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暮色沉沉,晚风习习。
少年点燃火堆,独自坐在路边。
说是独自也不算准确,因为在他不远处,还有个形单影只的武夫杨奉春。
火光微弱,依稀落在他的身上,却好像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见。
杨奉春,分明就在那,却没有火光下的影子。
面对这类不速之客,少年敬而远之。
不仅如此,李成蹊连试探的心思都强行压下,只在火堆边独自打坐。
突然,天空响起一声轰隆声,接着一道风紧扯呼的声音直坠云海,撕裂了重重云幕,咣地一声砸在了他俩的正中间,掀起满天的灰尘。
“这是什么鬼?”
不可一世的杨奉春见来者,豁然起身,体内真气汹涌流转,抬手就是一拳递出。
“什么鬼,怎么一回人间就有人打我?”
来者一手往前,轻轻一握,拳风消散;另一只手拎着酒壶往嘴里灌酒,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酒味扑鼻。
定睛一看,来者身着天青色碎云袍,头上别了个古朴的木制发簪,发簪间隐约露出模糊不清的字迹。
杨奉春目露凶光,气机流转,跨步而动,拳出惊雷。
“这兄弟什么鬼,怎么没完没了?”
来者一手悬停酒壶,打了个饱嗝;接着往前一步,一掌平推,抵住他的拳头。
“昔我来兮雨雪霏,今我来兮战鼓擂?”
杨奉春眼中杀意显露,出拳之臂血气弥漫,犹如虎啸之势,再次往前一冲。
来者抖了抖酒壶,一边问道,“少年,可有酒否?”
一边合拢五指,轻描淡写地溢散一缕缕云气,轻呼一声,云气如水,自他掌心流向杨奉春的血气。
刹那间,血气全无。
再看他将酒壶挂在腰间,五指握住杨奉春的拳头,轻飘飘地向后一拉,空出来的那只手匆匆握拳,一拳打在杨奉春的胸口。
“走你!!!”
“少年,酒管够否?”
来者笑问。
“敢问武夫尊姓大名?”
李成蹊抛去酒葫,拱手抱拳,以礼相待。
“东胜神洲津沽人士东方白。”
“任天河、落尽玉杯空,东方白。”
正在装酒的东方白手一抖,面露惊讶,“失态失态,没想到少年郎还是有些墨水的。”
李成蹊笑而不语,惊讶是假,骗酒是真,分明是不想还我酒葫,找个借口想多装些酒。
东方白瞥到少年的眼神,嘿嘿一笑,假装手一抖,又装了不少酒,意犹未尽道,“你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命苦啊,游离在灞陵桥天空之外,却又被拘束在天空,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可得多带点东西回去。”
东方白百般不舍地将酒葫抛给少年,“这东西天生地养,可不多见,你好好收藏,别真送了人。”
天外天?!
李成蹊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武夫或许和现在的武夫不太一样,甚至和游走在人间的武夫都不一样。
“你们是征战武神之路的武夫?”
东方白乐呵地笑出声,“少年知道的不少嘛。”
“真的存在武神之路?”
东方白摸了摸发簪,露出怀旧的神情,“武神之路从来都在,只是被步忧郁那个小疯子打断了层。”
“您也知道步忧郁?”
“五百年前,可不就是因为这小疯子,害得我们这些人被迫登上武神之路,而他自己则被武神封入刑陵。”
“您是五百年前的强者?”
东方白喝了口酒,连道好几声好酒,“你是想问,我和步忧郁谁更强吧。”
“看得出来,你小子心有所系,始终跨不出那一步。”
“不过没关系的,我辈武夫生来孤且直,总有一天你也会走上孤直这条路。”
“是孤直,不是固执。”
东方白喝了少年的酒,碎云袍一抖,云气滚滚,径直钻入少年的体内,“要想成为最强的武夫,当心无所束,你不行,至少这一辈都不行。”
东方白还想说话,夜空之上骤然响起轰轰雷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云幕现身。
“武神最坑人,非要设置第五关截断我等与人间的联系。”
“少年,别想着做最强武夫,很无趣的,先试着完成心中的那件事,再来做这件事。”
说罢,来也匆匆的他纵身,直冲云霄,引发九天雷鸣电闪。
忽而,天地重归平静。
杨奉春又回来此处,眉头紧皱。
“吴方隅,你认识那个人?”
“杨奉春,你是赴戎机的武夫?”
杨奉春仰头大笑,“你去问问,我隋炀窟和赴戎机有何干系,再来问话?”
李成蹊提起酒葫,小酌一口。
“东方白,是何许人也?”
“津沽东方白,落尽人间仙。”
“落尽人间仙?”
“没错,落尽人间仙,东方白在的年代,哪有什么十大武夫,连后来的武魁步忧郁有机会出世,也是因为他从第五关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杨奉春原地坐下,拎着云壶,左右摇晃,哗哗作响。
“总之,东方白,最好不要再回人间。”
李成蹊仰望天穹,神色肃穆,能让眼前隋炀窟武夫如此忌惮的人,果然非同凡响。
“若是他真的回到人间?”
杨奉春抬头喝了口酒,咂了咂嘴,“无非是人间再来次盛世太平。”
“津沽东方白,说是来自东胜神洲,可他压根就是道家行走世间的俗家代言人。”
杨奉春一把捏碎手中的云壶,又心疼壶中的酒,快速收拢云气为壶,重新装满。
“步忧郁也好,十七显侠也罢,这两个武魁在东方白面前压根就没出世的机会。”
李成蹊越发艳羡。
“是东方白用他的隐世不出,换来后世武夫的登顶?”
杨奉春起身,以拳向天,“武道一途,不只讲究天赋,更在乎传道。”
“步忧郁的武魁之身,一方面是赴戎机倾力栽培,为他蓄势养望,引来不知多少武夫做他的踏脚石;另一方面,也是灞陵桥先辈甘愿让位,给他个登顶武魁的机会。”
杨奉春言语中,艳羡之意溢于言表。
“步忧郁登临武魁,不负众望,横扫整座灞陵桥的武夫。”
“真正做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杨奉春陡然收拳,颇为不忿,“要不是武神忌惮他,怎么可能会破例将他镇压刑陵,足足耽搁了五百年的修行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