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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榆林村一众老小,金虔心情只有一词可表: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啊!

不是冤魂、不是聊斋、是会喘气的活人啊!

看看那颜查散,一如既往的翩翩书生味十足,瞧瞧小逸,果然还是一脸臭屁模样,还有小逸的青梅竹马小丫同学,张老爹、王大婶、徐老汉……多么令人激动的阵容啊啊啊——

等等,那个人……

金虔额角一跳。

那位缩在最后面满脸涂灰发髻散乱衣衫褴褛貌似乞丐的人物怎么看起来有点像那个浑身懒筋最怕麻烦的一枝梅?

金虔探了探脖子,正欲看个清楚,却被身侧的展昭拽住了衣领。

回眼一望,但见展昭双眼微敛,面色如常。

但金虔却觉头顶“叮”得一声,立即束手垂首,摆出闭目塞听的标准门柱子造型。

一旁的白玉堂看得啧啧称奇,若不是此时在大堂之上,定要调侃一番。

就听堂下三十多口村民跪地齐呼:“青集镇榆林村村民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八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包大人、太师大人!”

大堂顿时一静。

包大人拍下惊堂木:“你等是青集镇榆林村的村民?!”

“回大人,正是。”回话的是颜查散,但见他一身儒衫,眉目清朗,声如溪水,跪在猥琐造型的黄干身后,实在是“一个天上月,一个地上泥”,反差巨大。

“不可能!”庞太师大喝道,“那榆林村的村民分明、分明……对、对了,昨日包大人不是派人去查,县丞回报说榆林村乃是一座空村,怎么今日又凭空冒出这许多村民?定是冒充的!”

“草民等绝非冒充!”颜查散正色道,“我等随身带有户籍证册,大人尽可查阅!”说罢,颜查散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递给旁侧的衙役,趁包大人翻阅时,继续道,“只因全村村民在数日前启程前来开封叩谢皇恩,村中无人,所以才错过了包大人派去的查探之人。”

包大人翻阅户籍完毕,又递给公孙先生,公孙先生一一翻看后报道:“启禀圣上,确是青集镇榆林村村民。”

皇上点点头,望着颜查散,语气不知不觉放缓了几分:“你是何人?”

“启禀皇上,草民榆林村人颜查散。”

“你为何称全村村民前来开封是为了叩谢皇恩?”

颜查散露出一个十分惊诧表情:“榆林村三十四名村民生了怪病,几乎命丧黄泉,若不是皇上派了钦命钦差全力为一村村民治病,草民等哪里还有命在此?皇上天恩,胜过再生父母,我等一届草民,能受此皇恩实在是受宠若惊、感恩难言,心中一片感动之情、情难自抑,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千里迢迢前来汴京叩谢皇恩浩荡!即便是不能见到圣颜,纵使是仅能在皇城外叩几个响头,能求得皇上身体康健、福泽相伴,大宋国泰民安,便也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

颜家小哥,高人哪!

金虔顿对颜查散刮目相看,暗自分析道:

这颜查散果然绝非常人,听听这一段说得:华丽中带有几分朴实,朴实中凭添几分深刻,深刻中追加几分感动,感动后再补几分气势,从村民治病小事说到皇恩浩荡,再引申至国泰民安和谐社会的高调论断,一气呵成,条理清晰,鲜明立意,层层深入,叙事为辅,奉承为主,高政治觉悟,实乃拍马屁言辞之上上之选。

以前还道这颜查散比起他的人精弟弟小逸差了几分,如今看来,怕也是个人中精品。

再看堂上众人,莫不微诧,而天子仁宗更是诧异之余满面感动之色,问话的语气也亲和了三分:“你刚刚说全村村民得了怪病,有钦差助你等治病,可否将此事详细说与朕听听?”

“颜查散遵旨……”颜查散正欲回话,身后的一众村民却你一句我一句争先说了起来:

“皇上啊,就是俺们全村的人突然都生了怪病,害得大家日日浑浑噩噩,脸色又青又白,吃不下喝不下睡不好,那真是一个惨啊……”

“青集镇开始还有几家医馆说能治,谁知骗了俺们的钱,那些什么神药却是越吃越糟,险些就丢了命!”

“后来皇上您就派了开封府的展大人和金校尉来了!”

“对对对,展大人和金校尉还有白大侠寻了两个老大夫来,说是江湖上什么有名的医仙、毒圣的人物帮我们这些老百姓医病制药……”

“后来皇上您还派了钦差黄大人前来帮忙,那几天忙得可是昏天黑地的。”

“再后来药做好了,俺们的病也就治好了,听说汴京城里有人也和俺们一样得了这种怪病,展大人就请黄大人先把药带回去了……对了,不知道得病的人病好了没啊?”

“就是、就是,村里人还凑了几只鸡带来,也给汴京城里得病的人补补身子,这病刚好,身体虚着呢!”

村里人七嘴八舌说得虽是有些凌乱,但却是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清楚明白,且由村民你一言我一语闲话家常般说出,比起颜查散一人所言,自然更加真实可信。不过,虽然这些村民所言听起来句句都是朴实无华的大实话,但细细一揣摩,却是严丝合缝,半点破绽不露。

首先,说明解药来源,黄干如何得到解药之事——充分说明展昭所言属实,黄干所言尽数屁话;

其次,那位钦命要犯“一枝梅”的存在被毫无痕迹抹杀了——说明展昭等人并未见到钦犯,自然也无包庇钦犯之嫌。

第三、村民所中的与太后一般的剧毒变成了所谓的“怪病”,中毒的太后也变成了得了怪病的“不明人士”——说明展、金等人绝无将太后中毒的机密透露半分;

第四、被派去寻青龙珠或解药的展昭、金虔、黄干等人,全都变成了皇上派去救助村民的钦差——这无疑是给皇上找台阶下,顺便给皇上脸上贴点金;

最后,以村民千里迢迢带了母鸡为“病友”——也就是太后补身之言结尾,临了来一记“贴心亲情牌”,怎能不令人感动?!

如此滴水不漏、步步为营的证词安排皆出自这群毫无心机的老百姓之口,鬼才信!

金虔将目光移向小逸,又挪向了颜查散。

虽然猛一看去这兄弟俩表情与刚刚无异,但金虔敢以自己观察某位江湖南侠微妙杀气变化的经验值打赌,颜家小哥的嘴角分明上扬了0.3个百分点,而小逸眼角绝对有种叫“自豪”的气味飘出。

八成是这人精兄弟俩联合一众村民串好的证词!

堂上众人听完堂下村民所言,目光全都移向了黄干。

“黄干,你还有何话说?!”包大人猛一拍惊堂木喝道。

黄干趴地浑身颤抖不止:“我、我我……那药……药……”突然,黄干猛一挺身,双眼放出红光,嘶声喝道,“对!对!他们说得是真的!药是展昭给我的,是展昭把药换了,与我毫无干系,是展昭不想我领功,所以陷害我的!是展昭陷害我的!”

堂上众人皆无言望着黄干,满脸厌恶。

金虔暗翻一个白眼:这黄干莫不是与展昭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到了这种地步,还死咬着展昭不放,大有临死拉个垫背的架势。

“哥哥,小逸怎么听不明白?”跪在黄干身后的小逸突然出声,不过用得却是刚见面时那副乖巧可爱模样,嫩声嫩气问道,“黄哥哥说展哥哥换药?可是展哥哥连药瓶的盖子都没开,怎么换药?”

“小逸,大堂之上莫要多言。”颜查散悄声喝住小逸。

可惜此时大堂上十分安静,兄弟二人的对话一句不漏都落入了众人的耳朵。

皇上眉头一皱,望了一眼黄干,又向小逸缓下声音问道:“你叫小逸?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小逸一鼓腮帮子,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哥哥说了,说谎不是好孩子!小逸记得清楚,那天两位大夫爷爷把药瓶递给展哥哥的时候,展哥哥就摸了一下,马上就给了黄哥哥,嘱咐黄哥哥速速把药带回京城,黄哥哥还答应一定会把展哥哥的什么功劳的事告诉皇上大人的,小逸和哥哥都看到了,是不是?!”

颜查散一抱拳,正色道:“的确如此!”

众人目光宛如利剑一般直射黄干。

“你个臭小鬼!”黄干蓦然转身,抓住小逸肩膀狂吼道:“胡说八道!分明是展昭陷害我!”

“哇!”小逸顿时吓得脸色大变,大哭起来。

一旁衙役赶忙上前拉开二人,将黄干推翻在地。

小逸缩在颜查散怀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哭得直打嗝:“小逸不喜欢这个黄哥哥,这个黄哥哥一定是不听大夫爷爷的话,自己没本事还替人治病,所以变成鬼了!呜呜呜……”

“没本事?变成鬼?!”包大人眸光一闪,“这是何意?”

颜查散一般安抚小逸,一边回道:“启禀大人,这是两位前辈给黄大人药时说的。说黄大人内功不如展大人和白大侠,若是勉强运功为人治病,恐会害病人有性命之忧,更有甚者,还会使自己走火入魔。所以最好的法子是黄大人先将解药带回汴京,替病人服下暂且稳住病情,五日之内寻内力深厚之人为病人运功方为上策。”

“哥哥说谎!”小逸抹了一把眼泪,“大夫爷爷分明是说只有展哥哥和白哥哥才可以治病!”

“这又是怎么回事?”皇上皱眉。

颜查散忙道:“二位前辈并非此意,只是说那药可以稳住病情五日,五日之内寻内功深厚之人运功治疗便可。但若是实在寻不到与展大人、白大侠一般内力深厚之人,不妨待二人回京之后再运功也不迟。”

说到这,颜查散好似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道:“难道是未寻到内功深厚之人耽误了病情?!啊呀!都怪我们!都怪我们!只因二位大夫说京城的病人五日之内尚无性命之忧,黄大人又称京城之中内功深厚之人比比皆是,运功治病不在话下;而全村三十多口村民却是再耽搁半日就死定了……我们才苦苦哀求强留下展大人和白大侠先救村民……不、不不,即便如此,我们怎可为了自己的性命而不顾他人性命,这实在是不该!不该啊啊!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说到这,颜查散掩面而泣。

身后的一众村民也随声痛哭。

“都怪我们、都怪我们……”

“想不到展大人他们一帮我们治好病,连饭都顾上吃就马不停蹄的上路也没赶上啊……”

“哎呀……怎么会这样……呜呜……”

“哎?等等,今天入城门的时候不是说展大人前天就回来了吗?那应是在第三天就回来了,应该来得及啊?怎么……”

“对啊,应该来的及啊!”

说到这,一众村民都抬头,一脸疑惑望着堂上几位。

再看堂上众人,展、白二人听到此处,已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金虔更是一头雾水:什么五日之内赶回京城?什么黄干内功不济?咱记得那黄干在榆林村救人时内功似乎还凑合啊,二位师父也称以黄干的内功修为,运功救个太后什么的并非难事……

怎么今日到了颜家小哥嘴里,竟变成了黄干明明内功不到家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帮太后运功疗病,最后导致太后性命堪忧的严重后果……

不过,经颜家小哥这么一说……

金虔目光移向黄干,悄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唉……黄鼠狼,如今你是百口莫辩,就算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了——阿门。

反观皇上、八王爷、包大人及开封府一众,听到此处皆是一脸恍然大悟,望着黄干的目光里更添十分厌恶。

而黄干早已呆滞如痴傻一般,嘴里仅是喃喃重复着几个字:“骗人,都是骗人的,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可惜,黄干此时所言所语,堂上再无一人听进半字。

“包卿,对此等丧德败行罪无可恕之辈,还不将他速速铡了,免得污了朕的眼睛!”天子仁宗咬牙切齿冷声喝道。

身侧八王爷恨恨点头,庞太师脸色青白,却再也不敢再多言半字。

包大人自是立即领旨,拍下惊堂木沉声道:“黄干贪功恋势,隐瞒展昭、金虔、白玉堂等人寻药之功,后又为抢功不自量力擅自为太后运功治病,置太后于险地,之后罪行败露,又死不悔改欲诬陷他人,满口谎言,欺君枉上、无忠无信,丧心病狂!”顿了顿,猛一提声,“本府判黄干铡刀之刑!来人哪,将黄干搭上铡口!”

一边等候多时的张龙赵虎立刻架起早已浑身瘫软意识飘忽的黄干送上铡口。

包大人利目一瞪,抛出令签:“铡!”

“噗!”一抹鲜红喷向半空。

堂上众人都显出十分解恨神色。

只有展昭和金虔例外。

展昭望着那一地鲜红,一脸疑惑中略显不忍。

金虔摇头叹气,暗道:

这黄干虽然至始至终满嘴谎言,不过临死之时说得却是大实话,颜家兄弟倆的这套说辞确是“一派胡言”,可惜,却无人肯信了!啧啧,这就叫自罪孽不可活……

*

太后中毒一案终于落下帷幕,太后在众太医的重重料理之下,不过几日就康复如初,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皇上龙颜大悦,外加之前冤枉了展昭等人,所以这次的封赏也是破了纪录。展昭、金虔不但官复原职,还得了不少经济奖励。

展昭受赏黄金百两,金虔受赏黄金八十两,包大人、公孙先生俸禄翻了三番,开封府下属衙役捕快外加打杂的薪酬加倍,就连白玉堂也得了黄金三十两的赏金

开封府顿时脱贫致富,展、白、金三人立即荣升为汴梁城各大银号拉拢的大客户对象,一时间,各大银号的掌柜纷纷上门联系储蓄业务,险些把开封府的门槛踩烂。

展昭、白玉堂不堪其扰,便随便选了一家银号存了赏金。

倒是那金虔,将所有银号掌柜都接见了个遍,与其整整讨价还价了三日,才挑了一家利息最满意的存了赏金。据说最后一日,那家收了金虔赏金的银号掌柜从开封府大门出来之时,整个人是大汗淋漓几乎虚脱,哭一阵笑一阵,十分诡异。回去后,将手下伙计操练了整整一月,此后这家银号生意一日千里,迅速扩展市场份额,不过半年便垄断了汴京五成金融业……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改写了汴京甚至是北宋金融业市场格局的某位从六品校尉,此时却在极度的郁闷中。

原因无他,只因金虔要搬家了。

咳咳、请不要误会,并非金虔被开封府炒了鱿鱼要卷铺盖走人,而是恰恰相反,金校尉如今可是开封府的大红人,风头正劲——明里是救治太后的第二恩人,暗里是救治太后的第一恩人,外带一个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的救命恩人。而且开封府诸位人精更是知晓此人身份特殊:毕竟医仙和毒圣的关门弟子天下也就金虔这“蝎子拉屎——独一份”,所以金虔的福利待遇立马提升了数个档次。

首当其冲要改善的当然就是住宿条件。

金虔此时身价与之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自然不能再住三班院这等混乱嘈杂的集体宿舍,自然要换一个安静清爽的独身宿舍。

而开封府可提供独身宿舍的仅有夫子院一处,其内住着开封府一众人精,包括:包大人、公孙先生、四大校尉,以及御前四品护卫。

既然金虔医仙毒圣弟子的身份如此敏感,安全便是重中之重。而夫子院内最安全的地方,除了包大人的寝室,便是某四品护卫的寝室……咳……当然,金虔是死也不会同意与这二人同屋的,所以,金虔唯一可选择的就只有距展昭寝室仅有一墙之隔的房间,成为御前四品护卫的几乎零距离的邻居。

这就意味着金虔只要一有危险,展昭可以在第一时间破门而入,若是破门不成……咳咳,反正以南侠的功力,在墙上破个洞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也意味着,以后金虔不论是吃饭打盹数钱偷懒都要在展昭的眼皮子底下,至于有不长眼的歹人来偷袭南侠时被无辜波及什么的,半夜刺客来袭被某护卫揪起来加班什么的,大清早被某护卫掀被窝揪起练功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

所以,在畅想了“美好”未来后,金虔几乎欲哭无泪。

咱不要搬到危险系数极高、加班概率90%以上的猫窝边去住啊啊啊!!

“金虔,俺也知道你当俺是哥哥一般,舍不得俺,俺也舍不得你,可既然是公孙先生说的,你就搬吧。”郑小柳一边忙活着帮金虔搬东西,一边安慰道,“好了,别苦着脸了……”

金虔蹲在屋角,叹了口气。

“金兄,看看还有什么要搬的?”颜查散扛着一大叠被褥走出内室,身后还跟着挂着两个装衣服包袱的臭脸小逸。

“颜兄、小逸,其实不用麻烦你们的……”金虔有气无力道。

咱宁愿搬他个几日几夜才好。

“金兄何必如此客气,我兄弟二人蒙包大人不弃,可在开封府暂住数月,整日吃白饭也实在是不好意思,现在能帮帮金兄,也算是安心了几分。”颜查散笑道。

“颜兄客气了,”金虔忙起身抱拳道,“若不是你倾尽家财雇车将榆林村一众村民千里迢迢送至开封府,展大人和咱怕就要含冤莫白,开封府上下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嫌弃。”

“金兄,若说感激,不如先感激在下吧!”一道黑影从内屋飘了出来,懒洋洋道,“若不是在下将那黄干派来的爪牙杀得落花流水,这一帮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能毫发无损来到汴京?”

“霉兄自然也是要感激的!”金虔讪笑两声,突然脸色一变,叉腰怒道,“感谢,感谢个鸟!雇几辆马车能花几个钱?你堂堂一个天下第一神偷,动动手指头银子不就来了,可你居然眼睁睁看着颜家小哥将数年积蓄全部用尽,也不肯赞助半分银子,你还叫什么天下第一神偷,不如叫天下第一铁公鸡算了!”

“那可不是随便的什么马车……”一枝梅有些委屈,“是十五辆双马快驾马车,租赁费可贵着呢!何况,咱身上带的那点银子,都在医仙毒圣那两个怪老头强迫咱回榆林村的时候被搜刮一空……”

金虔脸皮隐隐一抽。

不是吧,二位师父,您二位连天下第一神偷也敢打劫?!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这一路上,又要保护村民,又要和那些杀手周旋,在下哪里还有空去赚银子……所以只能让颜兄破费了……”一枝梅吸着鼻子望了一眼颜查散。

“无妨、无妨,钱财乃身外之物,所谓千金散去还复来嘛!”颜查散坦然笑道。

身侧小逸垂头叹了口气。

“还是颜兄大度!”一枝梅凤眼一亮,刚刚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瞬间消散,又生龙活虎朝金虔道,“话又说回来,此次如此凶险,在下也出了不少力,如今展大人、白五侠和金兄都得了赏赐,唯独咱连半文钱也没捞着,在下实在心有不甘啊!”

“哦?!那霉兄要如何才能安心?”金虔叉着腰,挑眉问道。

“黄金什么的在下也不稀罕……在下倒是对……”一枝梅突然邪气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对从金兄墙缝里挖出的这些碎银子更感兴趣……”

“碎银子?什么碎银子?!”金虔耳尖嗖得竖起,“墙缝?!啊啊啊啊!!那是咱藏在墙缝里的应急款,一共要十五两三钱二分白银!一直霉,你竟敢挖咱的棺材本!!!”

金虔一边惊叫,一边冲一枝梅扑了过去。

一枝梅轻描淡写一转身,挑眉笑道:“金兄,如今你已是黄金八十两的身价,哪里还看得上这十几两的碎银子,还不如送给在下打打牙祭。”

“你懂什么?!那八十两黄金咱存的是利息最高的死期存款,不是说取就能取的!”金虔叉着腰,气势汹汹道,“何况这每分银子都是咱披荆斩棘冒死拼命的血汗钱,怎能被你顺手牵了去?废话少说,把银子还给咱,否则定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枝梅一耸肩膀,懒懒打了个哈欠,突然足下发力,冲出屋门。

“可恶!!”金虔气得双眼冒火,一溜烟追了出去。

屋内三人望了一眼目前情形,只得自顾自寻了个座位坐下来,悠然看起了热闹。

“刚刚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一听见自己银子被偷了,比喝了鸡血还精神。”小逸撇嘴道。

“咳咳,这个,金虔以前大概是穷怕了,所以……”郑小柳试图为金虔辩护。

小逸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金兄戒奢宁俭,实乃俭以养德的典范。”颜查散点头。

小逸扶额无言,郑小柳干笑。

再看屋外你追我赶的二人,已经将院内折腾的是烟尘滚滚,乌烟瘴气。

金虔虽然轻功不错,但比起盗界之王的一枝梅,那还是差了几分,追的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而那一枝梅却是游刃有余、一脸懒笑,一看就是“逗你玩”的境界。

“可恶之极!”金虔一跺脚,反手一挥,几个药弹顺势飚出,“看咱的含笑半步颠!”

“诶?!”一枝梅眼角一瞄,脸色大变,脚下顿时一个趔趄,眼看那药弹就要砸到脑顶。

“小金子,你这药弹可不是闹着玩的!”一道白影飘过,洁白衣袖一卷,把数个药弹安安稳稳收了回去,“还是收起来较为稳妥。”

“有劳白兄。”一枝梅大松一口气,还未等抽出手抹抹吓出的冷汗,就有人一把抓住自己手腕,将手里的碎银包夺了过去。

“此乃开封府,梅兄若是不想惹麻烦,还是莫要行这鸡鸣狗盗之事。”

一枝梅脸色一僵,扯出一个笑脸:“是是,多谢展大人教诲。”

展昭轻叹一口气,走到金虔面前,把碎银包放到金虔手中:“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快、快了……”金虔莫名心虚。

“展某帮你……”

“不用不用。”金虔忙堆笑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说罢,就一阵风似的冲回屋,瞬间,就肩上扛着被褥、腰里别着脸盆、胳膊上挂着衣服包裹、脖子上圈着汗巾冲了出来。

而屋内那三位甚至还未回过神来。

“小金子,就算你急着搬到猫儿隔壁,也不用这么急吧?”白玉堂一脸啼笑皆非。

展昭嘴角轻轻上扬,不声不响将一大摞被褥接了过去。

屋内三人也跑了出来,接脸盆的接脸盆,扯汗巾的扯汗巾,白玉堂抢过两个包裹,一个跨在了一枝梅身上,一个拎在手里:“想不到小金子你人不大,家当可不少,走了走了。”

于是,搬运工一行就浩浩荡荡离开三班院,横穿整个府衙,顶着无数衙役羡慕嫉妒好奇惊诧混杂的种种目光,来到了夫子院金虔新宿舍屋内。

“如何,干净吧?是五爷和猫儿一起收拾的。”白玉堂放下包袱,站在屋中央自豪道,“你们可是没看见,之前这屋里,简直是……蜘蛛网都能扫出一斤。”

金虔望了一圈窗明几净的环境,回想之前自己屋子的那副猪窝样,虽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猫一鼠做起家政来确比自己有天赋。

“呐,小金子,”白玉堂一把拉过金虔,开始介绍周遭地形,“斜对面是包大人的卧房,正对面是公孙先生的寝室,那边是王朝他们四个人的屋子,左边隔壁是开封府的猫窝……”

金虔是越听心越凉:怎么像是“前有狼后有虎左边还有麒麟吼”的恐怖阵容……

“至于右边隔壁嘛……”白玉堂嘿嘿一笑,“是白五爷我的卧房!”

“什么?!”金虔尖叫一声。

“白少侠也要住在开封府?”颜查散问道,“为何?”

“天机不可泄露。”白玉堂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兮兮道。

金虔面皮僵硬,扭头望向展昭。

展昭似是有些无奈:“是公孙先生请白兄暂留开封府,言下之意……”说到这,若有所指望了一眼金虔。

金虔额头青筋一跳。

但见白玉堂突然低头,在金虔耳边呼气道:“白某说过,只要白某在的一日,定要护小金子周全,白某言出必行,小金子以后尽可安心。”

金虔只觉头皮发麻,忽觉自己被人猛得拉扯倒退一步,避开了白玉堂。

只见身后展昭黑着一张俊脸,沉声道:“依展某所知,根本是某人怕回陷空岛后因私自离家被大哥责罚才非要赖在开封府吧!”

“臭猫,你!好心当成驴肝肺!”白玉堂顿时跳脚。

展昭扭头,不理。

“锵!”画影出鞘,“臭猫,一决高下!”

“展某还有公事在身,恕不奉陪。”

“臭猫你敢走一步试试!”

“白兄自便。”

“死猫!臭猫!”

“……”

然后便是继续上演猫走鼠追的的经典剧情。

屋内小逸、一枝梅和郑小柳同时望向金虔,一脸担忧。

“金兄,你住在此处……没问题吧?”颜查散犹豫问道。

金虔一脸苦相,细眼泪光朦胧。

没问题?没问题才鬼了!

左边猫窝右方鼠洞,对面栽着腹黑竹子,天哪,这都是什么邻居啊?以后绝对没有省心日子过啊啊!

事实证明,金虔作为一个有远见的现代人,预感是敏锐的,预见是灵验的。

当天晚上,金虔就迎来了入开封府以来最混乱的一夜。

*

而在夫子院最东边的花厅内,包大人放下手中公文,今天第十八次望向斜对面的白面师爷,欲言又止。

“大人可是有话要问学生?”公孙先生叹了一口气,抬头道。

“公孙先生,本府思前想后,终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孙先生解惑。”

“大人请讲。”公孙先生放下手中毛笔。

“当初金校尉被判逐出开封府,公孙先生却命张龙赵虎二人悄悄将金校尉带回花厅,并暗示本府金校尉便是那救展护卫的关键之人,难道那时先生便已知晓金校尉的身份?”

“大人未免太过高看学生了。”公孙先生摇头,“金校尉的身份如此隐秘,学生如何能知晓?”

“那……”

“学生只是赌一赌罢了。”

“赌?”包大人一愣。

公孙先生微微笑道:“想金校尉身怀江湖罕见轻功,能制功能各异药丸药弹,言行不羁,行事无常,有鬼神莫测之能,扭转乾坤之力。如此人物,怎可能是默默无闻之辈?但金校尉年纪尚轻,江湖无名,想必是有名师指点方有此番本领。”

包大人捻须点头:“公孙先生所言不错,但天下能人辈出……”

“大人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公孙先生笑意更甚,“医仙毒圣在江湖上以脾气古怪著称,向来与官府中人毫无瓜葛,可此次竟毫无条件赠与展护卫解药,其中必有缘由!而这缘由,学生苦思冥想,似乎仅有金校尉能与此二人有所瓜葛。”

“这倒是。”包大人一脸恍然,也同时笑道,“有绝世轻功、能制些奇奇怪怪的药弹、又脾气行事古怪的,放眼整个开封府也就金校尉一人了。”

“所以学生就斗胆一赌!”公孙先生凤眼闪闪发亮,“赌金校尉与那医仙毒圣定有牵连,定有法子寻到此二人踪迹,所以才以言语诈之。不料……”

“不料竟诈出医仙毒圣高徒一个。”包大人摇头笑道,“本府还未见过如此爱财之人,若不是公孙先生以升官发财诱之,他怕是死也不会承认吧。”

“这……”公孙先生捻须沉思,“那时学生察言观色,金校尉虽对学生所言十分向往,但最后让其下定决心的,似乎并非是高官厚禄……”

“难道是为了展护卫?”包大人失笑道,“公孙先生想太多了吧。”

“这个嘛……”公孙先生淡笑不语。

窗外,一道红影急急走过,一道白影步步紧追,不远处新搬家入住的某人似乎正在抱头碎碎念,旁边众人苦口婆心似在安慰。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对视一眼,微微摇头,继续在日渐热闹的环境中埋头批复公文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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