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跃进和潘教授带着香儿跑遍了pt市大小医院,从市里各大医院医生那里得不到确切的诊断,医生均建议速速转到医科大附属医院找神经内科专家就诊。
潘教授望着正值花季的表妹四肢无力、面色萎黄,正在遭受病魔的无情摧残,忧心忡忡地对老跃进说:“赶紧给香儿治疗好!赶紧联系下文发。”
远亲陈文发是省中医学院的教授,虽在省城工作已有三十多年,只要故乡有人寻求帮忙他从来不推脱。接到老跃进的电话后,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赶紧送过来!”
于是,老跃进和赋农闲的表哥卫国连夜租车带香儿到省城找亲戚。香儿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出远门,不是到繁华的都市求学游历,却是找医院看病。还好有古道热肠的陈教授夫妇接待,让这三个乡下“土包子”心里多少存点底,没那么毫无头绪。
他们在晚上八点多到达中医学院,陈教授已牵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在教工集资房小区门口等候多时了。
香儿由于晕车呕吐,早已在路上把胃酸都吐得一干二净。她就像一条精疲力尽的瘦犬,由父亲和表哥搀扶着勉强走路。
到了陈教授局促的家中,他的妻子女儿们为来客煮了夜宵,并聊了一些感兴趣的家乡的人和事。
陈教授给香儿问诊后,告诉他们这病属于神内科,不是他的专长。
“别担心,我明天早上带你们去医大附属医院找我同学陆曦,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安慰道。
陈教授有一个和山里英同样年纪的大女儿叫丽英,手脚关节扭曲半残,晚上香儿就和她同铺抵足而眠。
丽英说:“我和你妈是童年时要好的玩伴兼同学,我母亲和你阿嫲也是好朋友,她们不识字,天天督促我们要认真识字,说一天识一个字,一个月三十个字,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个字......”
她说,当年因为她父亲下乡妻儿不能带在身边,她在老家被重男轻女的祖母天天使唤去干农活做家务带弟妹,上学没鞋穿光脚丫走山路,感觉热了就下山涧洗手脚,日积月累,山泉的寒气侵入她本就孱弱的身躯,手脚开始红肿疼痛。
起初,她祖母只是买风湿膏给她贴,后来关节变形日益严重,疼得她日夜哭泣,抽搐发抖。她母亲只好将她背到城里高楼的土医生那里针灸了两三次,依然没有丝毫缓解。等两个月后写信叫她父亲回来,她已经“病入骨髓”了,身为医学院教授的父亲也无计可施。
从十一二岁开始,她就被判了“无期徒刑”,带着病痛的残身居家生活,与社会逐渐脱节。虽然后来陈教授生活条件好了,将妻儿们都接到省城自己身边照顾,但她因病情延误诊治无法挽回,病痛伴随着她的一生,也成了她和她父母一辈子心中深深的遗憾。
香儿听着丽英讲和她母亲的种种往事,摸摸自己微微发颤、麻木无力的手脚,想想未知迷茫的将来,内心五味杂陈,在陌生的黑暗中不知是怎么睡去的。
等她一觉醒来,天亮了。
陈教授妻子已安排好早餐,怕等下去医院要抽血什么的,没有让香儿吃。
出门时,丽英一直在站后面嘱咐老跃进:“老跃进啊,可一定要治好香儿的病哟!”
陈教授妻子特意往香儿的衣服口袋里塞了两枚温热的煮鸡蛋,慈爱地说:“等下肚子饿了吃哈。”
一股暖流在香儿心头荡漾,陈教授一家的善良令她感动了一辈子。多年以后,香儿路过省城抽空去探望他们,陈妻已故,留下门前长满杂草的菜地和生锈的锄头,退休多年的他和病残的女儿在中医学院的旧房子里相依为命。年过花甲的丽英告诉香儿,她的病痛一年比一年加重,她母亲死后落叶归根安葬在故乡莆田,她父亲不允许别人去动她遗留下的菜地和使用过的工具,就让它们荒芜着。
香儿内心感叹:“或许,这是他怀念妻子的一种独特方式吧!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深情!”
1998年2月里那个春寒料峭的清晨,陈教授带着香儿他们坐公车到医大附属医院,没费多少波折找到他的老同学陆医生。
陆医生马上开了检查单,让香儿去测肌力。因为检查的人太多,等了一天,下午医生下班前检测结果终于出来,陆医生立即给她开了入院单安排住院。
***满怀愁绪地挽着女儿,迈着沉重的步子去住院处交了入院费。
香儿看着表哥卫国帮父亲一起认真清点完那一叠尚余体温、面值不等的两千块多块钱后,将钱交给护士办理手续时,仿佛看见父亲苍黄消瘦的脸颊上挂着几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