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臻看了看穆小侯爷,又看了看他怀里的猫。
“哦!”穆小侯爷明白过来,笑道,“这是我养的猫,叫真真,情真意切的‘真’。”
杨臻在心中抹了一把汗:原来是我错意了呀……
“好名字,好名字。”杨臻夸了几句后,再一声告辞后与小厮离开了后院,由小厮送出了镇原侯府。
临走前,杨臻站在大门外回头看了看镇原侯府门楣上的匾额,心道:再也不想来这了!
他鲜少遇上无法控制的局面,于他而言,眼前之事从来都是尽在掌握,即便偶尔出乎意料他也能将事态稳定在谋算之内,但今日在镇原侯府他却一度失向,不仅想不到会发生何事,甚至在事情发生之后他竟还不知所措……
他可不喜欢这种没底的感觉。
没等杨臻踱到医馆,杜仲便迎面寻来了。
“秦大夫!”杜仲老远瞧见杨臻后就赶紧跑了过来,“可把您盼来了,刚才黄檗跑回来说师父他老人家被孙大人扣住了。”
怀春医馆的一众学徒挂的都是药名,诸如杜仲、黄檗、麦冬什么的,也不知是本名还是吴乃庸给他们起的“法号”。
“‘扣住了’是什么意思?”杨臻被他拉着快步往回走。这档子动胎气真没能治好?
杜仲急得话都说不明白了,嘟嘟噜噜说了一路,直到回了医馆见到黄檗,杨臻才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檗虽只有十四五岁,但是担得住事,再着急也还能把话讲明白:“孙大人家的十四姨太是受凉动了胎气,本来师父给她用过药后就没什么事了,可他家少爷跟他们表兄弟玩闹的时候掉进了池塘里,又把十四姨太吓着了,眼下孙家少爷的风寒之症正在难时,十四姨太又拖拖拉拉地不肯好,孙大人他们觉得是师父医治不当,给师父他老人家好一顿折腾呢!”
“师父他老人家上了年纪,怎么受得住……”杜仲摇骰子般地扯着杨臻的袖子晃道。
杨臻想把手抽出来,无奈杜仲扯得紧,他实在挣不开,摆眼间他瞧见了正眼巴巴望着他的黄檗。那副亮晶晶的眼睛生生让他想到了苏纬,一想到苏纬,他便难免念及那个与他有缘无分的石娃。
“我去把吴老先生换出来吧。”杨臻说。
“真的吗?”杜仲更激动了,瞬间攥紧了手中的袖子。
杨臻吸了口凉气,连忙把胳膊抽了出来。
杜仲掐到他胳膊上的肉了。
黄檗领着杨臻往城东走,邻近一家包子铺时,黄檗歪脑袋问:“秦大夫吃过晌饭了吗?”
杨臻抬了抬半边眉,咧嘴笑了笑,反正是去干活的,提前吃点也好,他斜了两步到包子铺买了四个包子,一垂手分给了黄檗两个。黄檗谢过后,与杨臻一起边吃边走。
“你跟你师父学了多久了?”杨臻问。
“我是九岁开始跟着师父的,如今已经五年了。”黄檗说。
杨臻长长地应了一声。他被送到林年爱跟前时也是九岁,如今他所有记忆的起点也是九岁那年睁开眼睛看见林年爱的时候。
“你杜仲师兄呢?我瞧他年纪也不小了。”杨臻笑道。
“师兄跟着师父好像有十几年了,连师兄他自己都说,他活这么大,有一半的日子是陪着师父过的。”黄檗乐呵呵地啃着包子说。
“你比你师兄可机灵太多了。”杨臻翻了个白眼说,“他只知道揪我的袖管儿。”
黄檗听了他这话,咯咯笑了好一会,说:“师兄他着急了就是这样,师父说这派忠厚让人很踏实。”
杨臻挑嘴笑了笑,他觉得黄檗这小子聪明,果然是没错。这小子眼明心亮,看事清楚,不过毕竟年纪小,没机会经历什么大事,自然不会晓得,忠厚老实的人是靠得住没错,不过也只限于小事之上,大事等老实人的话,只能喝西北风了。
黄檗麻利地吞掉两个包子,咂了咂手指头,抬眼偷看了杨臻一会说:“秦大夫,那个被孙家公子撞死的小叫花是您的徒弟?”
杨臻嚼包子的动作停了停,点了下头。
“那您……”黄檗犹豫犹豫,“打算怎么待那孙家公子?”
杨臻低眼看他,这就有点聪明得超边了。杨臻笑道:“你该不会觉得我此刻去庐州知府家是为了报复吧?”
黄檗似乎也发觉自己问得不对劲了,不过还是噘着嘴道:“反正要是我的话,我不想放过他,他明明那么坏。”
杨臻嘿笑一声说:“他若命中该绝,自然无需我费心。”
“哦……”黄檗终于没了方才的精神劲,俨然就是没在自己中意的话本子里看到期盼的结局。
他们二人到庐州知府的宅邸时,院中正乱得厉害。
他好不容易见到庐州知府孙守禄,说明来意后却劝不得孙守禄将吴乃庸放回去歇息。
孙守禄瞧着大概是活满半百了。他个头不高,短手短脚的,不过十分不相称的是他那双挂满了尾纹眼,年轻时肯定是双大眼。
“就你这点年纪,还能比得上他?”庄泽跟在孙守禄边上,扯着吴乃庸的麻袍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这老头子把人治坏了让你换走,回头你也好逃是不是?”
“你你……”吴乃庸被气得不行,皱皱干干的脖颈子上竟都能隐隐看出青筋的痕迹了。
杨臻冷眼瞧着这张歪脸,这家伙当时还没来得及看清从窗户飞进来的是人是鬼就被打晕了,自然不认得杨臻这个害他脸歪的罪魁祸首。
“敢问孙大人,贵夫人怀身几何了?”杨臻的目光跳过庄泽问孙守禄。
孙守禄斜眼看他,嗤鼻一声道:“七个月了。”
“这等月份还动胎气,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大人与其此刻论罪,倒不如让在下去试试。”杨臻说。
庄泽不肯放过,仍在提醒莫要放走庸医,不过孙守禄明显更在意自己的姨太和孩子,提防的目光在杨臻身上打了好几个来回后终于松口道:“来人呐,带他去翠纹姨太那儿瞧瞧。”
孙守禄眼瞅着丫鬟小厮领了杨臻去后,嘱咐庄泽安排人把吴乃庸看押起来后,也领着人去了他十四姨太的房中。
这中间左右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可当孙守禄再进到十四姨太的房中时,便听不到先前缠绵多日蚊吟般的呻吟声了。当下,他的第一反应是他十四姨太被方才那个野路子给治死了,登时一怒,大步来到榻前刚欲开骂,定睛一看发现十四姨太翠纹神色安详地阖着眼,不知是安稳入睡了还是撒手人寰了。
边上的丫鬟们瞧见自家老爷后连连道喜,个个称眼前这位秦大夫是华佗再世。
“这……”孙守禄尚且惊魂甫定,“这是没事了?”
杨臻起身道:“眼下是无碍了,不过这位夫人一番受凉受惊,孩子怕是不够足月了。”
“好好好!”孙守禄忙不迭地点头,“他们母子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孙守禄拉着杨臻的袖子往外走,一改早先爱答不理的倨傲模样道:“秦大夫呀,方才是本官眼拙,不识得真神,秦大夫可别往心里去啊!”
杨臻点头,耐着心性与他和颜悦色道:“孙大人说笑了,这是在下应该做的。”
“既然秦大夫来了,还得再去看看小儿,他早晨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眼下风寒正闹得厉害呢!”孙守禄说的虽是商量话,但却直接招呼人带着杨臻去了孙府少爷孙祖恩的房里。
“孙少爷的病在下自然是包在身上,不过吴老大夫还请大人放行。”杨臻同孙守禄边走边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孙守禄道,“有秦大夫在此,本官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