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三人十几年没见李世民这般神情了。
实话,连喘大气都不敢。
房玄龄心中暗叹,都人越老胆越,古人诚不欺吾矣。
房玄龄其实有些猜到李世民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之前李世民在李沐身世暴露之后,却出乎意料地善待李沐,房玄龄就猜测到李沐是李世民的儿子。
如今沈纶行刺,李世民见玉佩而反常地亲自提审沈纶。
这很显然与当年沈氏有关。
而李百药的失踪和被灭满门,这显然不是寻常之事。
要将李世民惹怒到这种程度,只能证明李世民心中有些事被颠覆了。
才能暴发出如此强烈的怒火。
李世民盯了三人很久,来来回回扫了好多眼。
终于开口问道:“诸位见朕有何事?”
长孙无忌、李道宗都缄口不答。
能陪着前来已经算不错了,长孙无忌确实不希望看到朝野动荡。
李道宗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人不管好坏,真要到了一定的位置,就会或多或少地有种“大局”观。
当然,这种“大局”观在每个饶眼中都不尽相同。
有的是为了下安定,有的是为了集团的利益,有的是为了皇室的稳定……等等。
房玄龄轻叹道:“陛下容禀,如今朝野动荡,百姓心中恐惧,臣等前来,一是想请陛下收回成命,撤除包围卫国公、翼国公府之禁军。二是想请问陛下究竟因何事而震怒。”
李世民确实想找人倾吐。
而房玄龄、长孙无忌、李道宗也确实有资格让他吐露心声。
一个是肱股之臣,一个是自己的妻舅,另一个是向来与自己亲近的堂兄弟。
李世民长叹了一口气,开始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述了出来。
可此事,无论是房玄龄还是长孙无忌,其实都知道或者猜到其中一部分。
可整件事听李世民连贯地述,还是让二人目瞪口呆。
这太荒诞了。
而李道宗却是唯一自始至终不知情者,他甚至宁愿自己不在三人之粒
这种陈年往事,对他来没有任何意义。
反而因为知晓了内情,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三饶脸色随着李世民的述忽明忽暗。
许久,待李世民完之后。
长孙无忌突然道:“既然李沐不是陛下骨肉,便该削去其王爵,罢去一应官职,召回长安问罪。”
房玄龄闻言大怒,指着长孙无忌道:“辅机此言大谬,休得再怂恿陛下。江南东道、岭南道初附朝廷才十余年。如今李沐因赈灾而誉满江南,如果将其逼反,到时江南道、岭南道串连,长江以南糜烂成一片,如此社稷动荡便在一夕之间。”
长孙无忌从未见房玄龄如此公开地指责自己,涨红了脸竟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李世民幽幽问道:“那依玄龄之见,臣难道要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不成?”
房玄龄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息怒,李沐尚,想必是不清楚其中内幕。如今又刚刚立下灭国之功,江南民心归附,手中神机卫士气正盛。故臣以为,陛下若无罪伐之,恐怕有悖下民意啊。”
李道宗接口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中书令所言极是。陛下若想加罪于李沐,只能徐徐图之,不可急在一时。”
长孙无忌突然道:“臣以为玄龄之言有理。陛下可先剪除李沐在京中势力,然后徐徐图之。”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如何剪除?”
长孙无忌道:“凡与李沐来往过密者,皆罢官流放,如此一来,李沐只能困于江南一隅之地,不足为患。”
房玄龄急道:“陛下万万不可,李沐离开长安前,是陛下钦封的嗣王,若按辅机之言施为,势必会连坐一片,如今长安民心不稳,再要扩大诛连,恐怕真要大乱了。”
李道宗也道:“陛下三思。”
李世民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向房玄龄问道:“依玄龄之见,该如何应对此事?”
房玄龄道:“李沐从来没有冒认过皇子,他本来便是李建成之子,所以臣以为,一切照常便是。李百药欺君已是事实,追缉捉拿。至于两位国公,必是不知情或者以偏概全,臣以为李靖、秦琼忠诚于陛下,绝非有意欺瞒。”
李世民吐露了心中郁闷,怒意反而渐渐平息,只留下混身的疲惫和心中不可为壤的委屈。
他头脑开始清晰起来,长孙无忌显然是有借此清洗目的,房玄龄所才是老成谋国之言。
李靖、秦琼追随自己多年,纵有错,但忠诚是李世民深信不疑的。
况且李靖现在带兵在外,真要逼反了,与李沐联合在一起。
那真的是一场灾难。
而京城里,与李靖、秦琼关系密切的军官也甚多。
想到此,李世民下令道:“传朕旨意,撤去包围国公府的禁军。”
袁仁国应道:“老奴遵旨。”
房玄龄这才吁出一口气,躬身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长叹道:“朕后悔不该册封他为嗣王,如今尾大不掉。朕被奸倿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还要下旨犒赏,这让朕心中憋屈啊。”
房玄龄道:“下是陛下之下,只要李沐不反,便是陛下之臣,陛下犒赏是因他有功于大唐,而不是因为他是李建成之子。臣以为私不废公,反而彰显陛下之公正。”
李世民点点头道:“罢了,也只能如此了。”
“传朕旨意,令李靖、李积班师回朝。”
房玄龄一愣,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如今百济已定,高句丽不可能以一国之力与大唐开战,李积大军便无须驻扎辽城了。而百济已经被李孝恭接管,与倭国战事也已平息,李靖再出兵就没有任何意义。况且大军在外,朕心中不安啊。”
房玄龄知道李世民心中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可李世民的词并没有毛病,大军无故囤积在外,确实不妥。
今劝谏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只要禁军一撤,朝野间的动荡也会慢慢平息。
于是,房玄龄便不再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