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气魄,还敢出城传讯,看我今个不抽你筋扒你皮,好叫你知道知道我赴戎机的刑罚。”窃夫一脸凶相,一拳打碎身下之人的肩胛骨。
“路拾夫长,放任他如此作为,未免不妥吧。”其余窃夫见状,心生骇然。
“他心性如此,虽于理不合,但情有可原。”路拾夫长靠在城墙,紧闭双眼。
这一夜出城武者估摸着不下于二十人,光他这边就地打杀者八人,废除修为者十二人,擒回者六人,还有些流窜别处的武者,也不知翔兄那边有没有处理干净。
此时,那名凶性极重的窃夫正在折磨仅剩的一人,“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一个两个都不肯说,现在轮到你。”
这人脸色如常,“尽管来吧,我若是皱了个眉头,就不是我桃城儿郎。”
“报拾夫长,那边已收到通知,正在往这边赶来。”忽然,有位去而复返的赴戎机武者神色欣喜地跑回,脸上写满了胜券在握。
闭目养神的路拾夫长闻声,放声大笑,“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我们正束手无策,城内居然有人给我们送解决办法。”
城头正假寐的佰夫长猛然惊醒,沉声问道,“难道先前那道烟火便是信号,是有人意图借机暗度陈仓,偷偷离开我桃城通风报信?”
脸色忧郁的巡城郎听闻城下的动静,心怀感伤,“回佰夫长的话,照城下的声音来看,想来是有人私自出城。”
“报佰夫长,宣侠口谕,务必保住出城儿郎的性命,此外务必等他到来,再开城门。”有巡城郎神情焦急地跑来。
得到口谕,确认无误后,佰夫长脸色阴晴不定,“这群蠢货,大雪铺地,出城必有踪迹可循。以赴戎机武者临闾关的修为,有一个算一个,但凡除了城都是有去无回。”
“若非宣侠仁心慈善,不忍我桃城儿郎牺牲性命,早就派兵遣将前往新野县求助。可这群蠢货倒好,看不清形势,还自作聪明,一意孤行。”
佰夫长骂骂咧咧,毫无对出城武者的敬意。
“佰夫长,他们也是好心,希冀出城求救,哪怕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您怎么能如此羞辱他们?”在旁的巡城郎愤怒地质问道。
“好心办坏事,你懂不?一旦武者出了城必定会留下脚印,被人给逮着,绝对没有例外。”佰夫长神色坚定,沉声回道,“没有三思而后行,哪怕是付出性命,一心行侠仗义,也不过是游侠之勇,匹夫逞强,得不到该有的结果。”
“我辈行侠,一为侠肝义胆,顶天立地,另一为深思熟虑,脚踏实地,绝对不能孤勇敢为,不计后果。”
巡城郎是个听人说话的好儿郎,脸色忧郁,自我否定道,“难道他们真的做错了事?”
谁料佰夫长画风一变,柔声安慰道,“小错也有,但侠义可嘉,其心可表日月。”
“城头的无胆鼠辈听好,现在你桃城儿郎落在我们的手中,要不想大好儿郎没了命,即刻开城。”窃夫恨恨放开手中的武者,高声吼道。
“无耻窃夫,有本事你们上来,光明正大打一场,挟持人质算什么本事?”佰夫长插科打诨道。
“有本事你们下来,我们打一架试试。”窃夫高声笑道。
“有本事你们上来啊,我虚位以待。”佰夫长立马还击。
“有本事你下来,看劳资不折断你的三条腿。”窃夫大声吼道。
“有本事你上来,看我不让你尝尝什么叫金枪?”佰夫长一脸得意。
巡城郎无地自容,小声劝道,“佰夫长,形象,注意点形象,城内百姓都听得到你的声音。”
佰夫长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回道,“我又不是封侠,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做甚?说不准哪家姑娘听我的自述,反而拦都拦不住,非要以身相许,也是桩大好姻缘。”
巡城郎一脸羞红。
城下窃夫不甘示弱,抬头吼道,“三息之内,银样蜡枪头,也敢在劳资面前得瑟。”
路拾夫长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低声骂道,“一脸凶相也就罢了,学什么一脸污秽,非要做个面目可憎,相貌猥琐之人?”
窃夫赶忙收了乖张,沉声叫道,“桃城尽是些无胆鼠类,只会派些虾兵蟹将,一抓一个准,还成群结队的送人头。”
正在这时,城内大道也是热闹非凡。
“郑宣侠,我儿虽然尚未成家,但是他已及冠,所行之事皆由自己,犯下的过错也当一力承担。”
十几位蓄胡明志的中年男人堵住一位气息沉重的武者,神情肃穆地劝阻。
“若是牺牲我等儿郎,能换来桃城基业不朽,我等与有荣焉。”
郑宣侠郑睿庆将心一横,铁了心回道,“我身为桃城宣侠,行侠为民,责无旁贷。”
“宣侠,牺牲一人,保全万人,我等儿郎泉下有知,尚可安息。”说话之人声泪俱下,“桃城危急,多事之秋,实在担不起风险。”
“城外窃夫看似十二人,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城内必定有窃夫潜伏其中,隐忍不出,先前斩杀的一波波武者就是先例。”
“还望宣侠深明大义,狠心牺牲那群儿郎,保全我桃城。”
郑宣侠上前,扶起半躬腰的长者,“三老,还望尔等起身,不要为难睿庆。”
长者拒不起身,哭声中夹杂着坚定,“今夜出城儿郎,有我三老的嫡系长孙,根正苗红,哪怕生前身后皆无名望,我等对他们的行经也无怨无悔,反而倍感欣慰。”
郑宣侠见三老实在扶不起身,拱手抱拳,举过头顶,“诸位有所不知,梦宣侠曾到访我桃城,与某位儿郎有所接触。”
三老神色微动,“郑宣侠此话当真?”
郑宣侠双手一拱,“睿庆怎敢有瞒三老,梦宣侠确实到访此处。”
三老神情大定,“我等愿相信郑宣侠,但城门不可开。”
郑宣侠重重点头,“我明白三老的意思,只管消磨时光,熬到县城来援。”
三老面色如常,“还望宣侠以大局为重。”
“三老与诸位豪绅尽管放心,我定当保全桃城的同时,救下诸位的后裔。”郑宣侠沉声回道。
“桃城城门不可开,其他事听天命尽人事。”三老郑重叮嘱。
郑宣侠不敢犹豫,当即应下,更主动请求道,“三老与诸位豪绅,还请速回府邸,坐镇街道,城内窃夫尚未摘除干净,并不是安全之地。”
三老立刻答应,“我等这就返回府邸,静候佳音。”
郑宣侠低头送别颤巍巍的三老,眼神黯淡。
封侠无能,以至于不能威慑一方,竟然被区区窃夫堵城,连累年岁已高的三老,实在是诚惶诚恐,羞愧难当。
当三老和豪绅离去,郑宣侠一脸英气,“传令下去,全城戒备,命余拾夫长打开兵械坊,取出破城重弩与破元弓。一旦遇上形迹可疑的武者,就地格杀,后果由我独自承担。”
紧随其后的巡城郎恭首称是,转身离去。
城外,李成蹊与耿宇飞同行,赶到叫声的出处之时,恰好见到窃夫刚刚杀完人,正折磨最后一人。
不等耿宇飞冲动行事,李成蹊一把将他按在地上,“耿昭侠,请恕方隅无礼。”
“按住我,死死地按住我。”耿宇飞哭喊道,“我知道我不该去,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李成蹊默然无声,绝无劝告他的念头。
“那是我桃城儿郎,是我等临危受命,甘愿赴死的好儿郎,他本不该死,都怪我一意孤行,偏要出城求援。”
“都怪我,我罪该万死啊……”
李成蹊死死按紧他的后颈,任他如何挣扎都不松手,“当务之急是如何救人,而不是自怨自艾。”
“我等临行前,自认为清剿大部分窃夫,但是每个人心里明白,窃夫是杀之不尽的。哪怕杀了真正的窃夫,一旦这伙窃夫入城,杀念一起,城内野修武者必将趁火打劫,祸乱我桃城。”
“我知道。”稚嫩的声音满是坚信不疑,“我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财帛动人心,不是窃夫不可灭,是人心不可止恶。”
“无论是信仰横行的神圣时代,还是统治阶级的封禅时代,或是宣扬侠义的封侠时代,恶心不可止,贪念不可绝。”
若是郑宣侠或者梦宣侠来说这番话,耿宇飞只觉得理所当然,但是背上的少年才几岁?
八岁?
九岁?
或者十岁?
个头不高,其貌不扬,除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浑身上下看不出任何朝气。
“你难道是驻颜有术的通天高人,或者幻化人形的妖精?”
李成蹊摇了摇头,当然是耿宇飞看不清的落寞神态,“我曾经不巧遇到过这种事,不仅深陷其中,还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望着一乡之地沦为战场。”
“到最后活下来,还是在前人的庇护下,侥幸逃脱。”
耿宇飞黯然无声。
“我和赴戎机打过交道,以他们的行事,从来都是力求万无一失,一旦准备发动攻城之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李成蹊慢慢讲述,“眼前十二人看似战力极高,但我深信绝对不止这些人。”
“城内窃夫是中流砥柱,意欲里应外合,打通城门的同时,清洗整座桃城,最终目的未必是攻陷桃城,至少也会让桃城伤亡过半,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巡城郎封侠。”
“城外窃夫必定有所呼应,一旦城门洞开,蛰伏在外的窃夫必定现身,趁机入城。”
耿宇飞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你是说,城外不只十二位窃夫?”
“我曾佯装探路,得知通往桃城的山贼中藏有拾夫长一名,城南城北又各有拾夫长一名。而赴戎机又是以十二人为一拾,很难不让人怀疑暗中藏着十二位窃夫。”
“如果是真的隐藏起来,不敢公诸于众,是否说明这十二人杀力极强,足以有一槌定音的作用?”
李成蹊回顾新野县,并未言明,“或许梦宣侠这趟回去,并不能请来县城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