖。
“赶紧回屋再找一身换上先——”金虔立即跳下床,边套鞋袜边道。
“懒猫,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赖在床上?!”
“哐当”一声巨响,门板被人一脚踹开,一道嚣张白影出现在门口。
金虔提鞋提了一半,目瞪口呆瞪着毫无预兆踹开门板的某只小白鼠。
白玉堂抬起的一只脚僵在半空,顶着一双桃花黑眼圈,万分诧异盯着蹲在床边的金虔。
一室寂静。
“小金子你怎么在猫儿的屋里?!”白玉堂一阵风似的冲到金虔身侧,提声喝问。
啧啧,怎么听起来像抓老婆红杏出墙的例行台词?
金虔额角渗汗,起身刚想解释,不料门口又传来一句更大声的历喝。
“白玉堂!你怎么在屋里?!”
一抹蓝影如电飚到金虔身侧,横眉冷目。
喂喂,这句听起来咋像捉奸在床?!
金虔抬起眼皮,望望这边一脸冷气的白耗子,再看看那边满面凶煞的御猫,缩了缩脖子,诺诺开口道:
“那个,属下适才来找展大人,白五爷刚好也来寻展大人,碰巧遇上的……哈哈——”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顿时一缓。
“白兄这么早来寻展某,不知有何要事?”展昭开口问道,语气仍是不善。
“五爷我高兴!”白玉堂挑眉。
展昭眉头皱了皱,决定忽略这个没事找事的白耗子,抬手将一个纸包递给金虔,道:“趁热吃。”
金虔愣愣接过纸包,只觉一股暖意和着香气从纸包中窜出,打开一看,竟是四个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子。
“多、多谢展大人……”金虔受宠若惊,望着展昭结结巴巴道。
展昭回望,颔首微微一笑——
清晨朝光透过窗栏洒满清素蓝影,暖暖橙晕勾勒俊逸容颜,真是:眉舒笑浅,清露润心,江南秋色不及,敛尽西湖烟波,漾漾羞山醉。
金虔顿觉眼前一阵恍惚,环绕周身的幽幽草香突然浓烈的让人透不过气,心脏没缘由猝然一揪。
“咳。”白玉堂不自在干咳一声,桃花眼飘飘晃晃移向金虔手里的包子,语气有点酸溜溜的,“不就是送个包子嘛,臭猫你笑这么风骚做什么……”突然,伸出一只耗子爪抓起一只包子,“正好,五爷我被丁大、丁二害得一晚上没睡,正饿的够呛,就不客气了。”狠狠咬下一口,边吃口中还啧啧有声:“恩恩,这猫儿爪子捂热的包子,味道果然不一样。”
展昭脸色一沉:“白玉堂!”
“怎么,吃几个包子也不行?臭猫你也忒小气了!”白玉堂咽下最后一口,意犹未尽舔了舔红润唇瓣,那叫一个风情万种,勾魂夺魄。
“咕咚。”金虔不觉咽了咽口水,声音在屋内甚为响亮。
一猫一鼠同时望向金虔,但见金虔双眼泛绿,一个劲儿的咽口水。
啧,今天这猫鼠合璧散发的荷尔蒙浓度似乎有些偏高啊!
可惜,一只正经猫儿和一只还算正经的白耗子未能体味金虔此时的深邃心境。
展昭横了一眼白玉堂,面带责备。
白玉堂摸摸鼻子:“小金子你也不用馋成这样吧……啧,五爷不抢你的包子就是了。”
“啊?哦!”金虔条件反射点点头,愣愣望着二人,神色恍惚抓起一个包子咬下,浓香汤汁瞬时涌入口中,唇齿留香。
食欲立即翻身战胜美□□惑,金虔细眼一亮,胃口大开,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三个包子吃完,还觉十分不过瘾,不自觉舔了舔嘴角残留的汤汁。
屋内气息顿时诡异一窒。
展昭屏息,白玉堂凝气,同时撇过脑袋,一个望向房顶,一个望向屋外。
嗯?这一猫一鼠今天是咋了?反应这么奇怪?
金虔纳闷。
幸好一个人及时出现,打破了一屋尴尬气氛。
“展大人、白兄,金兄,你们都在正好,丁大哥和丁二哥请几位去正厅一聚。”
颜查散颀长身影出现在门口,朝三人招呼道。
三人扭头,皆是有些疑惑。
“这么早,啥事啊?”金虔问道。
颜查散畅然一笑:“是一枝梅来向丁小姐提亲了。”
“什么?!”三人同声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