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高悬,阴风凄凄。
黑漆漆的汴京街道上,展昭、白玉堂这两位号称在刀口打滚的江湖老手,此时望着眼前这张熟悉万分的“美人脸”,也觉背后阵阵发凉,二人同时松手,将抬起的叫花子又放在稻草堆上。
“猫、猫儿,这人——”白玉堂桃花眼瞪得滴溜圆,嘴皮子难得的有点哆嗦。
展昭眉头紧蹙,又细细将那名叫花乞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微微摇头道:“的确很像,但——”
话刚出口,却被一声变调的泣呼打断:
“天灵灵地灵灵风火雷电劈,苍天在上厚土可鉴,冰姬姑娘啊,咱一定会帮您手刃仇人将他凌迟抽筋挫骨扬灰遗臭万年!冰姬姑娘您若是在下面缺钱缺银票缺金条,只要托梦告诉咱一声就行了,不用劳您大驾亲自来要啊啊,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展昭和白玉堂扭头一看,只见金虔好似乌龟一般缩在丈远之外,高举手中的十字状木条四下乱晃,一边哆嗦一边高声叫喊,脸上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热闹。
“小金子,你这……”白玉堂百年难得一见的一毫毫惊恐,顿被金虔这一嗓子嚎到了爪哇国,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展昭不由扶额,提声道:“金虔,此人并非冰姬姑娘。”
“不、不是冰姬姑娘?!”金虔抬头怯生生望着展昭,使劲儿吸了吸鼻子“可、可那张脸……”
“仅是样貌相似之人。”展昭又望了一眼那乞丐花子,酌定道,“而且此人,是个男子。”
“男的?”白玉堂一愣,忙凑上前瞪着一双桃花眼细细一瞧,不由呼道,“还真是个臭男人。”
金虔仔细研究了一番展、白二人表情,见这俩人不似说谎,这才暗松一口气,磨磨蹭蹭来到二人身侧,定眼一打量,但见此人体型消瘦,手长脚长,衣衫单薄褴褛,露出胸前肌肤,平坦一片,分明是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少年身形。
“哎呦咱的姥姥诶,吓死咱了——”金虔抚了抚胸口,凑近脑袋瞅着那神似冰姬的叫乞丐少年,感慨连连,“天底下真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是啊,太凑巧了……”白玉堂微眯桃花眼,望了展昭一眼。
展昭微蹙剑眉,沉默不语。
“难道是人皮面具?”金虔突发奇想,上前一把揪住那少年的脸皮就往旁边扯,拉扯之间,那少年脸转了个方向,露出了一直被头发遮住的另外半张脸。
“啊啊啊呦?!”金虔惊叫一声,蹭蹭倒退数步。
展昭、白玉堂二人也是同时一惊。
和与适才那美若天仙的半张脸截然相反,这另外半张脸却是被一道疤痕硬生生分成了两半,那疤痕红肉外翻,从眉梢蜿蜒至鼻翼,狰狞万分,猛一看去,就似一只丑陋不堪的蜈蚣一般斜斜爬在脸上,触目惊心。
“这、这这这……”金虔惊得直磕巴。
白玉堂皱着眉头伸手在那少年脸颊旁边摸了一圈,又特意戳了戳那道伤疤,摇头道:“不是人皮面具,脸和疤都是真的。”顿了顿,又望向展昭,“猫儿,此人相貌和冰姬姑娘如此神似,出现的时机又如此蹊跷,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好鸟?”金虔摸着下巴推断道。
“小金子说的不错!”白玉堂眼中划过一道冷光,“猫儿,我们不如——”
“金校尉,你刚刚说此人病入膏肓,若是不救,定然活不过今晚?”展昭突然开口问道。
“诶?啊!是!”金虔愣愣点头。
展昭皱眉沉吟片刻,抬眼道:“将他带回开封府。”
“诶?”金虔一愣。
“臭猫你傻了不成?”白玉堂跳脚,“你这岂不是引狼入室?”
“是啊,展大人,此人——”金虔瞄了一眼那少年,和冰姬一模一样的脸孔令心口不禁一揪,金虔狠心咬了咬牙关,才继续道,“此人身份不明,保险起见,咱们还是莫要……”
“金校尉,白兄!”展昭开口打断道,“此人的确身份不明,但就因此人身份不明,我等更不能见死不救!倘若此人仅是一名碰巧与冰姬姑娘样貌相似的寻常百姓,仅凭我等一念之差将其置于死地,岂不是和草菅人命无异?”
“这……”白玉堂语塞。
“呃——”金虔汗颜。
难怪这猫儿能高居四品大员职位,这思想觉悟果然和咱不在一个层面上啊。
“将此人带回开封府后……”就听展昭继续道,“自应对其严加防范、详加审问,若他当真欲对开封府不利……”黑眸一凛,“展某也不会手下留情!”
“说得轻巧,到时候指不定又心软……”白玉堂嘀咕。
“呃——”一滴冷汗从金虔脑门滑下。
难怪南侠纵横江湖数年屹立不倒,这思想觉悟,果然也不是吃素的啊!
三人商量妥当,便由展昭和白玉堂再次将少年抬起,匆匆前往开封府。
只是白玉堂颇为不情愿,一路上叽叽咕咕抱怨不停。
“五爷我早上才换的衣裳,这小子身上这么臭——啧,小金子,来来来,替五爷我抬一会儿。”
“诶?咱?”
“白兄堂堂七尺男儿,怎像女子一般婆妈?”
“臭猫!你、你说什么?”
“白兄想必听得清楚。”
“展昭,有本事和五爷大战三百回合!”
“展某——”
“二位淡定、淡定,注意形象啊形象!”
三人声线渐渐远去,空荡荡街道上,一阵携着寒意的秋风旋起,吹响诡异笑音。
“嘻嘻嘻——”
*
开封府夫子院公孙先生房内,被公孙先生请来的包大人、颜查散和四大校尉皆一脸惊讶望着刚刚被展、白、金送回的一位半脸奇美、半脸奇丑的乞丐少年。
“此人样貌——”包大人望了一眼自家的四品带刀护卫。
“确与冰姬姑娘十分相似。”展昭回道。
包大人皱眉不语,又望向正在为少年施针的金虔和公孙先生。
少顷,二人同时收针,包大人忙问道:“此人病情如何?”
“好险好险,就差一点!”金虔抹了抹一脑门子的汗珠道。
公孙先生则是摇手摆出噤声的手势,令张龙、赵虎在屋内看护,王朝、马汉二人屋外守备,这才请包大人及其余众人移行至花厅,待一一落座后,才开口解释。
“伤寒之气已侵心脉,命危旦夕,幸是遇见了金校尉和在下,否则定然活不过今晚。”说罢,又望向金虔,“依在下看,就先用金校尉的金丹助他撑过今晚,再用适才商量好的方子入药,想必明日便有起色。”
“公孙先生高见!”金虔忙抱拳高呼。
公孙先生摇头微微一笑:“在下如今只能是给金校尉打打下手罢了,何来高见。”
“公孙先生哪里话,属下对先生犹如滔滔——”
“嗯?”
公孙先生一记威风凛凛的凤眼成功将金虔驾轻就熟的马屁经噎死,某从六品校尉立即垂头消声。
“只是——”公孙先生凤眼闪过一道精光,目光转向蓝衣护卫,“此人样貌和冰姬姑娘如此神似——”。
“公孙先生,属下以为……”展昭一抱拳,将之前推断、决定一一禀报。
“展护卫思虑甚为周全。”包大人点头赞道。
白玉堂环抱双臂,一脸不赞同:“就怕救了个奸细回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白少侠所言甚是!此人出现时机如此蹊跷,实在是可疑至极。”公孙先生竟破天荒附和白玉堂。
白玉堂双眉一挑,挑衅似的望了一眼展昭,道:“还是公孙先生有见地。”
“不过——”公孙先生微微一笑,下一句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若此人当真是奸细,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哈?”白玉堂瞪眼。
“公孙先生的意思是——”一旁的颜查散接口道,“将此人作为查案线索,将计就计、顺藤摸瓜?”
公孙先生望了一眼颜查散,捻须点点头:“陈州、杭州两案,冰姬姑娘一死,便无半点头绪,如今却有人将线索双手奉上,岂不是大幸?”
言罢,抬眼望向包大人、展昭。
二人对视一眼,回望公孙先生,同声道:
“先生所言甚是!”
白玉堂暗翻白眼,忿忿小声嘀咕道:“开封府的人果然奸诈!”
颜查散若有所思。
金虔则是对躺在公孙先生屋里的那位不知道是普通的幸运百姓还是倒霉的奸细备选同志产生了深切的同情:兄弟,被公孙竹子盯上了就自求多福吧!
最后的讨论结果就是,将叫花子少年软禁在开封府备查备用。
讨论完第一课题,包大人清了清嗓子,开始讨论第二课题。
“金校尉,你今夜和白少侠外出调查汴京闹鬼一案,可有发现?”包大人正色问道。
“属下并无发现。”金虔抱拳回道。
白玉堂也接口道:“这闹鬼一事本就捕风捉影、毫无根据,那些百姓胆小怕事来求开封府也就罢了,怎么皇上也对此事如此上心,还颁下严旨令开封府十日内破案?”
“白少侠有所不知,”包大人闻言,脸色瞬时一沉,“这闹鬼一说之所以闹得满城风雨、天子震怒、朝纲不稳,全是因八个字。”
“八个字?”白玉堂和金虔满面疑惑。
包大人眉峰沉目,压低嗓音道:“国之将亡,鬼魅横生!”
一室死寂。
包大人、公孙先生、展昭三人面色沉凝。
颜查散面色微变,白玉堂微眯双眸,金虔则是细眼瞪圆,心中哀嚎不止:
咱就知道,咱就知道这花厅的风水不好!每次一到花厅开会加班讨论案情,案子就一定会升级。就冲“国之将亡、鬼魅横生”这八个字,这案子便从扰乱城市治安的民事案件升级到了影响国家存亡的高调政治事件!苍天哪!咱想过两天消停日子咋就这么难哪!
“这八字是从何而来?”颜查散问道。
“无人知晓。”公孙先生摇头,望向众人,沉下嗓音,“这八字似是凭空冒出一般,前后不过五日时间,便随闹鬼一事疯传全城、妇孺皆知,致使汴梁百姓人心惶惶,人人谈之色变。”
“如此厉害?!”白玉堂冷笑一声,“这其中怕是有鬼吧!”
当然有鬼!
金虔望了一眼白玉堂,心中暗暗吐槽:
没听公孙竹子说这八字和闹鬼的事儿是一拨儿的吗?!
“的确有鬼!”展昭剑眉一竖,黑眸凛然,“但此‘鬼’非彼‘鬼’,只怕是恶人为祸,意图不轨,欲借鬼魅之说妖言惑众、动摇国本、危害社稷!”
“想不到你这猫儿脑袋也有清楚的时候嘛!”白玉堂挑眉道。
“不管是真鬼还是假鬼,此案背后定然不简单!”公孙先生沉吟,捻须慢慢道。
“只是此案如此诡异,时间又如此紧迫,”颜查散沉吟,又抬眼望向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这……该如何查起——”。
岂料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却是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笑意。
不好?!
金虔浑身汗毛瞬间立正,蹭蹭倒退两步,暗道:
每次公孙竹子笑的时候都没啥好事,和包大人一起笑的时候更是厄运当头,难道又要拿咱开涮?!
果然不出金虔所料,下一刻,公孙先生就望向金虔,容光焕发,笑颜璀璨:“这恐怕就要有劳金校尉了!”
有没有搞错啊?!咱的预感要不要这么灵验啊?!
金虔心中哀嚎,一张脸都皱了苦菜花包子。
一旁的展昭望了金虔一眼,眸光一闪,上前抱拳朗声道:“展某愿替金校尉助大人一臂之力!”
猫儿大人,您真是大慈大悲的菩萨猫啊!
金虔细眼闪烁。
“小金子的事儿就是白某的事儿!”白玉堂也上前一步提声道。
白耗子,您真是救苦救难的好老鼠啊!
金虔连连点头。
可惜,公孙先生却是十分不卖这一猫一鼠的面子,一句话就把金虔打入谷底。
“展护卫、白少侠,你二人虽然武功卓绝,但此事却是非金校尉不可!”
展昭、白玉堂闻言同时一愣,不由望向金虔。
“那、那个,到底要属下干嘛啊?!”金虔抖着嗓子问道。
公孙先生笑得和蔼万分:“自然是金校尉的看家本领——捉鬼!”
圈了个叉叉的!咱就知道咱就知道公孙竹子一笑没好事祸事传千里!
“可是今夜属下并无发现……”金虔企图力挽狂澜。
“这只鬼,并非是街上的‘野鬼’、而是府中的‘家鬼’。”包大人眼中精光一闪,冒出一句。
“啥?!”金虔傻眼。
其余几人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请恕颜查散愚钝,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的意思是?”颜查散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包大人微微一笑:“今日早朝之后,工部侍郎罗东阳罗大人曾私下找过本府,称府中颇为不宁,疑是秽物作祟,希望能请本府中的奇人——”望向金虔,“从六品校尉金虔金校尉过府探查,驱鬼辟邪……”
金虔双眼瞪得像两粒龙眼:“朝廷命官家里也闹鬼?!”
“城中闹鬼一事,传闻繁多,范围太广,自然不易查寻,而罗大人府中闹鬼一事,却是极易锁定目标。”公孙先生分析道,“所以在下和包大人已经商量妥当,明日下朝之后就去罗大人家中查探取证,并在夜间就加强汴京街巷巡视,双管齐下,定有收获!
“属下遵命!”展昭抱拳道。
“……属下遵命……”金虔也条件反射抱拳高呼。
白玉堂、颜查散对视一眼,也抱拳同声道:“白玉堂(颜查散)也愿助包大人一臂之力!”
“好!!”包大人点了点头,凛凛眸光扫视众人,“不论此‘鬼’是真是假,十日之内,本府定会令其无所遁形,将其绳之于法,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震耳发聩,余音清神。
众人精神一震,异口同声:“谨遵大人吩咐!”
金虔也包子里混卷子表了表决心,暗地里却是把涌到嗓子眼儿的郁闷血硬生生吞了回去。
这岂不是意味着从明天开始咱就要早班白班晚班夜宵班全程参与吐血支持,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的加班?!额滴苍天啊啊啊!这还让不让人活啊啊啊?!!
*
明确了基本纲领,确定了作战目标,开完了战前动员激励大会,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终于大发慈悲,放众人回房歇息。
白玉堂好容易得空抽身,立即冲回房取了皂角换洗衣物沐浴用具直奔开封府澡堂清洗抬那个叫花子少年时沾上的一身怪味。
颜查散朝几人打过招呼,也离开夫子院。
金虔几乎喜极而泣,窜出花厅就足不沾地一溜烟就冲向了自己的宿舍,可手刚碰到门板,就听身后响起了噩梦一般的清朗嗓音。
“金虔,今晚练功……”
“展大人啊啊啊啊!!”金虔猛一转身,一把揪住身后之人的衣袖,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吐苦水,“属下这一晚上又是抓鬼又是抬人又是受惊又是开会加班,是又惊又吓又苦又累,明日还要早起查案,展大人您行行好,今晚练功一事就……”
修长手指握住金虔手腕,顿了顿,才缓缓将金虔的手拉离袖口,清朗嗓音柔和若风:“今夜不必练功,早点歇息。”
“诶?”金虔猛一抬头,望向展昭。
朦朦月色下,素蓝身形如松影,拂动发丝若水墨,俊逸五官似蒙上一层雾气,柔暖温润,清神澈心,竟让金虔一时间看呆了。
展昭黑眸一颤,流光闪转,隐漫朦水,慢慢垂首贴近金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却在距金虔还有三寸之时生生刹住,声线微哑:“早些歇息。”
“啊?!啊!是!是!!”金虔赫然回神,愣愣点了点头。
展昭微一颔首,转身向夫子院大门走去。
“展大人?”金虔纳闷,“您不回房歇息吗?”
展昭脚步一顿:“展某……展某还要去练剑……”说完,就匆匆离去。
“练剑?!”金虔挠挠脑袋,推开房门,“这深更半夜的练得哪门子剑啊?”
“金兄!”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金虔背后。
“啊啊啊呦!”金虔惊得浑身一哆嗦,猛然扭头,待看清来人,顿感一阵虚脱,“颜兄,你别一惊一乍的吓人啊!”
“颜某唐突,还请金兄见谅。”颜查散朝金虔一抱拳。
“啥事儿?”金虔无精打采问道。
颜查散四下望了望,压低几分声音,正色道:“颜某有要事相告,还请屋内详谈。”
“又来?!”金虔暗叹一口气,心中一百二十个不情愿。
自从上次那晚来了一堆人详谈,弄得乱七八糟鸡飞狗跳,害咱损失了一张桌子,还导致猫儿神经衰弱阴阳怪气了好几个月——啧,都造成咱的心理阴影了。
“那个颜兄啊,不能明天再说吗?”
“此事与金兄息息相关,还望金兄莫要推脱,误了大事!”颜查散十分坚持。
“啧,好吧!”金虔有些无奈望了颜查散一眼,踌躇半天才将颜查散请进屋落座,刚要关门,却被颜查散唤住。
“金兄,还是开着门说话方便。”
“啊?”金虔扭头瞪着颜查散,脸皮微抽。
那不如站在院子里说好了你非要进屋来说这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啊喂!
颜查散话一出口,这才发觉有些不妥,又被金虔瞪得脸皮发烧,不由又站起身:“还是、还是在院子里说罢。”
“行了,就屋里坐吧!”金虔一把将颜查散按回座位。
“这——”颜查散望了金虔一眼,似是有些不安,往金虔远处位置挪了挪,才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今日公孙先生回府后,曾唤颜某至花厅问话——都是关于展大人的。”
“展大人?”金虔一脸莫名,“问的啥?”
“就是——展大人在杭州一举一动。”
“杭州?”金虔更加纳闷,“杭州之行的来龙去脉线索细节展大人不是早就禀告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了吗?”
“并非案件之事,而是、而是——”颜查散摇头,望了一眼金虔,欲言又止,磨蹭了半天才继续道:“关于展大人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金虔顿时汗毛倒竖,一个猛子窜上前揪住颜查散的脖领子,惊呼道,“公、公孙先生不会是因为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害展大人丢了几乎到手的财大气粗背景雄厚的丁家小姐而要对咱秋后算账了吧?!”
“咳咳……”颜查散双颊涨红,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从金虔的魔爪中挣脱,使劲喘了两口气才缓过劲儿来,道,“公孙先生是、是问,展大人拒绝丁小姐的婚事,是否是因为展大人已有心仪之人?”
说完,定定望向金虔。
可再看那金虔,却是细眼圆瞪,口齿半开,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傻呆呆愣了半晌,才哆哆嗦嗦挤出一句:“就、就算公孙先生神机妙,这也有点夸张了吧?!这、这种事儿也能未卜先知?!”
颜查散一看金虔面色,暗自拿定主意,瞳中精光一闪而逝:“金校尉知道展大人已有心仪之人?”
金虔顿时蔫了,有气无力点了点头。
“金兄可知展大人的心上人是谁?”颜查散声音有些急切。
这一问,金虔更加萎靡:“甭提了,事后咱想尽办法旁敲侧击用尽了吃奶的劲儿也没套出话来,唯一知道的线索的就是——此人是咱认识的人。”
“金兄认识的人?”颜查散略一思索,又追问了一句,“展大人对金校尉说此事之时,是何种神情?”
“神情?”金虔翻起眼皮想了想,“好像是——有点走神……”
“走神?”
“那天丁氏兄弟说要将丁小姐许配给一枝梅,咱就想展大人的老婆泡汤了,咱身为展大人的下属,自然是一马当先首当其冲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所以咱当机立断毛遂自荐为展大人牵线搭桥信誓旦旦说一定能为展大人寻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咳——那个一等一的好媳妇,谁知到说到一半展大人就、就突然走神,还冒出一句——”
说到这,金虔一板脸色,学着展昭的表情语气道,“展某已有心仪之人!”又是一叹气,眉毛眼睛一耷拉,“也不说是谁,咱猜了快大半个月了也没个啥头绪,眼看这媒人红包就要拱手让人,唉……”
颜查散望着一脸无可奈何的金虔,圆瞪双眼,直直呆了半晌,才缓缓摇头,扶额暗暗叹气:“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什么原来如此?!”金虔耳朵唰一下竖得笔直,一个猛子窜到颜查散身前,细眼放光,“难道颜兄已经猜到展大人心意所属之人?谁?是谁?!家住的远不远?有钱还是没钱?请媒婆了没有?!”
每问一句就逼近颜查散一步,三个强势追问句问罢,颜查散几乎被逼到墙角。
“金兄、金兄稍安勿躁。”颜查散连连摆手告饶,“此人的身份——”望了一眼金虔,表情有些古怪,顿了顿,继续道,“还是等展大人自己告诉金兄为好。”
“还等?!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金虔不为所动,双手叉腰,气焰嚣张,一脸坚定瞪着颜查散,一副誓要问出个子午寅卯才肯罢休的架势。
“这、这……”颜查散被逼得背靠墙壁,退无可退,清朗面容上渗出点点汗渍,犹豫了半天,才挤出一句,“颜某只能说,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甭想用这种不着边的废话糊弄咱!”金虔气势大涨,步步紧逼,整个身体都凑到颜查散身前,距离不过寸余,“你若是不说,颜家小哥,莫要怪咱不仁不义!”
一抹红晕漫上俊朗书生面庞,颜查散左右躲闪不及,额头冷汗乱冒,终是扛不住,又挤出一句:“此、此人与展大人朝夕相对、患难与共……所、所谓日久生情……”
“朝夕相对、患难与共、日久生情——”金虔显然被这三个词汇吸引了注意力,放松了对颜查散的逼供工作。
颜查散急忙退到一旁空旷之处,长长松了口气。
“啊呀!”就听金虔那边突然大叫一声,表情从若有所思到豁然开朗再到不可思议最后到果然如此,最终望向颜查散之时,细眼放光,双颊涨红,浑身微颤,显然是惊喜交加,“难、难道展大人的心上人是、是——”
颜查散一见金虔此时神情,吊在半空的心总算是落了地,朝金虔一抱拳,道:“金校尉已然知晓展大人的心意,想必已有打算。”
“啥?啊!对!”金虔合上嘴巴,呆呆点了点头,“是有打算,就是、就是这难度有点高啊——有难度、有难度——”嘴里嘀嘀咕咕,神色恍惚,好似丢了魂一般。
颜查散暗松一口气,退身出门,帮金虔关上了房门。
“展大人,颜某总算是略略帮上了一点小忙……”
望着灿烂星空,颜查散露出了一抹安心笑意。
可惜颜查散此时却不知晓,他帮的这点“小忙”却惹出了一个天大的乌龙,致使在多年之后颜某人名满天下之时,每逢回想此事,都常有捶胸顿足吐血三升的冲动。
*
天清晓露凉,秋风落萍踪。
清晨时分,微凉秋意冉冉袭面,为思考某只猫科动物终身大事而几乎整夜未睡的金虔穿戴整齐,顶着一双深邃幽怨的黑眼圈,晃晃悠悠来到膳堂。
此刻时间尚早,膳堂除了负责打饭盛菜的王大婶外,只有金虔一人。
“金小子,今儿这么早啊?”王大婶一边笑眯眯向金虔招呼,一边帮金虔打了两人份的开封府标准早餐清粥馒头小菜。
“王大婶,今天咱没啥胃口,馒头就少给一个吧。”金虔蔫蔫回道。
“咦?没胃口?!”王大婶一脸大惊失色,上上下下把金虔好一番打量,惊呼道,“金小子居然没胃口吃东西,这岂不是天都要塌了!”
“是啊小金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生病了?”眼前光线一暗,一道白影堵在了金虔面前,白玉堂满面忧色,探手就向金虔脑门摸去:“莫不是染了风寒?”
另一只手十分适时探出,万分精准擒住了白玉堂手腕,一道若松红影挡在了金虔身前。
“展大人,你不是护送包大人上朝去了吗?”金虔纳闷。
“包大人让展某先行回府。”展昭朝金虔微一颔首,又白玉堂面无表情朝打招呼,“白兄,早!”
可那面色,连一旁站着的王大婶瞅在眼里都觉得心里有点哆嗦。
“臭猫,放手!”白玉堂桃花眼一横,朝展昭甩出一个白眼,翻手挣脱展昭钳制,继续向金虔脑门坚定不移探去。
展昭眸光一闪,反手二次拿住白玉堂手腕:“白兄,时间不早了,还是先用早膳吧。”
“臭猫!想打架?五爷奉陪到底!”白玉堂顿时火冒三丈,另一手直袭展昭面门。
展昭侧身一避,将金虔向身后一推,手如迅电,还手反击。
二人就这般你攻我防,你劈我砍,一来二去的在这膳堂之内开始上演大小擒拿手比拼。
奇的是,二人在激烈交手期间,展昭的左手仍是死死扣住白玉堂手腕,半分不动,而白玉堂使尽全身解数,仍是无法挣脱,不由暴跳如雷,手下攻势愈发凌厉,而展昭更是招如迅电,分毫不让。
红影如松,白影飘逸,二人攻防之间,尽显自家绝学,招招精巧,环环相扣,令人眼花缭乱,煞是好看。
“喂,金小子,展大人和白五爷这是——?”王大婶手里抄着饭勺,退到墙角,和金虔并立一排,悄声问道。
金虔手里举着一个白胖胖的发面馒头,一对眼珠子从展昭移向白玉堂,又从白玉堂移回展昭,最后将目光定在了二人紧扣的双手上。
圆瞪细眼渐渐变形,越变越弯,越弯越细,最后变作两个细眯眯的月牙丝,幽幽绿光从这两道月牙丝中渐渐溢出,呵呵闷笑在口中慢慢泛滥,哗啦啦的黑色雾气从背后盘旋升起。
“这就叫打是亲骂是爱……嘿嘿嘿……其实……这么看起啦,难度也不是很高啊……嘿嘿嘿……”
一旁的王大婶听得是一头雾水:“金小子,你嘀嘀咕咕说啥呢?俺咋一句都没听懂?”
“嘿嘿嘿,天机不可泄露!”金虔举起手里白馒头,一本正经煞有介事摇了摇头。
二人说话之际,时间已经到了集体用早膳的高峰时间,开封府的皂隶捕快衙役三三两两结伴来到膳堂,可还未进门就被里面高水准的武功切磋震傻了眼。
“哎?这、这是咋了?”
“难道是展大人和白少侠拆完练武场还不过瘾,打算把膳堂也拆了?!”
“切!你不懂就甭乱说,这是武林高手每天必做的早课!”
“为啥要在膳堂做早课?”
“当然是为了活动活动多吃一点早饭啊!”
“说得有理!”
“看!展大人这招就叫做神龙摆尾!”
“你咋知道?”
“金校尉说书的时候你没听啊?”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白五爷这招一定就是花枝招展!”
“展大人这招叫玉树临风!”
“这是白少侠的……对了,是绝色天香!”
“快看,这招一定是展大人的必杀技,一笑春风!”
“白少侠出招了,哦哦,这招肯定是金校尉说的——倾国倾城!”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一种捕快衙役皂隶就全堵在膳堂门口津津有味观赏展昭和白玉堂的精彩打斗,观看的同时还不忘争先恐后进行“专业”点评。
只是这点评的用词……咳咳,全部归功于某从六品校尉不遗余力长年累月进行的全民武林科普教育(收费项目)。
待下朝归来的包大人,还有前来用早膳的公孙先生和颜查散一行来到膳堂之时,看到的就是这般热闹景象。
“公孙先生,这是——”包大人望向自家的智囊师爷。
公孙先生扶额,望了一眼身侧的颜查散。
颜查散暗叹一口气,拨开人群,挤进膳堂,第一眼就望见正蹲在墙角一边喜滋滋啃馒头一般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的金虔。
“金兄……”颜查散走到金虔面前,脸色略显幽怨,“这是?”
“颜兄!”金虔一把拉过颜查散蹲在自己旁侧,一脸神往指了指那边的红猫白鼠,整张脸都乐成了一个包子,“你说,这是不是就叫打是亲骂是爱?”
“哎?”颜查散一愣,还未等回过神来的,就见金虔朝颜查散一抱拳继续道:
“昨夜颜兄一席话,顿令咱茅塞顿开,原本咱还想若要撮合展大人的终身大事定然颇有难度,如今看来,根本就是一个郎有情、一个郎有意,非常之般配啊!”
“哎?!”颜查散脑袋嗡的一声,好似被一个棒槌狠狠砸下,耳中轰隆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把拉住金虔手臂,惊道,“金、金金兄,你、你是不是有所误会?!”
“没误会没误会!”金虔喜笑颜开神采奕奕,反手握住颜查散手背,频频点头,“咱十分理解、十分理解!”
“不、不对!金兄你定是误会了!”颜查散另一手攥住覆在自己手上的细瘦手指,冷汗森森,“金兄,你且听颜某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两声冷喝同时响在二人头顶。
两道阴影携着冷风呼啦啦将金虔和颜查散二人笼罩。
颜查散身形一抖,慢慢抬眼,只见红衣护卫黑冷朔,白衣侠客俊颜阴森,都直直瞪着自己和某从六品校尉——交叠相握的双手上。
寒风彻骨,冷气凝冰。
“啊!”颜查散惊呼一声,嗖一下抽回双手,噌一下跳起身,倒退数步,脸皮抽搐半天,才抱拳挤出一句,“展、展大人、白少侠、金校尉,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已经等候多时——”
说罢,就踉跄奔出膳堂。
白玉堂狠瞪展昭一眼,朝金虔道:“小金子,还不跟上?”
“展某的下属,展某自会管束,不劳白兄。”展昭下句话立马堵了回来。
“展昭,你今天就是要找茬是吧?!”
“白兄多想了,展某公务在身,先行一步!”
“臭猫,你给我站住。”
红影白影同时走向大门,又同时转头:
“金校尉(小金子)!”
说完,二人又同时瞪向对方。
“二位先请、先请!”金虔忙颠颠跟在两人身后,抱拳殷勤道,“属下紧随、紧随!”
展昭和白玉堂这才转头,又互瞪一眼,双双出门,行进期间,还不忘进行目光激烈厮杀。
包大人望着朝自己杀气腾腾行来的二人,又望向自家的师爷:“公孙先生,这——”
公孙先生抱拳:“大人,事不宜迟,还是早早启程查案吧!”
说完,瞄了一眼旁边的颜查散。
颜查散垂首弓腰,默不作声,晨光下,额头点点汗渍反光发亮。
待众人一行离开,颜查散两步来到行在末尾的金虔身侧,只听金虔嘴里嘀嘀咕咕,不由冷汗淋漓。
“啧啧,瞧着两位查案还不忘眉目传情的热乎劲儿,好事将近啊!”
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啊?!
颜查散心中哀恸难抑。
*
秋空蒙薄雾,晓色辨亭台。
一座威严府院门前,一名年纪三十上下的青年频频踱步,满面焦急。只见此人,身穿青色官服,头戴方翅乌纱,身姿挺拔,浓眉大眼,正是当朝工部侍郎罗东阳罗大人。
此时,罗大人已在自家门前站了整整半个时辰,只为等候当朝一品大员开封府府尹包大人和他府中的那位“奇人”。
罗大人身旁陪同等候的小厮跺脚搓手,瞅了一眼自家望眼欲穿的大人,低声道:“少爷,依小的看,包大人刚下朝,怎么着都要回府歇一会儿,断不会来这么早的。”
罗东阳摇摇头,继续坚定不移的当“望包石”。
不多时,就见空寂街道尽头行来一队轿行,一顶轻轿,四人护卫,红衣护卫白衣侠客并行领队,瘦小校尉收尾,还有一名布衣书生行在素轿旁侧。
罗大人双眼一亮,忙赶走上前数步,弯腰抱拳道:“工部侍郎罗东阳恭迎包大人!”
素轿落地,轿帘掀起,一人跨轿而出,紫蟒官服,玉带横腰,黑面威严,利目凛光,一弯月牙亮缀额间,正是开封府包青天包大人。
“罗大人不必多礼。”包大人扶起眼前的青年侍郎,微微笑道。
罗东阳起身,又向展昭行礼后,目光移向展昭身侧的白玉堂,微显惊讶:“这位少侠是?”
“陷空岛白少侠,特来相助本府破案。”包大人介绍道。
罗东阳频频点头,朝白玉堂抱拳施礼:“久仰、久仰!”
白玉堂抱拳回礼。
罗东阳又望向一旁的布衣书生,略显疑惑:“这位难道是公孙先生?”
“在下颜查散,无名小卒,怎能和公孙先生相提并论。”颜查散忙解释道。
“公孙先生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前来,所以本府特请颜先生前来相助。”包大人回道。
“原来是颜先生,失敬失敬!”罗东阳再次施礼,最后将目光移向队伍最后的瘦小差役身上,上下一打量,顿时双眼放光,一个迈步来到金虔面前,激动万分道,“这位一定就是上通天庭、下通阎罗的金校尉吧!”
“诶?”金虔一愣,忙辟谣道,“都是江湖朋友夸张了,罗大人切莫当真……”
话未说完,就见罗东阳一把握住金虔双手,泪眼婆娑道,“金校尉,这次全仰仗您啦!”
话刚出口,罗东阳就觉背后泛起一股阴森之气,浑身一个激灵,忙松开金虔双手,满面敬佩之色:“金校尉果然名不虚传,实乃天下奇人也!”
啥跟啥啊?乱七八糟的!
金虔满头黑线。
“咳。”包大人清了清嗓子,“罗大人,你府上——”
罗东阳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忙回身来到包大人身侧,抱拳道:“下官失仪了,请包大人见谅,请包大人入府详谈。”
说罢,就招呼包大人一行入府,转过花园,穿过长廊,来到罗府花厅之内。
一一落座上茶后,包大人便开始详问案情。
“罗大人,你之前称怀疑府中有秽物作祟,可否详细告知本府?”
罗东阳一脸凄然,抱拳道:“不瞒包大人,乃是、乃是下官的家父遭鬼魅所害!”
包大人闻言不由一惊:“是职枢密院副使罗良生罗大人?!”
罗东阳一脸沉痛点了点头。
包大人眉头紧皱:“罗大人,你且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与本府!”
“是!”罗东阳长叹一口气,缓声道,“半年前,家父突然染了怪病,平日里与常人无异,但一到月圆之夜,就突然四肢抽搐,呕吐不止,口中胡言乱语,不知所云。三月之前,病情突然加重,发病之时状若疯癫,口出恶言,还常常打伤前来照顾的下人,就连我也被打伤数次。”
说到这,罗东阳掀开自己的袍袖,只见细白手臂之上青肿一片,显然是被殴打所致。
“这——可曾就医?”包大人问道。
罗东阳点点头:“那是自然!方圆百里的名医都请遍了,就连宫里的御医都惊动了,可前来看病的医者都说、都说……”说到这,罗东阳抬眼,一脸惊恐之状,“家父并非染病,而是被鬼魅所惑!”
“荒唐!”包大人一拍桌案,“定是他们无法诊明病因,才用这等鬼魅之说搪塞与你!”
罗东阳摇了摇头:“本来下官也是不信,但后来发生之事,却是不由我不信。”
“后来发生何事?”
“上月十五家父犯病之时,下官在一旁侍奉,那日,似是比平日轻些,家父神智较平日略为清醒,口齿也利落了不少,下官这才听清,原来家父每次犯病之时口中所言竟是、竟是……”
说到这,罗东阳打了个寒颤,抬眼望了包大人一眼,似是不敢再言。
“但说无妨。”包大人提声。
罗东阳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继续道:“家父口中前前后后其实就说了八个字——”声音一顿,又压下几分,“国之将亡,鬼魅横生!”
“嘶!!”
屋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之后,便是一片死寂。
包大人面色沉黑,展昭眉头紧皱,白玉堂微微眯眼,四大校尉目瞪口呆,颜查散沉思不语,金虔额冒冷汗。
额滴天神,不会真的是闹鬼吧?!
罗东阳一扫众人面色,脸色更是苍白:“那日,下官吓得半死,根本不敢再向第二人提起,直到……直到最近汴京城内闹鬼一说横行,又、又有相同的八字疯传,下官才觉大事不妙,所以才恳请包大人带领开封府的金校尉前来查探!”
说到这,罗东阳突然起身,朝包大人就是屈膝一跪,恳声切切:“包大人,您一定要救救家父!”
包大人忙起身扶起罗东阳,道:“罗大人不必行此大礼,本府自当竭尽全力!”
“多谢包大人!多谢包大人!”罗东阳抹泪道。
“罗大人,可否让本府见令尊一面?”包大人沉吟片刻,问道。
“这……”罗东阳显出为难之色,望了一眼包大人,踌躇道,“家父自上月开始,除了上朝便关在书房中足不出户,谁来也不见,下官只怕、只怕他连包大人也不见……”
“无妨。”包大人道,“你且带本府去书房,本府自有办法让令尊见我。”
罗东阳望向包大人,使劲儿点了点头:“包大人,这边请!”
一行人横穿后花园,来到罗府西侧书房门前,果然,书房门窗紧闭,门前还侯有十余名家丁护卫看守。
诸护卫见到罗东阳,皆是抱拳行礼:“见过少爷。”
“今日老爷可出过书房?”罗东阳问道。
一侍卫头领模样的青年回道:“未曾出门。”
“可曾见过他人?”
“只有邢夫人刚端了一碗莲子羹进去。”
罗东阳点点头,上前敲响门板,提声呼道:“父亲,开封府尹包大人来访,请父亲开门一见。”
书房内一片静寂,半晌才传出一个苍老声音:
“老夫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请包大人改日再来吧。”
“父亲!”罗东阳面显焦急,“孩儿求了好久,才请包大人过府,就请父亲开门一见啊!”
“阳儿,恭送包大人!”
“父亲!”罗东阳几乎要上前砸门,却被上前的包大人摆手制止。
“包拯有事相商,烦请罗大人一见。”包大人拱手作揖,提声道。
书房内一片静寂,许久不见回音。
“罗大人?”包大人提高几分声音。
“父亲?!”罗东阳满面紧张,狂拍门板。
屋内还是毫无动静。
周围罗府的诸位侍卫也面色微变。
突然,从书房内传来一声嘶声长笑:“哈哈哈哈哈哈——”
紧接着,就听一声女子刺耳惊呼,直穿众人耳膜。
“不好!”包大人急声大喝,“展护卫、白少侠,破门!”
“是!”
红影白影如电飚出,一边一个运用内功拍向门板,只听喀拉一声巨响,两扇门板同时应声轰然倒地,激起一阵灰尘。
展昭、白玉堂率先冲入书房,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一进书房,众人只觉眼前一暗,只见书房横梁之上挂满长超三尺的书画卷品,人物山水、松柏鸟鱼一应俱全,将屋内光线遮得晦暗不堪,门板一开,书画随风狂舞,甚是阴森诡异。
“哈哈哈——国之将亡,鬼魅横生!鬼魅横生!”
层层画卷之后,传来罗大人癫狂笑语。
展昭、白玉堂直冲而入,将遮眼画卷横扫坠地,众人眼前豁然开朗,顿被眼前情形惊呆。
只见书房正中,书案上凌乱一片,笔墨横飞,纸张碎烂,书案之后,一人满头白发披散,白须乱蓬,衣衫凌乱,双目赤红,面色青白,双手却死死掐住倒在书桌上一名女子喉咙,狂笑大叫,癫狂若疯。
而那名女子,两眼泛白,面色铁青,眼看就要气绝身亡。
“父亲!!邢夫人!”罗东阳尖叫一声。
红影白光飞身上前,展昭一手劈晕罗良生,白玉堂一把抢过晕死的女子。
“父亲!”罗东阳正要上前,却被四大校尉拦住。
只听包大人一声疾呼:“金校尉!”
就见那开封府从六品校尉金虔好似一阵风似的窜到白玉堂身侧,从怀中抽出一个布包,噌一下拔出银针,手指翻飞,将银针刺入女子几处穴道,不消片刻,就见那女子脸色由青转白,眼皮微动,渐有苏醒迹象。
金虔暗松一口气,又一转身来到展昭身侧,正欲为晕倒的罗良生大人诊脉,不料那罗良生突然双目暴睁,两瞳赤红,狂叫一声,哇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好似火山爆发,直喷金虔脸面。
金虔大惊之下,躲闪不及,条件反射一抱头,正想硬抗,突觉身形剧烈一晃,整个人被人狠力拉开,淡青草香扑面而来。
“金虔,你可还好?”
金虔抬头睁眼,但见自己已被展昭稳稳护在身侧,大红官袍宽袖还遮在自己身前,那喷出的血浆距自己仅有寸远,除了有几滴飞到展昭手背上外,金虔身上半滴也未溅到。
“多、多谢展大人……”金虔抹了抹脑门冷汗,目光又移向倒地的罗良生,这一看,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只见那罗良生,前襟几乎被鲜血浸透,银白乱发、蓬乱胡须都被血色浸染,面色青白,双唇发紫,好不骇人。
金虔慌忙探身上前,伸出手指,在罗良生脖颈动脉处一摸,又翻开眼皮一瞅,脸色一变,摇头道:“气绝身亡。”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父亲!!”罗东阳突然大叫一声,冲开四大校尉的阻拦,扑到蓬头血面的罗良生身前,痛哭流涕:“父亲!爹!爹!!”
一时间,痛哭哀呼之音回荡屋内,听得众人心头一阵发酸。
包大人长叹一口气,上前来到罗东阳身旁,缓声道:“贤侄,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说着,就要拍罗东阳的肩膀。
不料一旁的金虔突然窜上前,一把推开了包大人:“大人,小心!”
众人皆是一愣,都直勾勾望向金虔。
只见金虔一脸凝重,细眼紧张得眯成两条细缝,一步一顿慢慢上前,拍了拍趴在尸体上痛哭罗东阳的肩膀。
罗东阳抽泣回望,众人霎时脸色大变。
只见那罗东阳哭的双目赤红,面色青黑,猛一看去竟和那生化危机军团有三分相似。
“怎么回事?!”包大人提声呼道。
金虔脸皮隐抽,收回手,沉声道:“他中毒了!”
“中毒?!”众人齐声惊呼。
“什么毒?何时中的毒?!”包大人急声问道。
“应该是——”金虔细眼望向罗良生的尸体,突然眉头一跳,猛然回头,望着展昭尖叫道:“展大人!!”
展昭一愣:“何事?”
“展大人你、你你你你……”金虔两眼圆瞪,手指颤悠悠指着展昭,嘴皮子泛白,两眼发黑,脸色和躺在地上的那条尸体不相上下。
众人顺着金虔目光望去,皆是满目骇然,失声惊呼。
“展护卫!”
“展大人!”
“猫儿!”
只见展昭俊逸面容隐隐透出青色,清澈黑眸也渐染血光,竟和那罗东阳一模一样。
金虔目光狠狠射向展昭手背上已呈乌黑的几滴血点,整个脑海中都回响尖叫:
血有毒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