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儿,梅花香,香飘南国美味长;二杯酒儿,杏花开,开怀畅饮喜飞来;三杯酒儿,桃花红,红炉暖角塞天宫……”
“四杯酒儿,月春何,和合二圣笑颜多;五杯酒儿,竹叶春,春明两朝到如今。六杯酒儿,祝告天,天生凑合并蒂莲……”
风雪交加,一辆羊车缓缓行进,车上的两位少年欢快地唱着歌,歌声回荡。
倏然,正在扭腰的少年神情一怔,面带愤恨地骂道,“该死,又到了这段地界,又得和那群人打交道。”
在他边上的少年脸色一变,连忙放缓车速,警惕地问道,“阿酒,那群人是谁?”
画阿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愤怒地眺望远方,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憎恶。
在他们的前方,突兀惊现两座大山,山势陡峭,南北横向几十多里。
两山交接地段是条坦荡的峡道,道路平坦,长度不足两里,但其两侧山壁垂直险峻,极难攀登。
若是绕道而行,半个小时的功夫愣是得多走一两天的功夫。再加上风雪当道,没个三四天肯定是走不回大道。
李成蹊见他不回话,立马催促道,“阿酒,真要有突发情况,你得及时告诉我,我也好早作准备。”
只见画阿酒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道,“峡道易守难攻,坐落了群守规矩的山贼。”
“山贼之流,有何规矩可言???”李成蹊闻言,眉头一皱,微微露出怒意。
“这群山贼拦路抢劫多年,从未伤人性命,只是奉行以物换物的规矩。因此,不少过路人都愿意和他们做无伤大雅的买卖。只不过,他们的买卖都是强买强卖,不讨人喜欢。”
李成蹊闻言,心生怯意,提议道,“我俩不妨绕点远路,避开这伙人?”
画阿酒果断拒绝,像是在给自己鼓气,“时不我待,我俩必须走这。生意人,最重要的是讲诚信,一旦耽误了时机,且不说影响买家对我画家的印象,也有损阿爹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
李成蹊对于这种沉重感,谈不上认同,但对画阿酒的勇敢颇为认同,于是他神色坚决地回道,“走他一遍也无妨。但是画师傅如何应对,你要和我说个明白,也好让我心里明白这群人是好是坏。”
画阿酒眼见峡道越来越近,沉声回道,“规矩上,阿爹以奉酒为名,权当孝敬,偶尔会奉承些好话。”
李成蹊静静听完他的细出简入,微微颔首应允,“我俩照葫芦画瓢,只管奉行画师傅的规矩,处处小心点行事。”
画阿酒满脸忧郁,也不说话。
然后,两位各怀心事的少年驶进峡道,久久不见人影。
临近半道,一伙山贼果真从天而降,杀气腾腾地拦住去路。
李成蹊当机立断,高声喊道,“诸位英雄好汉,有话好说,切莫动手。”
哪怕是久经沙场,历经生死,李成蹊依旧是九岁的少年郎,尽管他的声音充满诚意,但是落在旁人的耳中,依然充满了稚嫩。
所以,山贼们毫不客气地极尽侮辱之词,甚至有人叫嚣道,“哪里来的小崽子,断了奶没?也敢学人家跑来压车???真当我【断龙沟】没人不成???”
相较于李成蹊的佯装畏惧,画阿酒没有流露丝毫的害怕,只是不情不愿地高声回道,“洞溪里画家酿酒师,画阿酒前来报到。”
站在最前方的贼首故作惊讶地调侃道,“原来是名扬四方的画小酒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画阿酒与山贼历来不言语,更无亲近之意,此刻见他嘲讽,强忍着心头的躁动,“依照规矩,画家奉酒一坛,你们就要放行。”
贼首特意掏了掏耳朵,伸手一吹,故作罔闻地大声笑道,“画小酒师,你在说啥,爷爷耳朵不舒服,听的不是太清楚唉。”
画阿酒满脸愁容,隐约有怒意浮现。
李成蹊见他这般,急忙替他回道,“回大当家的话,规矩在上,画家奉美酒二坛。”
贼首见着李成蹊,眼神一亮,哪怕是他刻意藏拙,可那股骨子里的气质叫人不敢心生轻视,但贼首有恃无恐,佯装还是没听到,故意晾着他。
在他边上的山贼讥笑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儿,爷爷们在此风吹日晒,二坛酒可远远不够打发我们让路。”
画阿酒怒气冲冲,愤而起身,“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贼首捧腹大笑,“小兔崽子,爷爷今个就欺负你,你能奈我何?”
画阿酒当仁不让,立马就要回骂过去,可李成蹊深知言语的杀伤力,一把按住他的肩头,不卑不亢地回道,“回大当家的话,阿酒年岁尚小,一时冲动,还望大当家的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贼首越发笑意猖狂,忽然间嗓音阴沉地问道,“出门在外,生死自负,可不会谁因为他年岁小,犯了错就不用责罚。退一步说,我又不是他亲爹,为什么要惯着他的臭脾气?”
“除非,他喊我两声爹,我也能考虑考虑放行。”
贼首话音落下,峡道里顿时哄堂大笑。
李成蹊立即一脸惶恐,“大当家的,有话好说,我们年纪轻轻跑趟买卖,也是不容易的事情,还望大当家给让个路,就当行个好事。”
画阿酒气不可遏,怒目瞪视贼首。
贼首对此当然视而不见,轻飘飘地说道,“我瞧你小子也不是个普通人,不妨你自己呼两巴掌,我可能会酌情放了你。”
话音还未落地,李成蹊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两巴掌扇下去,语气谦卑地问道,“大当家的,可消消气否?”
贼首眼神由晴转阴,一脸警惕地哼道,“好小子,爷爷在此拦路七八载,你小子是第一个让我心生忌惮的。”
这句话还没说完,先前出言不逊的山贼立马气机涌动,当众跳出,眨眼间来到李成蹊的身前,一拳递出。
碰!
贼首眼神死死盯紧他,眼睁睁望着那被击飞的声音,愣是没听到他的喊声。
“高大哥,这是个练家子,体魄不容小觑。”山贼一拳得手,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越发地心思复杂。
“公弼不要恋战,速速回来。”贼首闻言,眼神晦暗不明,强忍着心头的杀意,断然挥手放行,“小子,记住下令伤你的武者名叫高翥,以后若想寻仇,只管来断龙沟找我。”
山贼公弼闻声,立马想要高声反驳,只见高翥眼神一冷,压住他的念头。
被击飞的李成蹊面无表情地起身,拍了拍后背的灰尘,纵身跳回车上,拱手抱拳道,“高大当家的只管放心,小子绝对不会事后报复。”
说罢,少年抱起两坛酒,随手抛给大当家的,“照着规矩,一坛酒买一路平安,我这两坛酒可保来回。”
高翥眼神阴鸷,伸手接过一坛酒,脚步连连后退三步。
公弼伸手接酒坛,足足退了十步才气息不稳地站住。
“好小子,我果真没有看走眼。”高翥猛地跳上羊车,挥手散去众人,独自与之同行,“不介意我搭一程便车吧。”
李成蹊笑了笑,镇定自如地坐在他和画阿酒的中间,“高大当家愿意同行,我实在是受宠若惊。”
“阿酒,高大当家赏脸同行,去了买家那边,怎么也得好好和人炫耀炫耀。”李成蹊在他耳边高声得瑟道,然后又低声提醒道,“山高水远,休要意气用事。”
身着布衣的高翥浓须黑眉,坐在边上捏着胡须,若有所思。
一路无话不提,眼看就要出了峡道,高翥貌似压不住心头的疑惑,沉声追问道,“先前为何不肯动手反抗?要知道凭你一己之力,我们这群人在劫难逃。”
李成蹊想了想,认真回道,“一时动手一时爽,但画师傅家难免祸患无穷。”
“除了我们这群人,就没了山贼,哪里来的危险可言?”高翥一声叹息。
“我听阿酒提过,你们行事还算有些底线,并不伤人性命。”李成蹊答非所问。
“为了点蝇头小利,伤人性命不划算。”高翥平静回道。
“我曾听朋友讲过,在他们那边,有些地方官员巧立名目,比你们拦路抢劫更让人畏之如虎。”李成蹊侃侃而谈。
“小小年纪,心机如渊,叫我怎敢放任你成长?”高翥猛地杀机侧漏,抬手一拳轰出。
只见李成蹊不躲不闪,坦然受之一拳,身影嗖地一声再次被击飞,重重地撞在山石。
而他对此视而不见,平静地落回原点,“高大当家,明人不说暗话,我无意刁难你,更不会事后寻仇。”
高翥哪里敢信这话,浑身气机不断攀升,语气冰冷地问道,“难道是画师傅请你出山,特意针对我等?”
李成蹊吐了口气,淡然笑道,“高大当家真的多虑了,画师傅家人心良善,哪里会算计你们。”
这一刻,高翥冷哼一声,猛然鼓气如炸雷,抬手一拳将李成蹊击飞,随后腾身一脚将他踩进石壁,“你究竟是谁,又到底是受谁指使?”
“洞溪里少年李成蹊。”
高翥见他安然无恙,气息平稳,哪里还敢动手,连忙拉开两人的距离,“李成蹊,我高翥认栽了。”
始终平静的李成蹊淡淡地笑道,“我并非受人指使,更无心为难大当家。”
哪怕他一而再再而三强调自己无心算计,可是高翥依旧固执地认为他有所图谋,冷冷地抱拳说道,“李成蹊,是我高翥看走了眼,日后寻仇,我心甘情愿。”
李成蹊一脸茫然,终于意识到双方难以沟通,只好抱拳挥别,“高大当家,山高水远,大家都别往心里去。”
这时,公弼去而复返,沉声问道,“大哥,桌上还缺你这个大东家,怎么还不快点回来?”
高翥凝神远望,已然不见李成蹊的身影,冷声回道,“这个少年不简单,恐怕我们时日无多也。”
公弼知晓少年厉害,但他自视甚高,不以为然地笑道,“再不简单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小毛孩子,能对咱们翻起多大的浪花?”
高翥眼神凌厉,忧心忡忡道,“怕就怕少年不只是少年,还是他背后所代表的意思。”
“连个武者都没有的洞溪里,有何可惧?屁大点的地盘,也敢对咱们出言不逊?你看那个少年不是连还手都不敢!”公弼轻蔑地笑道。
高翥闷不做声,“你先回去,我自己冷静一会儿。”
公弼欲言又止。
“回去,别在我眼前扰我清净。”高翥重哼一声。
公弼摇了摇头,转身回返,心头还在琢磨待会儿要怎么大杀四方,赢得其他兄弟屁滚尿流。
等到四下无人,高翥吹了声口哨,就见一只苍鹰笔直垂落,恰好落在他的肩头,然后他才开口说道,“高羽,替我转告大哥,好好留意一下李成蹊。”
苍鹰嘹亮叫了一声,振翅飞向高空。
“李成蹊,李成蹊,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