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齐姗姗的话让陌希仿佛又走入了那一年,那段如同失去主心骨般的岁月。
说到底,一切,又何尝不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守护着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在目睹苏衍止和洛婳之间的纠葛之后,又收到了那样的申明书,她怎么可能还有思考的余地?
向他质问吗?
她的尊严,早已为她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撄。
若不是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就连腹中的孩子,就连现在的岩岩,都不可能存在……
将那份标注有术后注意事项的流/产手术同意书的一半留给他,她不过是想让他知道,他既然能那么狠心,她便如他所愿,亲手拿掉这个孩子,拿掉这个属于两人的牵绊偿。
她只想让他知道,她可以比他更狠。
她走得很快,生怕一犹豫,便会如同之前的许多次那般心软,便会改变主意。
所以,她匆匆收拾了一切便离开了。
原本去伦敦的签证是她打算给自己放个假去旅游才办下来的,因为这个关系,她选择了飞往伦敦的机票。
而他,自然是不会知晓此前她办过这张签证,也不会知晓她办这张签证去旅游,不过是在目睹了他和洛婳之间的亲密之后想要给自己好好放个假,想要让自己沉淀下来,好好捋一捋她和他的关系……
会遇见左淮南,纯属意外。
那一场伦敦街头的意外相遇,仿佛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急性起病,根据症状初步判定为脑血栓,具体还得再做血糖、血脂、头部CT、心脏超声等检查。”
伴随着他沉稳有力的话语,他已经先一步做了急救措施。
“你好,Mosy。”在看了一眼她的工牌后,他极其自然地向她发出指示,“请帮忙扶住她。”
她后来才知道,他不是什么简单的医生,他在医学上享有的天赋与才华,可能将为人类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他的一位老同学Ansel还曾向她感慨:“Burgess是天生为医学而生的人,就他那个头脑,别说拿诺贝尔奖了,全人类历史都可能因他而改变。”
当然,感慨是一方面,吐槽却是另一方面。
“你能想象到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实验室里的场景吗?你能想象到出门时光鲜亮丽绅士风度十足的Burgess在实验室里胡子邋遢眼冒红血丝盯着一堆数据瞧的那副鬼样子吗?你能想象到他在外洁癖到令人发指在实验室却倒头就睡甚至连洗脸刷牙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忘记的程度吗?……还有一次更离谱,我一推实验室门,结果发现他直接就躺在地上堵门口了,问他为什么不去吊床上睡,他居然还理所当然地说同样都是睡有区别没?真是个可怕的疯子!”
当然,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
会和左淮南有第二次交集,是在陌希出席公司与法国来英代表进行的会晤时。
伦敦的房价和物价足以让人恨天,她的积蓄其实并不多,可她却独独没有碰苏衍止留给她的副卡。
生活就如同一把巨大的枷锁,将她牢牢锁在无法动弹的世界。
她为了一份安定疲于奔命,为了即将出世的孩子努力攒钱。
周一周五在当地龙头企业担任翻译,周六周日又得在品牌珠宝店担任导购,过大的负荷,到底还是会力不从心。
当身体出现负反应时,她果断辞去兼职。
那一天,公司与对方公司领导人进行会晤,她作为随行翻译陪同出席。
伦敦的商务桌到底还是不同于中国的酒桌文化,一码归一码,倒也不用遵循什么一醉方休之后这单子就归你这种策略。一个个都是真刀实枪地靠真本事说话。
陌希需要做的,便是配合方案策划的解说人员,现场翻译即可。
对方负责这个项目的是一位法国华侨,这样重要的场合,对方公司自然也带了翻译过来。
所以,在翻译选择的语言上,陌希斟酌了一下,在法语和中文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
她也知道,她这种做法是冒险的。
即使人家是法国华侨,你也不能要求人家对中文融会贯通。若他只是简单地知晓几个中文单词罢了,那么她今天的翻译,也便等于完全搞砸了这次谈判。
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赌了一把。
有一种文化,叫做祖国文化,有一种情怀,叫做故国情怀。
果然,在听到她的翻译之后,那位法国华侨第一时间伸手阻止了旁边的翻译,目露认真地听着她这边的翻译。
这场会晤,不得不说是顺利的。
事后双方转战西餐厅进行会餐,那位法国华侨还一个劲对她褒奖有加,眼神中,不自然地流露出了一抹不同寻常的光芒。
不同于中国人喜欢聚餐时稍显私密而弄个包厢坐坐,西餐厅视野开阔,牛排的正宗以及红酒的馥郁芬芳,让人沉醉。
餐毕,已是华灯初上。
几人走出餐厅,陌希刚告辞打算回去,没曾想却遇到了对方的绅士邀请:“我送你回去。”
说的,是中文。
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出自谁的口。
而那个人的脸上,丝毫不掩饰对她展露出来的浓厚兴趣。
国外的人到底不同国内,但凡对谁感兴趣,便会主动出击。
在国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华侨,自然也不例外。
第一反应,陌希便是有些懵圈。那眼神中赤果果的兴趣,她不是无法看出。尤其,还那么暧、昧地故意避开几个不会中文的领导人,而特意和她拉近关系地说着中文。
尤其餐桌上,他屡次三番和她交谈都是说的中文……
那一瞬,陌希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可拒绝的理由,绝对不能太强硬……
面上佯装淡定,绞尽脑汁,陌希在瞧见一个刚从车里下来将车交给侍应生的亚洲男子背影时,电光火石间,脑中没有多余的思考。
她急急说道:“噢,不好意思,我看到我男友了,我先去找他,回头他送我回去就行了。”
在那位法国华侨还没反应过来时,短高跟一踩,便往刚刚她瞄准的那个人走去。
虽然怀孕,但工作所需,她还是穿着高跟。
不过将之前极喜欢穿的十公分高跟换成了5cm高跟,小心注意着,她对自己完全有信心不会摔着。
“Darling,等等我!”
其实陌希的想法很简单,为了摆脱那位法国华侨,她先假装和这位先生相识,然后跟他不动声色地并排走几步路到餐厅内,然后待个几分钟等外头的那些人全部离开之后她再回去。
不过,该装的样子,还是得装的。
所以,她还是得提高声音叫住那个她想要依仗着做掩护的人。
当那个男人回转身,陌希一愣。
如果说,在全部都是东方人的面孔中想要记住其中一张有些困难,那么,在大部分都是西方人的面孔中想要记住一张特殊的东方人面孔,便显得简单多了。
尤其,还是左淮南这种让人印象深刻的面孔。
是他……那个,在街头偶遇,使唤过她的男人……
两人都认出了彼此,也难得,像左淮南这种沉浸在实验室数据中只对数据和患者感兴趣的人居然能够记住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的容貌。
“帮我一个忙。”压低声音,陌希察觉到身后还有人在看着,忙请求帮助。
似有所悟,左淮南倒也没有拆穿,而是任由她故意朝他靠近了几步,然后她的手便状似亲密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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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进了餐厅,在侍者引导下走向一张餐桌,陌希这才略显局促地松开左淮南的手臂。
然而,后者在她松开的那一瞬,却突地将她的手重新放回了原位:“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得帮我一个忙?”
那磁性的嗓音带着压低的深沉,犹如酒酿,带着丝丝甜腻气息。
可那丝甜腻,又恰到好处地止步于暧/昧。
他示意了一下已经在餐桌旁等着的女士:“这个忙,帮吗?”
陌希算是明白过来了,敢情他是想让她当挡箭牌。
他当了一回,她也当一回,公平合理,谁也不亏欠谁。
点了点头,陌希应承下来。
只不过,相比于刚刚左淮南那挡箭牌当得极为轻松,没有被人刁难,陌希这个挡箭牌当得,则颇为心酸了些。
还得时不时忍受对面女士血与泪般的控诉。
好在她早就锻炼出来了抗压能力,在这方面,可以完全将自己脱离出来。
刚刚那餐饭她倍感亚历山大并没有好好品尝,这会儿有免费的晚餐,自然是补足刚刚的遗憾。
不管对面女士如何失去优雅的气质朝着她喷口水,她都处事不惊般埋首面前的餐点,时不时问旁边的人一句:“Darling,你要这个吗?”
或者来一句:“Darling,他们家厨师这个玉米浓汤做得不错。”
“Darling,这个周末咱们去哪里逛?”
亦或者,给对面的女士递一杯水过去:“请润润嗓子。”
……
总之,完全是将自己代入了角色中,尽情且尽责地演绎着,争取服务到位。
对面的女士即使教养再好也忍受不下去了,直接就将刀叉一放提着包走人了,瞧那脸色,还真不是一般的气恼啊……
怀孕的女人除了嗜吃,还有嗜睡,陌希为了不将工作带回家,中午的午休时间基本都会处于忙碌状态,所以晚上的话会选择早睡。
这会儿有些晚了,吃得也差不多了,她便起身告辞。
“Burgess.”男人以着好听的标准伦敦音自我介绍,继而又用中文试探道,“左淮南。”
明白他的意思,毕竟亚洲面孔的中日韩三国就有些难以区分。
别人这么大方正色,她自然也不能扭捏,陌希也自我介绍:“Mosy,陌希,中国人,T城人士。”
对于她如此坦率,左淮南唇角似有弧度轻扬了一下,继而又消失无踪:“从T城特地跑来伦敦工作?”
“那你不也一样?好好的祖国不待,跑来伦敦淘金?”
并没有反驳她的话,左淮南招呼侍者结账。
陌希在他把卡递出去之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感谢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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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插曲,并没有在她心底留有多么深刻的存在。
日子照样过,而她,照样忙碌地过着每一天。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会和左淮南再次相遇……
自从辞去兼职之后,她难得能够有个清闲的周六周日,也难得能出去算是真正意义上地在伦敦地界上给自己放个假。
泰晤士河畔,那会儿的大本钟钟楼已经正式改名为伊丽莎白塔。作为伦敦的地标性建筑,吸引了不少人。
扑面而来的暖风让她舒畅,可腹部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下意识便痛得整张脸都揪疼到一起,下意识便弯下了腰。
周围突然间围了好些人,好心的路人将她扶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每走一步,她都觉得疼得厉害。
等到坐在长椅上,她只觉得仿佛她的一生都走完了。
“Mosy?”也便是在这时,一个清润带着不确定的熟悉嗓音入了耳,磁性依旧,他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逆光中,她努力抬起头,眯着眼,才算是瞧清楚了朝她走来的人。
左淮南……
休闲的英伦风服饰,他随性自然,颀长的身影在阳光下沐浴着耀眼的光芒。那一瞬,仿佛天地间融汇的芳华,席卷而来。
“左……淮南?”
“放轻松,告诉我你现在的感觉。是腹部间歇性疼痛吗?”
安抚着她的情绪,他蹲下/身,半跪在她身前。
并没有贸贸然出手检查,而是先向她确认情况。
陌希感激于他的出现,也感谢他的细心,她咬紧了的唇逐渐放松,只来得及朝他恳求:“左……左淮南,请你帮我……保住我的孩子……”
下意识的反应,自己肚中的宝宝可能会出现。
这也许是每个孕期中的母亲都会担忧的问题。
一旦上厕所出血,一旦肚子发生疼痛,便觉得是流/产的征兆。
她,自然也不会例外。
那么一瞬,她似乎觉察到半跪在她面前的男人俊脸上那抹惊诧。那般明显,明显到他明明前一瞬还在努力安抚着她的情绪,后一瞬便嘎然而止,甚至身体有些微微的僵硬。
等到陌希从医院幽幽醒转,便瞧见了一直坐在她病床旁的左淮南。
他的神色并不太好看。
见她醒来,他复述着主治医生的话:“医生开了保胎的方子,你得注意别让自己太累,最好注意对电脑时间控制在五小时以内。”
继而,他直视着她:“我觉得你有必要打电话给你丈夫让他好好照顾你和孩子。”
垂下眸,陌希唇畔的苦涩一闪而逝,语气淡然到那些过往云烟真的不曾伤害到她:“我刚和男友分手,单身狗一枚,孩子是我一个人的。”
---题外话---现实生活中,一个孩子可能不会在出生之后的短短几年就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却也有一些从出生起便承受着其他孩子也许一生都不会承受的伤害。写岩岩的遭遇,只想提醒一些父母,记得照顾孩子时,别让自己的视线从他们身上离开太久。因为这导致的最终结果,可能会是一个幸福家庭的支离破碎。PS:今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