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番外发生在青龙珠案前的某个中秋
所以木有颜家兄弟,木有一枝梅客串
当然猫儿也还未发觉对小金的那个啥……嘿嘿嘿(奸笑飘过)
至于是哪一个中秋……请忽略吧……墨心已经时间混乱辨别无能了……
*
八月初一。
秋节将至,诸店皆卖新酒,贵家结饰台榭,欲占酒楼聚会玩月,自然也有人欲趁此佳节良机,打通人脉,巩固关系,为来年生计奠定坚实基础。
入夜时分,汴京城内最大的宝器珍宝行“聚宝斋”内,年过半百的凌老掌柜望着桌上一长串的名单,眉头紧皱,频频叹气。
“老爷,少爷来了。”一名小厮推门走了进来,身后随着一位浓眉大眼的青年。
“爹,您唤我何事?”青年施礼问道。
“英良啊,来帮爹瞅瞅这八月十五中秋节赏月会宴请之人的名单,看看是否还有遗漏。”凌老掌柜将名单递给了青年。
名为凌英良的青年一愣:“爹,儿子常年在江南一带打理生意,这汴京的人脸不熟,还是爹拿主意吧。”
“这次唤你回来就要让你接管汴京城的生意,此次中秋赏月会请的都是汴京城内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就是为了让你和他们拉好关系,以后能在汴京城站稳脚跟,这名单你还是要看一看的。”凌老掌柜十分坚持。
凌英良应下,接过名单细细看过。
这一看,却是十分疑惑。
名单上第一个人名是“展昭”。
但又在名字上划了一道将人名勾去。
再往下看,仍是“展昭”这个名字,旁边却又多了个圈。
显然是写名单之时对是否邀请此人甚为踌躇。
“爹,这个‘展昭’,可是开封府的御前四品护卫展昭?”凌英良问道。
凌老掌柜点头。
“那爹为何将此人名字写上、又勾去、再写上、又画圈?”英良十分疑惑,“难道是此人不该请?”
凌老掌柜大叹一口气:“哪里是不该请,是大大该请,可就怕、就怕……唉……”
凌英良更为疑惑,不由望向身侧的小厮。
但见那小厮捂嘴扑哧一声笑道:“老爷是怕请不来展大人吧!”
“为何?”凌英良双眼睁大,“聚宝斋乃先皇御封‘第一宝器行’,即便是当朝三品大员也要给几分面子,这展昭不过是四品官衔,难道官架子竟如此之大,连应邀赴宴的面子也不给?”
凌老掌柜顿时扶额,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那小厮呵呵乐个不停:“少爷说笑了,若说全大宋的官里面最没官架子的,就属展大人了,只是……”说到这,又乐不可支起来。
“小罗,好好说话,别光顾着乐!”凌英良有些气道。
“是是是!”小罗小厮忙作揖道,“我的好少爷,你在江南待了三年不知道,如今这汴京城最炙手可热风头最劲的就属开封府的展大人。一到逢年过节,这宴请展大人的那是络绎不绝数不胜数,旁的不说,汴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员哪个不都眼巴巴的期望能请到展大人,可谁也排不上号啊!”
“这是为何?”凌英良诧异道。
“因为一到逢年过节,展大人五成会被当今皇上调职去宫里当值,剩下三成,展大人要么是巡街执行公务,要么出公差不在汴京……”
“那还有两成呢?”
小罗一摊手:“定是八王爷邀请包大人去王爷府,展大人随行保护。”
凌英良低头愣愣望向手中的名单:“这个展昭居然如此……抢手?”
“何止是抢手?简直是抢破头嘞!”小罗挤眉弄眼道。
“抢破头?”凌英良有些啼笑皆非,“想那些江南名妓花魁也未曾有此名头,怎么他一个四品官,还是个男人……”
“哎呦呦,少爷,你定是还未见过展大人吧!”小罗咋呼道。
凌英良一愣:“我回汴京不足三日,的确未见过此人。”
“那就是了,少爷你若是见过展大人一面,一准儿就明白了!总之展大人就是、就是那个……哎呀,小的嘴拙,可说不出来。”小罗一拍脑门,十分懊恼道,“要是咱有金校尉嘴上一半的功夫就好了……”
“金校尉?”凌英良垂首扫了一眼名单,但见展昭之后果然写有一名:金虔。
“可是这个金虔?”
“就是就是!”小罗应道。
“他又是何人?听名号是个校尉,难道是与王朝马汉等人一般为六品校尉?”
“是从六品校尉。”凌老掌柜从抽屉里拿出算盘,随手拨着算珠道。
“从六品……”凌英良望着自家父亲的动作,微微皱眉。
外人都道聚宝斋的凌老掌柜沉稳有度精明强干,叱诧商界多年难逢敌手。但凌英良却知自家爹爹有个改不掉的小毛病——但凡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就随手拨算盘。
但随着聚宝斋生意越做越大,又受了先皇御赐封号后,似乎再未见过爹拨这个算盘,如今竟仅是提到“金虔”这个名字就……
难道……这个金虔是个十分麻烦的人物?
“小罗,这个金校尉是什么样的人?”凌英良正色问道。
“金校尉啊!”小罗顿时来了精神,声音都拔高了不少,“这人可惹不起啊!此人是遇佛杀佛遇神杀神,汴京城内上至咱们聚宝斋这等高档宝器珍宝行,下至贩夫走卒小摊小贩,只要见到此人,就仅有一事可做!”
“何事?”凌英良眉头一皱。
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开封府的校尉,反倒像江洋大盗。
小罗双手合十,一副虔诚模样:“求菩萨保佑今日金校尉心情不错,能少杀几分价!”
“……杀……价?!”凌英良有些不确定道,“仅是杀价?”
“没错!”小罗使劲儿点头。
那边凌老掌柜的算盘声似乎大了不少。
凌英良一脸啼笑皆非:“买卖货品杀价乃是常事,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英良啊,你尚未领教此人的厉害!”凌老掌柜幽幽道,“你可还记得东城一赏轩的李掌柜?”
“那个常卖赝品古董的铁公鸡?自然记得,那又如何?”
“他店里的那个镇店之宝盛唐时期的花瓶……”
“大概要五千两银子左右……”
“被金校尉用二十两银子买走了……”
“什、什么?!”凌英良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声音也如小罗一般拔高了数倍,“二、二十两?怎么可能?!就李掌柜那铁公鸡,平日里不骗人就不错了,怎么……”
“李掌柜以此事为毕生之耻,绝口不提,自此以后,再没买过半件赝品。为父多方打探,才得知似乎是前一日李掌柜卖给金校尉一个赝品,第二日那个唐瓶就被金校尉以二十两价钱买走了。”
“对啊对啊!”“小罗也手舞足蹈接口道,“还有还有北城买假酒的、东城那个徐假货,城外那家……总之不到半年,汴京城里买卖假货的商家都被金校尉光顾了个遍,自此后,若想在城里找一家买卖假货的店铺,简直比登天还难!”
凌英良沉默许久,才道:“即便如此,聚宝斋从不贩卖赝品,不至于被此人……”
“英良啊,你尚未了解此人彪悍之处!”凌老掌柜又叹了口气,手中算盘珠噼里啪啦声声连绵不绝,“此人最可怕之处,是明明杀价杀的你心头肉痛,却又偏偏令你心悦诚服,事后回想,还总有意犹未尽之感,下次此人再来,价又低了几分,如此循环往复,宛若无底深渊啊!”
“天下竟有如此奇人?!”凌英良震惊莫名。
“这还不是最最可怕的!”小罗一旁添油加醋,“最最可怕的是金校尉与展大人一同出门买东西,那简直就是……那个瓦肆说书先生怎么说来着……对了,是双剑合璧,威力无穷,谈笑间银子灰飞烟面!”
“展大人?”凌英良怔了怔,“金校尉和展大人?”
小罗点点头:“幸好展大人不常出门买东西,否则这开封府的物什用品都可以白拿了。”
“不仅如此……”凌老掌柜手中算盘突然停了停,然后猛然发力,一颗算珠应声而裂,“这个金校尉还仰仗与展大人交好,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做起了买卖!”
“做买卖?”凌英良已经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了,“他一个开封府的校尉,有何能买卖的货物?”
“卖的东西可多了!”小罗板起手指一一数道,“端午节卖参有展大人剑穗的百索啦,平日卖展大人的腰带、发带、手巾、手帕什么的,对了,还有用展大人剑穗缝制而成的辟邪香包!”
“当真有人买?!”凌英良目瞪口呆。
“抢破头嘞!”小罗一脸严肃。
“总之,英良,此人你定要多加留意!”凌老掌柜捏碎一颗算珠,恨恨道。
“儿知道了!”凌英良抱拳,眼角瞄了一眼凌老掌柜腰间的配饰。
凌老掌柜点点头,将算盘放到旁边,继续道:“还有几人要特别留意。第一人就是礼部侍郎黎芳黎大人的公子黎祈明,此人嚣张跋扈贪杯好色,若想讨此人欢心,宴上美女好酒必不可少。”
凌英良眉头一皱,“爹不是说此次请的是汴京青年才俊,此人如此人品,为何要请?”
凌老掌柜叹气:“聚宝斋虽有先皇御赐名号,但若无礼部侍郎黎大人多加关照,御用祭祀宝器的生意怕也落不到咱家的头上。”
“孩儿明白了!”凌英良垂首。
“至于其他人,都是汴京各大行号当家的公子,你也都认认,以后好多加往来。”
“是。”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这名单你就拿回去好好参详参详,若无疑问,明日就写请柬吧。”
“孩儿知道。那……这展昭的请柬写还是不写?”
“唉……写吧……”
“是,孩儿告退。”
凌英良将名单揣入怀中,领着小罗一同出门,只是走到门口时问了一句:“爹腰里佩的那个香包样式甚为独特,不知是哪里买的?”
凌老掌柜脸皮一抖,并未答话。
凌英良恭敬出门,合上门扇。
小罗一旁咯咯笑道:“少爷倒是好眼光,老爷腰间的那个香包,就是由展大人剑穗编制而成的辟邪香包。”
“花了不少银子吧?”
“不多,老爷这个是限量版的,才五十两银子。”小罗一脸自豪,“这还是小的托开封府门口卖茶叶蛋的兄弟给金校尉送了两筐茶叶蛋说了不少好话才拿到的友情价,外面可要卖五十五两银子一个呢!”
凌英良眉头开始不自然抽动。
展昭、金虔——我倒还真想见识见识这二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
八月初十,开封府花厅内,三张书桌上皆堆密密麻麻的请帖邀函,遮光挡日,搞得平日里光线充足的花厅阴暗异常。
正位书桌后,包大人庞大身躯几乎被请帖淹没,此时正在奋笔疾写回函,御前四品护卫一旁研磨侍侯。
右侧书桌后,公孙先生在五大叠个个高度超过一尺的请柬遮盖下,仅能露出一个微冒汗渍白皙额头,笔走龙蛇,倒还称的上是游刃有余,一旁伺候的是从六品校尉金虔。
左侧书桌后,王朝望着眼前的三打高约半尺的请柬,国字脸上黑线频频冒出:“公孙先生,我一个大老粗,这写回函的差事还是找别人帮忙吧!”
“别人?找谁?”公孙先生从大叠请柬中探出头,面色不善道,“马汉的字像蚯蚓,赵虎的字像蚂蟥,张龙的字如木桩,就你的字还能看……唉,若不是白少侠数日前被卢岛主抓回陷空岛,倒也还能帮帮手……”
“王大哥,所谓能者多劳,您就多担待吧。”正在奋力给公孙先生磨墨的金虔嘻嘻笑道。
王朝顿时双目一亮:“公孙先生,为何不让金校尉也写几张?”
“唉,咱也想也写啊,可惜咱的那笔字方不方、圆不圆的,时不时还少那么几笔,实在是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金虔扼腕惋惜道。
包大人停笔长叹一声道:“这年节请本府过府赴宴的帖子是与年俱增,光是书写婉拒回函就要花掉数日时间,实在是……唉……”
“大人……”王朝苦着脸瞅着包大人道,“虽然这么说有些不敬,但我是实在人,说不来谎话。这些帖子哪里是请大人赴宴的?每一张上都特别提到要展大人随行,分明是请大人赴宴为虚,邀展大人过府为实!”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一静。
包大人、公孙先生、金虔皆同时望向王朝,脸上皆是同一表情:王朝啊王朝,你也太实在了吧,尽说大实话。
展昭脸皮微微泛红,抱拳道:“属下给大人添麻烦了,不如这些回函就由属下一人写……”
“万万不可!!”包大人、公孙先生和金虔同时大喝,惊得王朝一个激灵,展昭身形一晃。
“若是由展护卫亲手书写回帖,下次请柬数量定然翻倍!展护卫切莫生此念头!”包大人一脸威严。
“大人所说不错!若是将展护卫字迹大量流传出去,以后若有人模仿展护卫墨宝将其买卖,后果不堪设想!”公孙先生一脸肃然。
“没错没错!展大人的剑穗都可卖出……咳咳,属下的意思是,以后展大人外出时莫要乱留墨宝,以免有人鱼目混珠,依属下只见,以后凡是展大人所写书信便函,定要加盖特制印章以防有人假冒!”金虔提出合理建议道。
“金校尉此法甚好!”包大人点头。
“金校尉高见。”公孙先生凤眼闪过不明精光。
展昭黑着一张俊脸,看着三人一唱一和,剑眉隐隐抽动。
王朝大叹一口气,十分认命的提笔开始书写回函大业。
“又来请柬了!”张龙赵虎抬着一张堆放数叠请柬的木板走进花厅。
屋内众人同时脸色一黑。
“速战速决!”包大人一挥手气势万千命令道。
“属下遵命!”张龙赵虎一人分出一堆请柬,分批开阅。
“刑部尚书张大人请开封府包大人、御前四品护卫展昭于八月十五中秋之夜玩月赏灯……”张龙啪得一声合上请柬,甩手飞出,“是当朝官员的帖子,展大人接好!”
请帖嗖得一声飞向包大人书桌,展昭抬手一捏,稳稳接住放置包大人书柬堆上。
“赏珍居赵向邀开封府展大人……”赵虎合上请帖,顺手抛出,“民间乡绅大户的帖子,金校尉接好。”
“好嘞!”金虔接过帖子,放在公孙先生案头。
“群芳院诚邀开封府展……唉,乱七八糟的帖子,王朝大哥接好!”张龙将手中帖子扔给王朝。
王朝黑着脸接下帖子。
“刑部侍郎……展大人!”
“江南商会——金校尉!”
“清泉诗会——王大哥!”
一时间,花厅内请柬嗖嗖乱飞,令人眼花缭乱,堪比现代期货股票交易市场。
“八王爷的帖子到了!”门外一声高喝,马汉握着一张烫金请柬冲了进来。
“速速拿给本府!”包大人猛然起身接过帖子,翻开一阅,捻须点头,当下写好回函,交予马汉道,“立即回复八王爷,就说八月十五中秋夜包拯定携开封府一众赴宴!”
屋内众人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中秋节终于有去处了!”王朝抹了抹头上的汗珠。
“应了八王爷府之邀,婉拒余下的帖子总算是名正言顺。”公孙先生捻须笑道。
金虔一旁抹汗,暗道:为了只猫儿,过个中秋节也要提心吊胆!
再看马汉,接过帖子却是不走,反倒递上了另一个帖子:“这是聚宝斋的帖子……”
“聚宝斋?”公孙先生一愣,“昨日不是回过了吗?说展护卫公务繁忙,无暇参与赏月会。”
“这不是请展大人的,是请金校尉的。”马汉挑眉,还特意加重了几分语气。
“诶?”众人大奇。
“请咱的?”金虔细眼一亮,一闪身来到马汉身侧,正欲接帖,却被另一侧的红衣护卫一把抢了先。
“开封府从六品校尉金虔大人亲启,聚宝斋大公子凌英良诚邀金大人八月十五中秋夜与锦凤楼参加赏月会,望金大人务必应邀。”展昭一字一顿读道。
“真的是请咱的!”金虔顿时喜笑颜开手舞足蹈,“聚宝斋啊,是先皇御赐封号的第一宝器行啊啊!!不知去了有没有礼品手信啊!锦凤楼啊啊,号称那里的菜随便一盘都是十两银子起价啊啊!”
包大人与公孙先生对视一眼,微微摇头。
“金校尉可是想去?”包大人笑问。
金虔捧着请柬,细眼泛光望着包大人使劲儿点头,就差没摇两下尾巴了。
“金校尉年纪尚小,去八王爷府赴宴想必是束手束脚不够尽兴,去外面见识见识也好。”公孙先生点头道。
“多谢大人!多谢公孙先生!”金虔抱拳高呼。
“行啊,金虔,咱们哥四个跟随大人多年,从未有什么珍宝行的请咱们赴宴,你这才来了多久,就能混上聚宝斋的饭了!”张龙拍着金虔肩膀笑道。
“就是就是,有什么诀窍?”王朝、马汉、赵虎也凑了上来。
“几位大人放心,咱定会多带几份聚宝斋的礼品回来!”金虔摸着请柬上的烫金大字,细眼中飘出丝丝绿光信誓旦旦道。
“行!金虔,有你这句话就行!”
“别忘了咱们兄弟啊!”
花厅内一片和乐融融,却偏偏忽略了某位四品护卫阴沉面色散出若有若无的寒气。
*
八月十五申时。
开封府大门前,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备好官轿,就等包大人与公孙先生准备妥当一同前往八王爷府。
金虔本来是打算拍老包马屁送送行顺便出门赴宴,却被早已侯在门口的某护卫逮了个正着。
“金校尉,此去锦凤楼赴宴,切记谨言慎行!”展昭红衣玉带,玉颜冷峻命道。
“属下定遵展大人之命,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卧如弓……咳,那个属下的意思是,属下绝不会丢了开封府颜面!”金虔抱拳,一脸慷慨就义表情道。
展昭微微颔首,顿了顿,又道:“你不胜酒力,宴上莫要贪杯……”
金虔拎出怀中药袋一举:“属下早已备好‘化酒丹’,十斤以内的烈酒绝不在话下!”
展昭表情微缓:“莫要因锦凤楼菜价昂贵就贪吃不停……”
“属下吃饱后绝不多吃半口!”
“……莫要贪杯……”
“……咳咳,展大人,这条说过了……”
展昭俊颜一沉,嗖嗖冷气环形飚出:“莫要与人闲话多言,早些回来!”
“属下遵命!”金虔一缩脖子,急忙抱拳表决心道。
旁侧被展昭冷气波及的四大校尉八手插袖望着大门口的两人,窃窃讨论。
王朝:“咱从来不知道展大人这般啰嗦。”
马汉:“不过金虔这小子若是不嘱咐几句,谁知道出去能捅出什么娄子?”
张龙:“展大人若真是不放心,不如请大人命金虔一起去八王爷府不就成了?何必这么麻烦。”
赵虎:“估计是展大人看金虔那一听要去赴宴的高兴样,不忍心吧。”
四人又同时摇了摇头。
待包大人官轿出府渐行渐远,环绕金虔周身的寒气慢慢散去,但见刚刚还一副服帖听话模样的金虔瞬间将刚刚某护卫的一系列谆谆嘱咐抛在了脑后,挺身仰头,双手叉腰,一副跃跃欲试模样道:
“哼哼,聚宝斋做东,锦凤楼赴宴,咱定要喝个够本吃个够本拿个够本!对了,听说都是些什么青年才俊的人物参加,嗯嗯,正好让咱与这些潜在大客户套套近乎,调查一下青年才俊的喜好,做个市场调查铺垫,制定一下猫儿周边商品的未来市场走向,若能和这些人来个通宵长谈那是最好不过了!”
而远在几条街外的某护卫似有所感,若有所思望了一眼开封府方向,皱了皱眉头。
*
八月十五,酉时。
皓魄当空宝镜生,长伴云衢千里明。
皓月当空,云丝环月,汴河倒映空中明月、两岸灯火,流光溢彩,光华璀璨。岸边亭楼林立,装饰一新,玩月游人,达旦不绝。尤其是声名远播的锦凤楼上,更是五光华彩,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楼内楼外,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河辉、楼景、月色,辉映一体,如诗如画。
金虔站在灯火辉煌的锦凤楼下,仰着头,张着嘴,一脸慕羡,啧啧赞叹:“瞧这装饰,瞧这气派,不用说,高档夜总会的标准!”
再往酒楼门前看,门口满脸笑意招待来客的有两人,一老一少,皆是锦袍锦衣,神采奕奕。
老的那个金虔认识,是聚宝斋的凌老掌柜,前些日子还托人买了一个猫儿限量版辟邪香包,至于年轻的那个,应该就是聚宝斋的少掌柜,叫凌……凌什么来着?
金虔忙翻出请柬打开一看。
对了,凌英良。
真是人如其名,浓眉大眼,身形高挑,英挺良民一个。
金虔点点头,揣好请柬,准备上前,可这脚就是迈不出去。
不为别的,只因金虔此时有些心虚。
为啥心虚?
废话,看看这锦凤楼前挤满的列队高档马车就明白了。
那边的三驾马,这边的四辕车,这个是檀木暗雕牡丹,那个是红木明刻香梅,角落里那个最次的,也是个锦帘缎蓬镶花精致小轿一顶,旁边还配备四个膀大腰圆的轿夫。
再看看自己……无车无马无轿,步行而来,穿的仅是开封府标准配备校尉服一套。
这相当于什么?
这相当于到北京高档夜总会去参加晚宴,别人开的都是法拉利、劳斯莱斯、兰博基尼、奔驰、宝马,最次也是个奥迪,可咱居然骑着一辆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去了……
太丢份儿了!
啧,瞧那位,有没有搞错,六驾马车雕花暗纹附带锦缎蓬帘还有六个保镖护卫在后边压车!太、太太过分了,显富也不是这么显法啊!
金虔此时十分不悦,暗自留意这个高端显摆富贵的马车主。
但见从车上下来一人,锦袍玉带,暗花绣靴,年纪二十上下,长得也还算周正,长眼长眉,高鼻方脸,猛一看去还有几分气派。
只见此人一来,那凌老掌柜立即上前笑迎道:“黎大公子肯赏光前来,实乃我父子二人造化啊!”
凌少掌柜也上前恭敬施礼道:“凌英良见过黎大公子。”
那位黎大公子扫了一眼凌英良,拿出一把折扇摇了摇,笑道:“凌掌柜,这便是你的儿子吧,嗯,还算出众。”
“多谢黎公子谬赞。”凌英良毕恭毕敬回道。
黎公子似乎对凌英良的表现十分受用,嗯了一声,就随凌老掌柜入楼,身后还带着一串保镖。
金虔那边看得清楚,那凌英良瞅着黎公子的背影,似有不悦,还是旁边一个小厮上前安慰了两句,才缓下脸色。
啧啧,且不管这个什么黎大公子是什么来头,但就看那副鼻孔朝天目中无人的德性就不是什么好鸟,咱堂堂开封府的一个从六品校尉,这出场的风头怎么也不能比这个黎公子差!
打定主意,金虔整了整衣冠,一撩长襟,提气拔起身形,脚尖点着众多豪华马车的车顶飞驰而去。
这边,凌英良正在接待多位汴京城宝器的少掌柜公子,突听头顶传来一声高喝:“这位可是聚宝斋的凌公子?”
众人一惊,同时抬首观望,但见一人由半空飞旋而下,衣袂翻飞,身轻若燕,落地之时无声无息,好一身绝顶轻功。
凌英良和诸位宝号的公子们平日里都是些做买卖的正经商人,哪里见过如此轻身功夫,一时都惊呆了。
但见那人落地定住身形,抱拳一笑道:“金某来迟了,还望诸位海涵。”
有人识得来人,顿时高声呼道:“是开封府的金校尉。”
“啊,金校尉近日可好?”
“金校尉看来气色不错啊!哈哈哈!”
“金校尉轻功果然绝世啊!”
众人开始上前套近乎。
凌英良看着人群中央抱拳与众人客套的金虔,十分纳闷。
看此人,年纪不过十七八上下,浓眉细眼,相貌普通,浑身上下瘦的似乎没有三两肉——竟就是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金虔?
实在看不出如此一个瘦弱少年能有那般杀价的本事,不过这身轻功倒是十分罕见。
“金校尉,久仰大名,凌英良这厢有礼了。”凌英良将金虔打量完毕,忙上前施礼道。
“凌公子有礼。”金虔抱拳,目光微偏,淡然道。
凌英良顿时心头一跳。
此人不简单!
双目似在看我,又似望向他人,脸上似笑非笑,若有深意,如此眼力笑意乃是官场多年老手方可练就,想不到这金虔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果然不可小窥。
凌英良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恭迎金虔入内。
可惜凌少掌柜却不知金虔此时所想:
哎呦呦,刚刚那招天外飞仙的出场……转的圈似乎有些多了……这会晕乎得连人脸都看不清,貌似还有点反胃啊……
*
不过金虔的眩晕反应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众公子们登上锦凤楼三层,金虔刚刚的不适顿时一扫而空。
但见锦凤楼顶层之内,红柱绿梁,金花雕银,纱灯吊顶,富丽堂皇。四周雕栏木窗尽数打开,将空中月色、楼下河景一览无遗,令人心旷神怡。往厅中看,六扇圆桌环形摆放,其上杯盏酒器莹光灿灿,好不惑人。
凌老掌柜一见金虔,自是喜不胜收,忙请金虔上位高座,好巧不巧恰在那个黎大公子的身侧。
待诸位公子少爷落座妥当,凌老掌柜与凌英良分别坐于黎公子和金虔旁侧,又举酒发表了开席演讲,特别感谢了黎少爷和金大人的大驾光临后,酒宴便正式开始。
金虔此时才弄明白,感情这个黎公子就是礼部侍郎黎芳的独子黎祈明。
不过此时此刻,金虔感兴趣的不是这位黎公子的身份,而是凌家父子安排的上菜方式——还真是独树一帜别有心裁。
但见一众妙龄女子款款入厅,个个面若芙蓉,长发如瀑,身着轻盈纱裙,腕挽长飘丝带,手端精致菜肴,飘然而来,还真如月中嫦娥奉菜一般。
有创意!
更有创意的是,这一众“嫦娥”上完菜后就停在诸客人身侧,一位客人身侧恰好有一位“嫦娥”,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就见这些“嫦娥”,又是为客人布菜添酒,又是帮客人倒水擦汗,服务十分体贴周到,若是客人有什么特殊要求——比如那位黎公子,非要要求身侧的“嫦娥”坐到他的大腿上——也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刚开始众公子还有些拘谨,但酒过三巡,菜尝过半,便都把矜持抛在了脑后,与身侧的“嫦娥”调笑嬉闹,同身旁同僚饮酒对诗,热闹非凡。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凌老掌柜要亲自为黎公子夹菜添酒,自然无暇顾及什么“嫦娥”,而凌英良,正在十分纳闷的研究身侧这位从六品校尉的一言一行。
这金校尉当真奇怪。
若说他不近女色,可那“嫦娥”坐在其身侧时,似乎并未见有推脱之色;若说他好女色,却仅是让这“嫦娥”为他夹菜,而且夹的还是那些价格最贵的菜,自己却是一个劲儿往嘴里塞东西,片刻不停。
难道他好吃?
凌英良如此设想,便亲自为金虔夹了几道菜肴,果然迎来了金虔十分感激的目光。
这人果然好吃!
凌英良下了结论。
但不知此人是否好酒?
如此想着,凌英良斟上两杯美酒,正欲敬一敬金虔,不料斜里突然冲出一人,身形壮硕,大肚黑脸,端着两个酒碗举到金虔面前道:
“金校尉,在下一赏轩少掌柜李丹,蒙金校尉对一赏轩多加照顾,趁此良机敬金校尉一杯!”
凌英良眉头一挑。
一赏轩?不就是那个被金虔用二十两银子买走五千两唐瓶的李掌柜他家。
这是他儿子?嗯!看来来者不善,就这位金校尉这小身板,八成撑不住吧。
不过大出凌英良所料的是,金虔望了一眼李丹手中的酒碗,却是不慌不忙,放下手里的筷子,抹了抹嘴角的油渍,摇头道:“大碗太不过瘾。”突然提声,“小二,开两坛十年的女儿红!”
这一嗓子,顿把整个花厅惊得鸦雀无声。
众人停下喧哗,目瞪口呆看着金虔一脚踩在椅子扶手上,两手捧起小二捧来的一大坛酒,咕咚咚灌下喝完,然后面不改色朝对面的李丹笑道:“李公子,请!”
那李丹一张黑脸顿时变得刷白,众目睽睽之下又拉不下脸,只得硬着头皮捧着酒坛硬灌,可刚喝了半坛,就两眼翻白栽倒在地,被自家的贴身小厮匆匆架走。
再看那金虔,神情自若朝花厅内众人一抱拳:“诸位请了!”
下面一片哗然,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请!请!”
“金校尉请!”
凌英良分明看到几个刚刚还跃跃欲试打算向金虔敬酒的公子悄悄扭身黯然神伤。
难怪此人小小年纪竟敢单身赴会,居然是个海量的酒鬼!
凌英良暗捏一把冷汗,将手里的酒杯默默放下。
金虔这惊人之举顿时引起了那位黎公子的不满。
想这一众公子才俊,唯有这位黎公子的家世身份最高,往年中秋赏月宴中,他都是众星捧月瞩目焦点,如今竟被一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小校尉抢了风头,怎不令这位黎大少气恼。
“黎某眼拙,不知这位是——”黎公子眼角瞄了一眼金虔,问道。
金虔只顾啃眼前的烧鹅腿,无暇搭理。
一旁的凌老掌柜忙搭话道:“这位是开封府的金校尉。”
“几品官衔啊?”
“从六品。”
“哦,小小从六品校尉啊,年纪轻轻能有这番作为也是不易了。”黎大少鼻子里哼了一声。
“黎公子所言甚是。”凌老掌柜干笑道,小心翼翼望了一眼金虔,见金虔似乎并无不悦之色,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边的凌英良看得清楚,金虔不是不在意,而是根本没听到,在黎大少冷嘲热讽之时,金虔正在指挥身侧的“嫦娥”进行新一轮夹菜大业。
“对,要那个吉祥如意,还有招财进宝,烧鹅腿再来一根,哎呀,姑娘你不用担心,吃不了咱可以兜着走!”
这一桌的一众公子大多都是宝器行的少当家,多少和官家都有些往来,皆知这位黎大少得罪不起,此时见黎大少心情不悦,不禁都施展浑身解数开始阿谀奉承。
“金校尉虽然是年少有为,但怎比得上黎公子家世显赫啊!”
“何况黎公子才貌双全,谈吐气质宛如天人临世,实乃汴京众多青年才俊典范啊!”
“没错、没错!就冲黎公子这温润如玉,剑眉星目的顶尖相貌,就不知有汴京多少名门淑女芳心暗许啊!”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一大段马屁经下来,那黎公子的心情果然好了不少,当下拍板兴致勃勃道:“说得好!本公子才貌双全,那个文武兼修,今日月圆花好,不如趁此良机,我等作诗助兴可好?!”
厅内顿时变作一片寂静。
众公子脸皮皆是隐隐抽搐。
凌英良暗道一声“不好”!据自己多日调查所得,黎祈明此人,满脑肥肠胸无点墨,虽称不上目不识丁,但也绝非吟诗作对的材料,如今他一时兴起竟说出要作诗助兴的点子,若是他真能作出诗也就罢了,若是作不出丢了面子,到时迁怒于聚宝斋就大大不妙了!
想到这,凌英良忙圆场道:“黎公子这个主意好!只是黎公子才高八斗,光是作诗怕是显不出公子的本事,不如我们改改规矩,来一个接龙诗如何?”
“哦?何为接龙诗?”黎大少显然来了兴趣。
“就是一人作一句诗,下一人要接着上一人说的诗作下去,意境韵脚都要相附。”
一旁的金虔听完,一脸不甘愿,咬着烧鹅腿嘀咕道:“不是吧,这么难?咱可没这个本事,咱不参加!”
一旁的黎大少一听金虔此语,顿时大喜,忙道:“好好好,就这个!”
“金校尉莫急,我等先试一试。”凌英良顶着满头冷汗道,“凌某说第一句,爹接第二句,金校尉接第三句,黎公子作最后一句,这样安排可好?”
“接不上来咱可不管……”金虔喃喃道。
“好,就这样安排!”黎大少拍板。
整间楼厅的公子都一脸紧张,那边凌老掌柜脸色泛白,一个劲儿向自己儿子使眼色。
凌英良给了凌咱家爹爹一个安心眼神,提声吟道:“第一句是——床前明月光!”
此诗一出,众人吊在半空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位。
如此耳熟能详的大众诗词,黎大少总能对上吧!
凌老掌柜长吁一口气,慢慢吟出第二句:“疑是地上霜。”
众人将目光移向金虔。
金虔似有些诧异,咬着烧鹅腿半晌,才缓缓道出第三句:“举头望明月……”
众人又将目光移向黎大少,满眼期待。
但见那黎大少一副胸有成竹模样,摇头晃脑道出一句:“吾父乃黎芳!”
楼内一片死寂。
汴河河风嗖嗖吹进厅内,转了个圈,又嗖嗖飘了出去。
“好、好诗!”也不知是谁,终于反应过来,颤着嗓子呼了一句。
顿时,叫好之声频起。
“妙啊,真是妙啊!”
“黎公子这句真是点睛之笔啊!”
“哈哈哈哈!”突然一声高笑暴出,生生盖过所有奉承叫好之声。
但见金虔抱腹狂笑,眼泪狂飙,口中烧鹅腿顺势飚出,正好喷在旁边黎公子的脑门上。
黎大少一抹满脑门的油光,气得脸都绿了,拍桌怒喝道:“你、你你大胆,竟、竟敢嘲笑本少爷,来人哪,将这个小子拖下去,好好教训教训——”
身后六名健硕保镖应命上前,正要拽起已经笑瘫在桌的金虔,突然,一个晴朗嗓音响在众人耳畔。
“若是开封府下属有失礼之处,展某先行谢罪。”
霎时间,偌大一层酒楼,万籁俱寂,悄无声息,仅留此言余音绕耳。
但见一人缓步登楼入厅,站定身形,抱拳淡笑道:“打扰诸位雅兴,还望诸位海涵。”
红衣似火,玉带如银,身姿挺拔若松柏,容颜俊逸如润玉,星眸镜水,剑眉藏英,似九天月色清辉融入此人魂魄,一眼望去,熠熠生辉,清澈心神。
“展大人!”
不知是谁呼了一声。
顿时,厅内气氛大变。刚刚还与众“嫦娥”美女调笑的公子们,立即端坐整衣,神情正经,堪比书院研习;适才还衣衫□□娇笑阵阵的众“嫦娥”们,马上站立身形,拉上衣衫,垂首羞立,宛若大家闺秀。
红衣护卫就如一股飒飒清风,顿时将这酒楼内委靡之色吹得干干净净。
此人就是展昭?!
凌英良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
这……真是……果然宛如天人临世!
嗯?这不是刚刚奉承那黎公子的词吗?
只是刚刚所言乃是马屁之言,此时再道却是由心而生。
凌英良暗暗点头,果然如小罗所言,此人确实……应该被抢破头嘞!
凌老掌柜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急忙起身抱拳呼道:“展、展大人竟然赏脸前来,真、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哪里是什么蓬勃生辉?这展大人一到,分明衬得这灯火辉煌的锦凤楼黯然失色。
凌英良心里一边嘀咕,一边上前施礼道:“聚宝斋少掌柜凌英良见过展大人!”
“凌老掌柜、凌公子莫要多礼。”展昭抱拳,彬彬有礼回道,顿了顿。
“展大人请上座、请上座!”凌老掌柜笑意盈盈邀请道。
“多谢凌老掌柜,但展某尚有公务在身,不能久留,还望凌老掌柜莫要见怪。”展昭略显歉意道。
“诶?可是这……”凌老掌柜一脸失望。
厅内众人也同是一脸失望之色。
“既然展大人尚有公务在身,那为何要……”凌英良刚一开口,就发觉展昭目光移向了自己身后。
“不知这几位是?”展昭突然对着正欲拽起金校尉黎公子的六位保镖问道。
那六个膀大腰圆的保镖顿时一个哆嗦,瑟瑟后退数步。
“这位姑娘又是?”展昭目光又移向金虔身后的“嫦娥”。
那位“嫦娥”神情大骇,脸色惨白蹬蹬倒退数丈之外。
再看那位刚刚还豪气万千干了一大坛子女儿红的金校尉,此时是缩肩勾背,团成一团,好似要缩到眼前的碗碟里一般。
展昭静静扫了一眼金虔桌位旁侧的空酒坛,桌上宛若小山一般骨头,淡然道:“金校尉,已过戌时。”
不知为何,展昭说出这几个字时,厅内众人竟同时打了个一个寒颤。
“啊?!已经戌时了!”金虔一个猛子蹦起身,惊呼道,滴溜溜转了圈,一抱拳,“咱与诸位才子相谈甚欢,一时忘了时间,金某还有公务,先行告辞!”说到这,神情一肃,两步来到展昭身前,“展大人,属下这就随大人回府!”
展昭点头,向众人抱拳道:“展某与金校尉告辞。”
“展大人慢走!”
“金校尉慢走!”
众人忙起身回礼附和道。
待二人一前一后离去,整间大厅的公子少爷们不知为何都有些怅然若失,精美菜肴失了滋味,身侧美女没了兴致,互相闲聊了几句,便都准备各自散去。
就在此时,一直毫无声息的黎公子突然大喝一声,满脸遗憾:“刚刚那个美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御猫,啊呀,竟是个男人,真是暴敛天物!”
同一时间,厅内所有人,包括那些“嫦娥”仙子,黎公子自家的保镖护卫,瞅向黎公子的目光里都带上了难以言喻的厌恶之色。
纵使向来以厚脸皮著称的黎大少也被瞪得有些心虚,随便敷衍了凌家父子两句,便夺门而去。
*
河天一色流光彩,皎皎月轮夜色深。
汴河两畔,游人如织,笙歌阵阵,玩灯闹月。
百姓游人群中,有二人分外显眼。
一人红衣官袍罩身,身形笔直,健步匆匆而行,一人身着校尉服紧随其后,垂首驼背无精打采。
突然,前方的红影猛然停住身形,猝然回首:“金校尉!”
“展、展大人有何吩咐?”金虔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回问道。
展昭却不说话,只是蹙眉定定望着金虔,一张俊脸在灯火映照下忽明忽暗。
金虔心惊胆颤,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不妙啊不妙,猫儿这般模样貌似是发飙前兆啊!
“金校尉,今日出府之时展某是如何嘱咐的?”
金虔猛一抬眼,凛然正色道:“展大人之命,属下定然铭刻在心,绝不敢忘半字,展大人交代咱赴宴之时要谨言慎行,莫要贪杯、贪吃,还有早些回府……”
越说越小声,到最后一句,金虔声音堪比蚊子哼哼。
莫要贪杯——咱好像喝了一大坛……
莫要贪吃——咱似乎是整桌人中吃的最多的,还附带打包……
谨言慎行——咱貌似刚刚大肆嘲笑了一番当朝礼部尚书的儿子……
至于这个“早些回府”,瞧瞧这满街的行人,时间应该还不算很晚吧……
金虔怯怯抬眼:“展大人,时间似乎还早……”
展昭静静望了金虔一眼,“金校尉以为时间还早?”
“算、算早吧……”金虔十分没有底气。
展昭点点头,转身、迈步、前行。
“既然金校尉认为时间尚早,不如随展某一同巡街可好?”
巡、巡街?!
金虔一张脸顿时变作一个苦瓜包子。
有没有搞错?!这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法定假日咱居然还要半夜加班巡街?太没有人权了吧!
何况这么多的人,挤都挤死了!
“还不走?”展昭淡淡说了一句。
“是!属下遵命!”金虔忙颠颠跟了上去。
于是,在汴京中秋赏月众多游人中,便多了一红一黑两道身影。
周遭百姓见到两人,无不带笑施礼,足见这二人深受百姓爱戴。
只见前方那笔直红影虽然步速飞快,但较常日却是慢了三分,而在身后那个消瘦身形被人流挤散时,却有意无意放缓脚步,待后行之人满头大汗跟上来后,又继续不紧不慢前行。偶尔在红衣人脸上会闪过一抹微微笑意,醉倒周围一遭百姓,可见某四品护卫此时心情十分愉悦。
可被人流冲挤得满头大汗金虔绝没有如此好心情,望着那些见到展昭自动退居三步以外抱拳施礼、而见到自己却是一股脑冲上前嬉笑招呼的百姓,金虔真的觉得十分窝火。
这就是超级偶像和跟班的区别啊!
不过金虔的恼火很快就有了发泄之处。
就在二人刚刚走了半条街之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嘶哭,在这融融中秋之夜里十分突兀。
展昭与金虔脚步同时一顿,立即施展轻功飞身前往查探。
但见街道中央围满了众多百姓,个个面色难看至极,望着人圈中央指指点点,还有几个低声咒骂道:
“太过分了,不过是个小姑娘……”
“这什么少爷,简直不是个东西!”
展昭神色一沉,脚尖点地飞身冲进人群。
金虔也忙拨开人群冲了进去,定眼一看,顿时惊怒当场。
但见街道上横躺一名老人,年过花甲,花白须发,一条腿上全是鲜血,腿骨变形,显是已经折断,老人身侧缩跪一名少女,满脸血痕,滴血渗地,掩面哭泣不止,而造成少女脸上伤痕的,竟是一根马鞭,马鞭上血水斑斑,而那持鞭之人——还是个熟人,竟是那礼部侍郎黎芳大人的公子黎祈明。
此时他正欲扬鞭朝少女脸上抽去,但鞭子的另一头却被展昭死死抓住,半分难动。
“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敢阻本公子?”黎祈明怒喝一声,转头一望,双眼顿时发亮,猥亵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展护卫!啊,对了,想必是展护卫还不认识本公子,所以才拦下本公子的鞭子吧!本少爷就是当朝从二品大员礼部尚书黎芳大人的儿子黎祈明。”
此言一出,周遭百姓顿时一静,望着黎祈明的目光里都带了几分怯意。
再看展昭,却是怒目煞眉,冷声道:“不知黎公子为何当街殴打百姓?!”
“为何?!”黎祈明顺手一指地上的父女俩,冷笑一声“这个不长眼的老头胆敢冲撞本公子的马车,还有这个小妮子,居然敢拦本少爷的马车,险些惊了本少爷的马摔了本少爷,我只是给他们一点教训!既然展大人来了,本少爷就给展大人几分面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先饶了他们!”
说到这,黎祈明把马鞭抛到一边,大摇大摆转身就欲乘马车离去。
一柄乌黑剑鞘唰得一下横出,拦住了黎祈明。
“黎公子且慢!”
“展护卫还有事?”黎祈明眯着眼望着展昭道。
展昭却是不答黎祈明,反倒问刚刚自黎祈明回话时就开始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金虔:“金校尉,如何?”
“有!展大人,属下在此!”金虔探出一个脑袋呼了一声,蹭蹭窜出人群,站到展昭面前抱拳道,“属下打探清楚了,是这位黎公子的马车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踏断了老人家的腿,这个小姑娘为了爹爹拦下马车,却被这位黎公子用马鞭抽花了脸!”又转头对周围百姓道:“是不是这么回事?”
一众百姓立即点头附和争先恐后回道:
“没错、没错!”
“这位公子也太过分了,这么多人在街上走,他一辆马车在人堆里乱冲乱撞,还跑那么快,若不是旁边的人躲得快,早就被马踩死好几个了!”
“这个老头腿脚不利落,躲闪不及被马车撞翻还被踩断了腿,这个公子不但不将人送去医馆,还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把人家小姑娘的脸都打花了,哎呦呦,可怜人家一个小女娃,这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这都什么世道啊?撞人的人比被撞的人还有理了!”
众人越说,黎祈明脸色越黑,突然大喝一声:“闭嘴,你们可知道我爹是谁?我爹乃是当朝礼部侍郎,随便一个指头都能把你们捏死,你们竟敢如此污蔑本公子?!”
一众百姓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黎祈明冷笑一声,抬腿就要上车,可那柄乌黑剑鞘却依是分毫不移拦在他的眼前。
“黎公子,请随展某去一趟开封府!”展昭冷声肃然道。
黎祈明挑眉:“展昭,你不过一个四品护卫,胆敢抓我?!”
红衣护卫神情不变:“请随展某去开封府!”
“好你个展昭!”黎祈明怒喝一声,回身朝自己几个护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展昭轰走?!”
六个保镖护卫抬眼一望展昭,但见展昭双目如电,一道凛然目光顿将六人镇在原地,不敢再动半分。
“你、你们,一群饭桶!”黎祈明气得浑身发抖。
“黎公子,请!”展昭一拱手。
周遭百姓一片死寂,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就一动不动望着黎祈明、展昭二人对峙。
“怎么回事?为何聚在此处?”
一众巡街衙役拨开人群冲了进来,一见人圈中央之人,立即抱拳施礼:“属下见过展大人、见过金校尉!这是……”
展昭目光一转:“请黎公子去开封府!”
“属下遵命!”一众衙役一见此时情景,再一听展昭之命,顿时心领神会,立即有几人上前欲捆绑黎祈明。
黎祈明狂怒吼道:“你、你们谁敢动我?!吾父乃黎芳!”
这一声喊,响彻四方,颇有平地一声雷的效果,连展昭都被震得愣了一愣。
“我爸是金刚!”突然,一声比黎祈明更响亮的怪词冒了出来。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金虔叉着腰笑道,“如何?黎公子,这句接得可还算工整?!”
“你、你你你!”黎祈明脸色直奔青绿色系。
“咱管你老爹是哪棵葱?!给咱绑起来,带走!”金虔得意道。
一众衙役立即依金虔所言,将黎祈明绑了个结结实实。
“黎公子,请!”展昭还颇为有礼落井下石道。
旁边的百姓一看,倒是乐了,人群中顿时一阵欢呼。
“嘿嘿,这位黎什么的公子可真有意思,他老爹是当官的,又不是天王老子,难道叫一声老爹的名字就能逃出开封府的手掌心?!”
“想必是平日里用老爹的名号霸道惯了,可惜今日碰到是展大人和金校尉,就算有他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没用了!”
“不如咱们都去开封府去看看包大人如何审这位黎公子吧!”
“走走走!看热闹去!”
于是,汴京街道上便出现一幕上百百姓浩浩荡荡随衙差去开封府听审的壮观景象。
*
“升堂!”
“威——武——”
开封府大堂深夜升堂并非头一遭,但在中秋团圆节深夜升堂却是不多见,而在中秋之夜堂外聚集如此之多的百姓听审尚属首次。
包大人、公孙先生与四大校尉刚刚从八王爷府归来,就听衙役来报,说展大人与金校尉压了一名犯人回衙,这名犯人还是当朝礼部尚书黎芳大人的儿子黎祈明。
包大人正坐堂上,与公孙先生对视一眼,不由有些苦笑。
案情十分简单,原告父女二人一人断腿、一人伤脸,虽已包扎诊治,但仍可窥见当时深受伤痛。又有一众目击百姓为证,展昭、金虔当场将被告抓获,证据齐全,人证充足。包大人当下立判被告黎祈明罚白银一百两作为被伤父女伤药费,并杖责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那黎公子刚入府衙时还有些嚣张气焰,但一入大堂,听了堂威,见了包大人那一张隐沉沉的黑脸,不禁收敛了八分,待听完包大人判决,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动不止。
“来人哪,将黎祈明拖下去,先责五十大板,再随其回府取处罚银两!”包大人下令。
四个衙役应命而出,架起浑身瘫软的黎祈明就要往外拖。
就在此时,堂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喝。
“包大人、且慢!”
但见一名中年男子气喘吁吁挤进听审人群冲进大堂,急声嘶呼道:“包大人、包大人,先等等!”
此人四十岁年纪上下,一身官袍,长须大眼,眉眼间与那黎祈明有七分相似。
众人顿时明了,想必这位就是那一名句“吾父乃黎芳”中的主角礼部侍郎黎大人了。
“原来是礼部尚书黎芳黎大人!”包大人起身抱了抱拳,“包拯此时正在审案,不便出身相迎,还望黎大人莫怪。”
“不怪、不怪!”黎大人抹汗道。
那黎祈明一见老爹,顿时嚎啕大哭:“爹、爹,救救孩儿啊,包大人判孩儿重责五十大板,这五十大板打下去,孩儿焉有命在?!”
黎大人一听大惊失色,眼眶一红,忽然朝着包大人长揖到地,泣声道:“包、包大人,我儿尚且年幼,不懂事……”
“黎大人,黎祈明今年多大年纪?”包大人沉声打断黎大人。
“……二、二十有三……”
“本朝惯例,已过弱冠便是成年!何来年幼一说?!”
黎大人顿时语塞,眼珠一转,又朝跪在一旁的原告父女赔礼哭道:“这位老人家,想您也是为人父亲,深知为人父母心酸,黎某求您,替我儿向包大人求求情吧!”
堂上堂下众人皆是暗翻白眼。
金虔一旁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暗道:
这黎老爷子倒是比这黎公子聪明许多,自知与开封府硬碰硬毫无胜算,就率先道歉来一个哀兵政策,先装一个弱者形象博取同情,再讨价还价——果然是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再看那老人,脸上浮果然现不忍之色,正欲开口,却被包大人一摆手打断道:“开封府向来法不容情,黎大人莫要做这无用之举!”
黎大人抬眼,抹泪道:“念在黎某与包大人同朝为官……”
“啪!”
包大人猛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既然黎大人知晓自己乃是当场官员,更应严加管束家人言行为百姓典范,可黎祈明竟然仰仗黎大人您的官势,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理应罪加一等!”
黎氏父子顿时一个哆嗦。
包大人顿了顿,又缓下几分脸色道:“既然黎大人苦苦哀求,本府也非绝情之人,黎祈明,你可知罪服罪,愿意改过自新?”
黎家父子一听包大人有松口之兆,顿时大喜。
“包大人!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改!”黎祈明连连点头。
“是是!包大人,黎某日后一定对小儿严加管束,定让小儿洗心革面!”黎大人信誓旦旦。
包大人点点头:“念在黎祈明有悔过之心,本府便酌情轻判。”
黎氏父子忙大呼谢辞。
堂下一众听审的百姓听到此处都不禁有些不忿,堂上开封府诸人却是脸色丝毫未变,等包大人如何“轻判”。
“来人哪,将黎祈明拉下去,重责四十九大板!”包大人一拍惊堂木,果然轻判了“一板”。
此言一出,黎氏父子顿时一愣。
还未等黎芳大人回过神来,四名衙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黎祈明抬出大堂,执行杖刑。
“啊——”
黎大公子的第一声哀嚎终于将黎大人惊醒,黎芳环视一圈,见堂外一众百姓拍手叫好幸灾乐祸模样,开封府堂上诸人一副“果然如此”表情,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瞪着包大人,半晌也未挤出半个字。
包大人起身向黎大人一抱拳:“黎大人,你身为礼部侍郎,却纵容自家恶子行凶仗势欺人,本府明日定将此事上凑圣上,彻查此事!退堂!”
说罢,拍下惊堂木,拂袖而去。
黎大人被包大人最后这一句话惊得魂飞魄散,好容易待自己惹事的儿子行刑完毕,留下一百两银票,指挥家奴抬上仅剩半口气的黎公子,灰溜溜离开府衙。
一众百姓但觉大快人心,挤在堂前评论许久,才意犹未尽渐渐散去。
堂上便只留下展昭、金虔和公孙先生善后。
公孙先生将一百两银票塞给老者,为老者细细检查完毕腿伤,开了两张方子,特别嘱咐了几句。
可那老者似乎并无心倾听,只是望着自己女儿满脸的鞭伤抹泪不止。
公孙先生叹了口气,转头望了金虔一眼。
金虔立即领会精神,立即上前递给姑娘一个药瓷瓶,推荐道:“这瓶是消痕祛斑润肤补水大宋第一美容圣品‘美颜丹’,姑娘你拿好,回去后一半内服一半外敷,包你一个月后伤痕全消美若天仙沉鱼落雁……”
姑娘并不接过,仍是哭哭啼啼:“大人莫要骗奴家了……”
“咱若是骗你,天打五雷轰!”金虔发誓道,顿了顿,又凑前了几分,压低声音道,“你若是不信,看看展大人……”
姑娘抬眼望了一眼展昭,顿时羞红了脸,忙低下头。
“不瞒姑娘,展大人每天早上就是用这个‘美颜丹’洗脸的!”金虔一脸童叟无欺。
少女顿时双眼发亮,忙接过药瓶,小心翼翼放在怀里。
一旁的老爹也是破涕为笑,对着三人一阵千恩万谢后,这才离去。
可这父女俩前脚刚走,金虔就觉着大大不妥。
从浑身汗毛直立的角度推断,身后某护卫似乎正试图散发冷空气。
“展某何时用过什么‘美颜丹’洗脸?”
“这个……咳咳……”金虔环顾四周,试图寻某腹黑竹子做靠山,但扫视一圈,却十分悲剧的发现,某竹子早已神不知鬼不觉遁走了。
啧,果然还是自救靠谱一点。
“展大人,属下此乃权宜之计,想开封府上下,仅有展大人生的如此标致……咳咳,属下的意思是……英姿飒爽……”金虔回身堆笑道。
展昭定定瞪着金虔半晌,突然道出一句让金虔几乎哀嚎出声的噩耗:“金校尉,随展某练武场走一趟!”
诶?!不是吧,今个儿可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如此大吉之日还练习蹲马步?!展大人,做猫要厚道!
*
练武场兵器楼屋顶上,金虔吹着屋顶的冷风,抖着两条腿,望着眼前的红衣护卫大人欲哭无泪。
为啥啊为啥?!为啥放着练武场里平整宽敞的地皮不用,偏要爬到这落脚不稳的屋顶上来?
难道这猫儿打算开发咱的屋顶蹲马步的特技功能?
展昭望了一眼金虔的满脸苦相,轻叹一口气,撩袍盘膝而坐,缓声道:“金校尉,坐吧。”
“诶?!”金虔有些纳闷,但一见展昭催促目光,立即迅速一屁股坐在屋顶瓦片之上。
展昭神情渐渐柔和,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金虔:“这是八王爷府里的点心,名为‘金丝酥’,味道很是难得。”
“展、展展展大人,这、这这这是给咱的?!”金虔细眼睁大,诧异的连声都变了。
展昭干咳两声,抬头望向空中圆月:“展某听说金校尉常喜欢去曹记甜水铺吃点心……”
金虔脸皮微抽:那是因为那家店的老板喜欢听八卦,咱可以通过讲述某只猫儿或某只白耗子的名人轶事蹭点免费糖水点心……
可是……
摸了摸还略带体温的点心,又望了望月光下几乎透明却又微微泛红的猫耳朵,金虔的第六感当机立断决定最好还是将不要说出真相比较安全。
“那、那个……属下多谢展大人挂念!”金虔诺诺道,想了想,也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展昭道,“展大人,这是属下从锦凤楼带出的,展大人若是不嫌弃……”
展昭微微一怔,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泛着油光的烧鹅腿,色泽鲜艳,十分诱人。
“这是……给展某的?”展昭抬眼问道。
“那是自然!”金虔开始准备马屁经文,“属下对展大人,那简直是犹如滔滔江水……”
“为何上面有个牙印?”展昭举起鹅腿,挑眉问道。
“牙、牙印?!”金虔一惊,抢过鹅腿一看,果然,上面有一圈十分清晰的牙印,而且这牙印十分眼熟,貌似是自己的。
“这、这个……”金虔瞅着展昭越挑越高的眉毛,觉得自己突然产生了心律不齐的症状,“属、属下……”眼一闭,“属、属下这就去再买一只烧鹅……”
展昭望着金虔满头大汗的模样,唇角不知不觉微微上扬。
突然,两道黑影携风呼啸而来,一道直奔金虔,一道直奔展昭面门。
展昭面色一沉,双手探出,一手一个稳稳接住飞来异物,竟是一坛子酒和一只烧鹅。
“要烧鹅又有何难?白爷爷连美酒都带来了,就不必劳小金子再跑一趟了!”
月下白影一闪,一阵劲风过后,白玉堂眯着桃花眼坐到了二人身前。
展昭脸色顿时一沉:“白兄不是回陷空岛了吗?”
白玉堂嘿嘿乐道:“五爷我好心来送酒送肉,怎么,猫儿大人不欢迎?”
“哪里的话!”金虔兴高采烈呼道,“白五爷这烧鹅送的甚是及时!”
“还是小金子爱说实话!”白玉堂啪得一声打开折扇,瞅了面色微沉的展昭倜傥一笑,又望向金虔笑道,“听说小金子今天受邀赴宴,可遇见什么新鲜事儿?!”
“那可不少!”金虔细眼闪闪发亮,手舞足蹈道,“咱跟您说,那锦凤楼的菜,那叫一个色香味形意俱全……”
月洒光晕,云载清风,远处传来袅袅笙笛、悠悠歌声,三色衣袂随风舞,良辰美景,天上人间。
展昭抬首望了一眼夜空中的皓皓明月,撇了一眼那边“一个说的欢、一个听得乐”的俩人,抬起酒坛微抿一口,黑烁眸子中划过一丝笑意。
罢了……偶尔这般,似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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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中秋节过,汴京城发生了四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其一,礼部侍郎黎芳被查出有贪污受贿,欺行霸市之行,罢官判罪,抄家流放;
其二,街头巷尾流传出一条新的街头暗语,广泛应用于赌场青楼小偷小摸实际接洽工作中,且这条暗语十分押韵,颇有诗经之风,全文为:“吾父乃黎芳,我爸是金刚”;
其三,汴京第一宝器行聚宝斋推出一种新款收藏品,名为“勾魂夺魄”,实为黑珍珠发簪,但其上所镶嵌黑珍珠乃旷世珍品,猛一望去,好似可吸人心魂入内,故名“勾魂夺魄”,号称是聚宝斋少掌柜与一次宴会中见到一名绝代佳人所生灵感设计而成,颇受汴京贵妇欢迎;
其四,汴京城内市面上开始出售一种由黄线编织的精致香包,号称可趋吉避凶,十分难得,上市不过三日,就成为富家公子青年才俊的首选配饰,一时间,出售此种香包的聚宝斋被人挤得水泄不通,香包在五日之内被抢购一空。
至于这种香包为何能有辟邪功效,所有手持香包之人却都对此三缄其口。但经有心人鉴定,此香包似乎与半年前开封府金校尉所卖的某种限量版香包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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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后衙内,一众衙役望着已经低头绕着花园转了数圈的白少侠,十分纳闷。
“我说白无侠,您在这花园子里转悠一个早上了,到底在找什么?”
“就是,说出来让我们兄弟帮您一起找吧!”
“这个……”白玉堂挠挠脑袋,十分不解,“几位,可曾看见白某的剑穗,今天一早起来就不见了……”
众衙役面面相觑许久,然后很有默契的摇了摇头,默默退离夫子院之外,一致决定就当没听说过这件事儿。
而远在数条街外的聚宝斋书房里,金虔一手拿着一缕洁白如雪的剑穗,一手拿着金灿若光的剑穗,笑脸盈盈:
“凌公子,若是把江湖上鼎鼎大名锦毛鼠的剑穗和御前四品护卫展昭的剑穗合并编制成新品装饰香包——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对面凌英良沉思片刻,点点头:“可以一试!”
“凌公子果然有眼光,只要凌公子愿意赞助人手编制香包,咱可以保证原材料来源——只是这赚来的银子……”
“与上次一般,依旧是五五分成!”
“成交!”
于是,东京汴梁乃至整个大宋的时尚界又掀起了一阵新的配饰革命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