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楠堪堪收回要锤汤圆的手,看着院子中央一身白袍的路北北,此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也长高了不少。
路北北盘腿坐在汤圆身旁,望着元靖怀中的正儿笑道:“正儿长得确实像汤圆。”
汤圆撇嘴,用胳膊肘撞了撞路北北:“你凑什么热闹?他跟个面团子似的,哪儿像我?”
挨了师父眼瞪,汤圆才不情愿地噤了声。
“师姐……”
明若楠听着这声喊,知道路北北这定是要说正经事了。
只见他嘴角始终挂着笑,而这笑容也越发稳重:“我从前不想入仕,觉得像大小姐那般游戏人间,才是人生美事。可如今,我从你们身上,从朱大人、司将军身上,突然看到了些自己之前没注意过的事情。似乎读这么多书,却不报效大宣,这书,便是白读了。”
“北北……”
路北北望了眼汤圆笑道:“我天赋不如汤圆,当不了绝世高手,但我自幼读书万卷,兴许还算有些用。所以今日,我来,便是想让师姐和姑爷给我句准话,若是北上,能带上我吗?”
元靖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北北以后定是要当宰相的!”
明若楠瞪了元靖眼:“两个孩子闹就算了,怎么你也跟着裹乱?”
元靖挥了挥正儿的小手:“连咱儿子如今都六个月了,而且此去危机四伏,若你我万一有个好歹,那北北和汤圆,便是正儿最亲的人……”
路北北微怔:“姑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元靖笑着望向二人:“我们这趟去,胜败不知,但你俩必须要保证自己安全。若是……”他说着架着正儿的胳膊,将他递给汤圆,“若是我和你师父有个好歹,那正儿便交给你们了。”
汤圆微微愣着,对元靖这话似懂非懂。可路北北却是听懂了,他良久不语,半晌后才坚定地点了点头。
腊月初一,自请贬为庶民的八皇子,在西南郡昭告全大宣子民,将以清君侧为己任,出兵北上,为被残害的朱谷礼和司达等忠良报仇。
这檄文不过半个月,就传遍了大宣的每个州郡。
“这废太子不是个傻子么?怎么现在要争皇位了?”
“兄台,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他之前的傻都是装的!”
“当真?那‘西南有个女魔头,宫里有个傻太子’这话,岂不就是个笑话嘛!"
这人无奈叹道:“可不是么,依我看啊,这大宣要变天咯!”
“切,我看不见得!”这人小声道,“你没听说么,这朱谷礼就是明若楠杀的!西南这回无论如何,都不占理。不得人心,怎么能争得赢?”
“仁兄此话诧异,何为民心?在下曾到过西南郡,那处百姓安居乐业,岂不比你我等如今这般,战战兢兢度日要强?”
“我同意苏兄所言,这万民书,我可是不想写第二遍了……”
“嘘!你们小点儿声,妄议朝政,是要掉脑袋的!”
几人慌忙噤声,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暴雨,心里皆是打着自己的算盘。
这段日子西南来了不少人,城门守卫头都大了。元靖,甚至老谋深算的梁太师都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发展。
元靖此刻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城门外密密麻麻的人,有些茫然地挠了挠脑壳。 “这……这都是冲咱们来的?”
明若楠点头,怀里的正儿咯咯乐着,最近他除了咿咿呀呀,竟还会嗷呜嗷呜了,十分爱分享自己的感受。
“北北已经拟了个章程,请肖阆权和二狗一起去整编这堆杂牌军了。只是有几人,倒是挺让人意外的……”明若楠努着嘴指向他们,“你看那几个老头。”
元靖看着那堆正互相拱手行礼的老者,十分不解。
“他们是?”
“一堆落魄秀才,听说之前在茶馆酒肆整日声讨朝廷。看见那位没?”明若楠指着一个略有些驼背的老头,此人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着实不像什么好人,“听说是凉州城监牢塞不下了,才给他放出来的。”
元靖逗了逗儿子,始终觉得不太对:“凉州?”
“不错,这外头最远的是打中州来的。你算算,咱们这檄文发出才两个多月,兵都没开始练呢……”
元靖也没想到自己能有如此的号召力,他想起梁太师的话,也明白,并非因他是民心所向,而是因百姓被逼无奈,才将赌注押在了他身上。
这段日子,西南已经挤不下了,几位将军决定,将练兵之地改到了新安郡。好多来投军的人都是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毕竟就算檄文写得再冠冕堂皇,他们这举动,说到底还是造反……
既然是造反,便有风险。那有点儿身家的,定是都不敢冒这个险,皆持观望态度。来投奔西南的,大都是被朝廷逼得忍无可忍。
渝州、惠州、淮阴三地,赋税已提高到之前的三倍,百姓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粮食,最后自己却都落不到手里一粒米。即便这样,仍有不少还欠着朝廷税银,砸锅卖铁都补不上,走投无路之时,听说西南能吃饱,便把心一横,纷纷背着行囊来了。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明若楠也很是头疼。竟还有不少四五十的大叔拖家带口,甚至还有年过七旬的老者……
据京城行军起码上千里,明若楠十分担心这些老伯走一半,直接呜呼哀哉了。
主将元靖,整日同几位将军耗在一起,而明少主坐镇大后方,却愁得直挠头,只好干起了了老本行,带着大伙儿挖梯田、垦荒地!
新安郡将十多年前洪灾淹坏了的田地,重新开垦起来。广南郡在荒漠中种上胡杨,准备时机到了移些住户过去。四十五以上,军队不收的男子,连带着妇人、老者,都可以上明若楠这儿报名,大家一块儿开荒种地,屯田建房。
年纪大的,体力跟不上,就负责伙食或者运输。
明若楠在田间地头跳跃地不亦乐乎,可新迁徙来的百姓们却都是十分惊诧,哪儿有贵人亲自带着一块儿种地的道理?
他们习惯见着贵人要先叩拜再山呼,但这位却嫌他们浪费时间,往往百姓刚准备跪,明若楠便扛着锄头进山了。
转眼寒冬又至,可西南行军北上的号角始终未吹响。
全大宣的百姓都在翘首观望,不懂怎么这檄文发文都快一年了,两头却还没打起来……之前屯的粮食难不成白屯了?
京城里各种揣测的都有,勤政殿更是被众臣踏破了门槛,而争论的主题始终是为何西南还不出兵。有人猜测,他们是在屯粮,有人猜测他们是在练兵,还有人猜测他们是准备偷偷出兵……
而然真实原因,却是众人万万都不会猜到的。
只因嚷嚷着要出征的主将夫人,被按在家里,不让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