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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封府各项风里雨里惊险任务的残酷磨砺下,在与汴京各阶级小贩商人老板无数次的讨价还价中,在开封府第一腹黑师爷多次有意无意压榨下,在某四品带刀护卫的凛冽杀气、寒气及暴走之气熏陶后,金虔成功茁壮成长为一个有着敏锐反应速度的应急性人才;

简言之,就是越是紧要关头脑子越灵光;

俗语之,就是狗急了也能跳墙……

此时、此地,在毫无任何预兆下就见到了传说中顶头上司未来老婆的紧急情形下,金虔脑中立即排列出以下组合公式:

第一,丁月华=顶头上司的未来老婆;

第二、顶头上司未来老婆对自己的印象+枕头风=未来上司对自己印象=未来的薪金+待遇+奖金分红+保险+养老金=自己后半辈子;

第三、想过好下半辈子=讨好顶头上司=讨好顶头上司的未来老婆=讨好丁月华;

于是,在惊讶了零点零三秒后,金虔立即将丁月华列入了讨好人员名单,排名仅次于包大人、公孙先生及某猫科动物,并采取了行动:

“原来是二位大侠的胞妹,丁小姐果然是国色天香花容月貌蕙质兰心……”金虔细眼一弯,整张面皮都被一种谄媚笑脸所覆盖,嘴里顺势溜出一串溢美之词。

不料,平日里屡战屡胜的马屁经此时刚开了个头,就碰了个大钉子。

丁兆惠一步抢前,挡在丁月华前面,遮住了金虔的视线。

丁兆兰脸色一沉:“金小兄弟,请慎言!”

四道冷冷眸光,硬是把开封府第一名嘴的金虔吓得一个哆嗦险些吞了半条舌头。

“这、这个……二位大侠,咱只是……咳咳……那个……”想要拍一拍未来上司老婆的马屁而已……

金虔强忍抹冷汗的冲动,瞄了瞄这两个好似老母鸡一般的护妹兄长

啧,这两个家伙护妹子也护得太紧了,咱的用词——比起形容猫儿的那些,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不用拿看十恶不赦恶贯满盈死有余辜登徒子的眼神瞪着咱吧!

最后,竟是坐在病榻上的丁月华为金虔解了围。

“大哥、二哥,怎可对范兄弟请来的神医如此无礼?”丁月华语气略显责备。

丁氏兄弟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其貌不扬说话油嘴滑舌表情猥亵的家伙貌似还是个神医。

“失礼。”丁兆兰一抱拳。

丁兆惠仍是一副戒备模样盯着金虔。

“咳咳……”金虔干咳两声,挺了挺身板,一本正经道,“那就让金某为丁小姐诊脉可好?”

丁氏兄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让金虔上前为丁月华号脉,而两人却是一人一边守在床侧,一副只要金虔有什么不妥举动就立马将其拖出去的架势。

鉴于丁月华的特别身份,金虔此次诊脉格外用心。

嗯……脉象平和,不浮不沉,不大不小,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总而言之,丁月华目前的身体状况是百分之二百的健康啊——嗯哈?

金虔一愣。

可这丁小姐的脸色……

金虔抬眼瞄了一眼。

啧啧,这靠近一看,这丁月华的皮肤可真不是盖的,就跟剥了壳鸡蛋似的,又滑又嫩,和那猫儿真是有一拼……

咳咳——重要的是,这肤色青中透紫,的确是中毒之兆,尤其是和丁月华脖颈处的白皙肤色相比,更是……

慢着!

这……这丁小姐衣领口怎么也有青色——难道这毒还能传染到衣领上?

金虔细眼眯起,在丁月华领口处细细扫描。

“嗯——咳!”丁兆惠突然咳嗽一声。

“非礼勿视!”丁兆兰冷声在金虔耳边提醒道。

“哈哈,医者父母心,望闻问切嘛!”金虔讪笑收回目光,垂目继续诊脉,脑子里可是噼里啪啦:

脉相毫无异状,自是身体康健;

面色发青,领口也有青色……啧啧,这丁大小姐的泛青脸色八成是用了什么法子染上去的……

综上所述,这丁小姐根本就没中毒!

想到这,金虔又抬起眼皮瞅了丁月华一眼。

只见丁月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丝绢帕子,掩在唇角,一派林黛玉病入膏肓的模样轻咳两声:“之前请的数位名医都说月华这毒是解不了,月华心里明白,金兄弟就明说吧。”

“月华!”丁氏兄弟同时呼道,满面痛楚。

金虔双眼绷大,嘴角微抽。

丁氏兄弟站在两侧看不清,但金虔此时正对丁月华,距离不过一尺,看的可是清楚的很。

金虔敢用被开封府某腹黑竹子折磨的血泪史打赌,刚刚丁月华用帕子掩嘴的时候,嘴角分明上扬了十分之一个厘米。

百分之百、不!百分之一千,这丫是装病!

金虔心中酌定。

现在怎么办?

是对丁氏兄弟据实以告还是和这位丁大小姐一起做戏?

那还用说!

金虔细眼中泛出光亮。

如此讨好顶头上司未来老婆的大好机缘可不是天天能遇到的。

今日助丁小姐一小步,明日丁小姐定可助咱一大步!

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打定主意,金虔整了整面色,一脸深沉长叹一口气。

丁氏兄弟万分紧张。

“金小兄弟,如何?月华的毒还有救吗?”丁兆惠就差没掐着金虔的肩膀摇晃了。

丁兆兰也是一脸急切盯着金虔。

金虔望了二人一眼,缓缓摇头。

丁氏兄弟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二位大侠莫要焦急,丁小姐这病并非无解,而是难解。”金虔见吊足了二人胃口,又补了一句。

“难解?怎么个难法?”丁兆惠一脑门汗珠。

“可是需些名贵药材?”丁兆兰显然更加务实。

金虔摆摆手:“之前咬伤丁小姐的毒蛛名为鬼蜘蛛,这种毒蜘蛛有十三类品种,种种毒性不同,解法自然也不同。若是丁小姐刚被毒蛛咬伤三日之内就请金某前来解毒,金某自能查出到底是哪一种毒蛛,炼制解药也容易许多,可如今丁小姐中毒已久,毒入脏腑,与发肤血液相融,想辨出是被鬼蜘蛛中哪一种所伤都十分不易,毒性不知,如何解毒?难怪之前二位请了数位名医都束手无策……唉……”

说到这,金虔顿了顿,望了一眼脸色比死人强不了多少丁氏兄弟,又看了一眼杏眼明显变大的丁月华,继续道,“三位莫要焦急,金某仅是说如今无法炼制解药,并不是说丁小姐没救了。”

“金兄所言当真?!”丁兆兰惊喜呼道。

丁兆惠一把握住金虔肩膀:“是何方法?只要金兄说的出,上刀山下火海我兄弟二人绝不皱一下眉头!”

“那倒不必。”金虔微微一笑,“只需金某每日以九穴飞针的针法将丁小姐体内毒素慢慢导出,再以清毒药剂稀释血中毒素便可。”

丁氏兄弟同时松了一口气。

“但是……”金虔又加了一句,有些恶趣味的看着丁氏兄弟呼吸急促起来,“此法到底要持续多久方能将丁小姐体内毒素全部散出,金某可说不上,或是三五日,或是三五月,或是一年半载也不无可能,这……”金虔脸色显出为难之色。

“金兄放心在丁庄住下,我兄弟二人自当奉金兄为上宾!”丁兆惠拍了拍胸脯。

金虔赶忙摆手,道:“金某并非此意,只是金某曾答应汴京的一位朋友不日便可回京,可如今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去,怕那位朋友怪金某食言……”

“金兄不必担心,在下这就修书一封送至开封汴梁说明缘由,人命关天,金兄的朋友自会谅解。”丁兆兰道。

“多谢丁大侠。”金虔忙起身抱拳谢道,“书信送至开封府公孙先生手中便可。”

“金兄所说的公孙先生可是包大人身边的公孙先生?”丁兆惠瞪着溜圆的眼珠子问道。

金虔点头。

丁兆兰也略显惊讶:“人人皆知公孙先生智比诸葛,医比华佗,金兄乃是公孙先生的朋友,难怪医术如此了得。”

“过奖、过奖,金某自是不敢与公孙先生比肩。”金虔笑回,“事不宜迟,金某这就开清毒的方子,请二位派人去抓药。”

丁氏兄弟忙应下,唤来小童,备下文房四宝。金虔用不到片刻便开出药方,交予小童备药。

“金某这就要为丁小姐施针,不可分神,还望二位退避。”对丁氏兄弟嘱咐了一番其他注意事项后,金虔又道。

丁氏兄弟此时却有些踌躇,望着金虔欲言又止,显是不愿让金虔与丁月华这一对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啧,这两个老母鸡兄长。

金虔暗翻一个白眼。

同为雌性生物,难道咱还能把这丁小姐吃了不成?

望着一脸担忧的丁氏兄弟,金虔忙端正五官,力求摆出一副的高望重的模样。

丁氏兄弟脸皮一动,又望向丁月华。

丁月华轻轻点头:“二位哥哥不必忧心,月华相信金兄弟乃是光明磊落之人。”

“金兄,我妹子就交给你了!”丁兆惠一拍金虔肩膀。

“有劳金兄!”丁兆兰施礼。

待二人一步三回头走出房门、下了小楼之后,金虔一改刚刚的高人模样,满脸堆笑,望着丁月华道“丁小姐,可以施针了!”

这副如云容社登徒子上身的狗腿谄媚表情若是让丁氏兄弟看见,定然会不管金虔的什么狗屁神医身份,立即将其从窗口扔出去。

可丁月华却是神色不变,含水杏眸望着金虔半晌,突然绽出一抹温婉笑意,声音若黄莺出谷:“你很聪明。”

金虔的谄媚笑脸僵住了。

“你比前些日来的那些老大夫们聪明的多。”丁月华继续道,“之前来的那些大夫都是被胁迫后才改口助我,颇是费了我一番功夫。”

“胁迫?”金虔抓住关键字眼。

“就是支开大哥、二哥后,点他们的哑穴,再点他们的哭穴笑穴痛穴痒穴。”丁月华笑容灿烂。

金虔眼皮一抽。

……太狠了吧,又哭又笑又疼又痒还出不了声,这根本就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额的天神,这猫儿的未来老婆果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知丁小姐为何要假装中毒……”竟然要这么大手笔。

金虔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抖着笑脸问。

丁月华托着杏腮,一脸专注望着金虔:“怎么?你想去告密?”

“绝无此意!”金虔忙不迭摆手。

“哦~”

也不知是不是金虔眼花,丁大小姐的清亮眼珠里似乎闪过一道不明光芒。

“看你小小年纪,心眼倒是不少啊!”丁月华微微偏头,一脸意味深长道。

“此、此话怎讲?”金虔不由打了个哆嗦。

丁月华慢条斯理整理着手中的帕子,缓声道:“先道出毒蛛来历种类,所言有理有据,言之凿凿,表明自己确有神医之能,令人信服;再说此毒无法可解,趁二位哥哥心中悲痛之时,又突然置之死地而后生,称尚有散毒之法,让本已万念俱灰的大哥二哥喜冲神智,自然不会再存心思去辨别所言真假——一席谎话活说下来,竟毫无破绽——”丁月华抬头,杏目望向金虔,“若不是月华自知身体康健,怕也要对金兄弟所言深信不疑。”

金虔此时已是心惊肉跳。

刚刚自己灵光一现的绝妙创意(鬼蜘蛛——源自“犬夜叉”,十三种类的毒蜘蛛——源自“猎人”),加上数月学习公孙竹子的心理战技巧精髓,本以为是神来之笔,却万万没想到虽骗过了老江湖的丁氏兄弟,却没骗过这个看起来毫无威胁一派大家闺秀做派的丁月华。

难怪这丁月华装病数月无人发现。

难怪丁氏兄弟对这妹子言听计从。

如此心机、洞察力、分析力——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猫儿的未来老婆,貌似有些可怕啊啊啊……

金虔但觉后背冷汗森森,突然有些后悔将丁氏兄弟支开的决定。

“只是,我却不明白。”丁月华微微侧头,“你我素未相识,为何要包庇于我?”

听到这句问句,金虔总算有了一毫毫的优越感。

因为咱知道你将是咱顶头上司的未来老婆。

咱只是想顺势巴结一下领导……

可这能说吗?说出来谁信啊!

“因、因为咱与小姐一见如故,拔刀相助乃是常情……”金虔干笑。

丁月华轻挑柳眉:“为何称此毒需长期调养?”

……因为最近开封府里的那只猫儿有点阴阳怪气的让人受不了,咱想反正出来了,不如多待些日子避避风头,丁庄又好吃好喝供着咱,就当放假……

“咱是想丁小姐装病这么长时间肯定有原因,不如让这毒再熬长一点时间,助丁小姐一臂之力……”金虔搓手。

“你当真认识开封府的公孙先生?”

金虔点头如捣蒜:“当然。”

不仅公孙先生,黑脸老包、四大金刚,某护卫猫儿大人,上下差役皂吏牢头……咱都熟的很!

“为何要让大哥修书给公孙先生?”

……咱不想因为长时间不到岗被炒鱿鱼,如果丁大侠文笔不错,搞不好咱还能混个带薪休假什么的……

“的确是有事在身!”金虔一脸酌定。

“哦~~”丁月华这一声千回百转,金虔只觉自己的肠子都跟着打结了。

看着金虔脸色微变,丁月华掩口轻笑一声,眨眨眼:“你真会治病?”

金虔几乎流泪。

问的不是“你真是神医?”或是“你真是大夫?”而是“你真会治病?”。

完全降低了咱的格调,这是对咱的专业□□裸的鄙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夸张的说,咱和开封府公孙先生的医术不相上下!”金虔抬头挺胸。

叱咤风云的医仙毒圣关门弟子居然不敢自报家门,居然要靠某根竹子遮阴……可悲啊!

丁月华双眼在金虔身上打了个转儿,唇角上勾:“那么以后月华的饮食起居是否该由金神医负责?”

“应、应该是吧……”金虔眼皮跳动。

怎么突然感觉背后渗得慌?

只见丁月华突然往床榻上一靠,又恢复成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捏着丝帕掩着嘴角道:“西湖边醉仙楼的糖酥糕味道不错。”

“哈?什么楼的什么糕?”金虔显然跟不上丁大小姐的思考回路,“啥意思?”

“西湖边醉仙楼的糖酥糕誉满杭州城,金神医慕名已久,所以要去买一盘尝尝。”丁月华慢悠悠解释了一句。

“什么糖酥糕,咱听都没听过!”金虔提声,“咱为什么要买来吃?”

丁月华瞥了金虔一眼,柳眉一蹙,咳了两声,颤声道:“月华病入膏肓,怎么会有胃口吃什么糖酥糕?自然是金神医自己想吃!”

丫的是你想吃吧!

金虔总算回过味儿来。

“丁小姐,你可以让家丁去买!”金虔咬牙。

咱是来治病的神医,不是来跑腿的小厮!

“哎呀!”丁月华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拍手掌,“若是让大哥二哥知道你和我合伙骗他们……唉……月华自然无忧,至少还是二位哥哥的嫡亲妹子,但金神医你——金兄弟,你可知我大哥二哥在江湖上的名号?”

金虔脸皮抽搐:“不是丁氏双侠吗?”

“那是江湖上的朋友给的雅号。”丁月华幽幽道,“真正的名号是——丁氏双煞!”

说到这,丁月华挑起柳眉,杏眸含水,一脸期待望着金虔,“金兄弟可想知道为何是双煞?”也不管金虔回答,继续又道,“为人凶煞,出手狠辣……”

“醉仙楼的糖酥糕是吧,没问题,立刻就到!”金虔猛得跳起身,一溜烟就奔了出去。

丁月华被金虔的诡异身形惊的愣了愣,半晌,眨眨眼,从枕后掏出一包酸梅,挑出一颗放入口中,秀丽容颜上浮现出一个毫无算计的笑容。

“好俊的轻功……有意思……”

*

丁月华此人性情如何?

丁兆兰:“月华自小就乖巧懂事,长大后更是温婉贤淑。”

丁兆惠:“我丁兆惠的妹子,自是天下最好的妹子!”

丁庄侍童:“咱家的大小姐啊,那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了,从来不打骂下人。“

丁庄家丁护院:“大小姐跟我们说话,从来都是柔声细语的,好听的很。”

丁庄厨娘:“大小姐逢年过节的还给咱们发红包呢!”

丁庄长工:“若是你家里有人病了,遭难了,去跟大小姐说,大小姐一定能替你做主!”

丁月华的贴身丫鬟……咳咳,丁小姐的唯一一位贴身丫鬟,刚生完孩子,正在坐月子,所以,金虔未能得到她的评价。

就连仅探过一次病的范小王爷也赞不绝口:“容姿端美,举止有礼,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实乃大家闺范。”

综上所述,丁大小姐乃是集美丽善良贤良淑德等众多传统美德为一身的典型优秀女性代表。

此时,典型优秀女性代表丁月华正在吃金虔刚刚从杭州城里带来的薄荷糕水晶糕扶苓糕西湖桂花粟子羹等十余样应季小吃。

“这薄荷糕的糯米,是去年的旧米,味道差了些。”丁月华送进口中一块,望着金虔道,“金兄弟,这不是杭州城西大街第十八家孙家铺子的薄荷糕吧?”

“丁小姐高见……”金虔干笑。

丁月华点头,以极其优雅的姿势——咳咳,更正,是以极其优雅的姿势外加极其惊人的速度将一盘薄荷糕吃下,然后开始品尝下一盘。

“嗯,这茯苓糕果然是西南大街第四十六间王婆糖水铺的……”

茯苓糕瞬间见底。

“栗子羹火候差了些,看来许老爹的儿子功夫还是不到家啊……”

栗子羹消失。

“嗯,这个……”

数样小吃唰唰唰不见。

金虔捧着茶碗坐在一旁,比起第一天被这惊人场景骇的面无人色的惨相,今天已是泰然处之——如果忽略金虔不断抽搐的眼皮的话。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能料到,这位丁庄口中温婉秀丽心地善良的丁大小姐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食客”——对各式各样的美食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喜好。

半个月,整整半个月!这丁月华唯一让金虔做的事情就是从杭州城里打包大堆大堆的小吃回来!

走街窜巷来去十多里的路途辛苦就不说了,偏偏还非要指定店铺的招牌小吃……

这队排的啊……怎一个“惨”字了得!

每天带回来的虽说都是小吃,但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斤……

丁月华竟然每天都在半盏茶的功夫里将其风卷残云吃得干干净净。

重要的是这家伙刚刚吃完两碗米饭四个素菜四个荤菜外加一碗西湖牛肉羹的午饭……

话说这丁月华的胃是宇宙黑洞吗?

丁月华自是不知道一旁老老实实坐着的金虔心里如此丰富的弯弯绕绕,只是意犹未尽的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子,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如今我是在装病,还是莫要吃得太饱,免得被大哥二哥看出破绽。”

金虔险些从凳子一头栽到地上。

就这还没吃饱?不是吧!

这哪里是什么优秀女性代表,根本就是一个披着美女皮囊的饕餮啊啊啊!

猫儿啊,看来你那点微薄俸禄连老婆的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

就在金虔替顶头上司的下半辈子忧心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月华,今日可好些了?”

是丁兆兰的声音。

“范小兄弟来看你了。”丁兆惠的声音紧随其后。

只见正在回味美食滋味的丁月华突然素手一摆,将桌上包糕点的一堆纸包一扫一团,掷到床底,纤足一点,一阵风似地跑回床边,卧床而倒,又一记凌厉目光扫向金虔。

金虔立即会意,赶忙扑到床边,搭住丁月华手腕,状似诊脉。

方才还是生龙活虎的丁月华此时已是一副西子捧心模样,病怏怏道:“既是范小兄弟来了,快请。”

不管看了几次这瞬间角色转换的功夫,金虔仍是觉得十分神奇。

此人不去评选奥斯卡最佳演技奖,真是浪费。

丁氏兄弟,范镕铧同时入室,范小王爷的贴身护卫莫言、邵问一人一侧守住门外。

丁兆兰、丁兆惠进屋一见丁月华,顿时脸色大喜。

“月华今日面色好多了。”丁兆惠道。

金虔暗翻白眼。

刚才吃东西的时候涂在脸色的染料被蹭掉不少,脸色能不好吗?

“金小兄弟果然医术高超!”丁兆兰朝金虔抱拳。

“过奖、过奖。”金虔回礼。

丁月华微微笑道:“这几日多亏了金兄弟照顾,月华感激不尽。”

“客气、客气。”金虔继续回礼。

是照顾你的胃吧!

“没错!月华此次能否极泰来,多亏了金小兄弟。”丁兆惠顿了顿,又望向范镕铧,“不过,若不是范兄弟千里迢迢帮月华请来这位神医,月华此次可真是凶多吉少了。”

范镕铧忙抱拳道:“镕铧蒙二位哥哥多方照顾,即便两肋插刀也不能还其一二,如今能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何况丁小姐的毒全仰仗小金,镕铧如何能受的二位大哥的恩谢。”

“哎——范老弟说的这是什么话,金小兄弟固然功不可没,可范老弟这首功也是做定的。”丁兆惠道。

范镕铧一笑:“都是自家兄弟,二位大哥的事就是镕铧的事,还说什么首功不首功的。”

“范老弟……”

“二弟。”丁兆兰笑着打断自家二弟,“都是一家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哈哈哈,说的好,都是一家人嘛!”丁兆惠拍着范镕铧的肩膀乐道。

范镕铧显然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干笑。

那边丁氏兄弟和范镕铧聊得其乐融融,这边躺在床上的丁月华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

不是染料的那种青蓝色,而是从内而外绝对天然的沉黑脸色。

金虔此时是旁观者清,丁氏兄弟前后几句话一开口,加上“都是一家人”的关键字眼,金虔就立即反应过来这丁氏兄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啧啧,想不到咱在有生之年竟能有幸见证当朝太后的义子貌美如花的孝义王爷范镕铧和堂堂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的未来老婆丁月华相亲的诡异场景。

不行、脸皮不能抽,坚决不能抽……

金虔强忍着面皮抽搐的冲动,看着毫无相亲经验的范小王爷被人套话。

“范兄弟,认识你这么久了,好像只听你说过家住汴京,家里还有什么人啊?”丁兆惠发出第一枪。

相亲要点第一条:先搞清楚对方家庭成员组成——一定要家庭和睦。

“镕铧福薄,父母早逝,一直与义母相依为命,后来义母寻到失散多年的亲儿,镕铧便又多了一名义兄。”

丁氏兄弟互望一眼,丁兆兰又道:“想不到范兄弟身世如此坎坷。”

范镕铧摇头,目光柔和:“坎坷可谈不上,义母和义兄都待我甚好,镕铧十分惜福。”

义母是当朝太后,义兄是当朝天子,自己是王爷,当然要惜福了!

金虔暗地吐槽。

“那范兄弟你常年游历在外,岂不是家中仅有兄长一人照顾娘亲?”

“兄长国、那个过于繁忙,照顾娘亲之事还有数位……几位嫂嫂和下人……”镕铧显然不善于撒谎,几次都差点说漏嘴。

不过丁氏兄弟显然不甚在意,只是一脸满意点了点头。

当然满意了,这兄长事务繁忙,老婆众多,老娘还有下人专门伺候,一听就是豪门大户的高干背景。

相亲要点第二条:一定要摸清对方的经济情况——定要有车有房。

范小王爷显然顺利过关。

“原来范兄弟家里是大户人家。”丁兆兰开始步入正题,“不知范兄弟可有妻室?”

范镕铧这才发觉似有不妥,愣了愣:“镕铧未曾娶妻,不知丁大哥为何有此一问?”

丁兆惠爽朗笑道:“好了,大哥,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我丁兆惠是直肠子,就直说了。范兄弟,前几日月华的毒说说不上好坏,我们兄弟两个也不敢提,如今金小兄弟妙手回春,月华痊愈指日可待,我们兄弟二人就厚着脸皮,替月华问一句——你觉得我家妹子如何?”

这一说,就算傻子也明白了,何况是范小王爷。

但见范小王爷唰的一下冒出一头的冷汗,忙抱拳道:“丁小姐秀外慧中,贤良淑德……自、自是……很好……但、但只怕镕铧、镕铧……配不上……”

丁兆兰笑道,“范兄弟今年十八,月华今年十七,年纪刚好相配,且不论人品、长相还是家世,范兄弟都是人中龙凤,莫要太过自谦。”

范镕铧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并非镕铧自谦,在镕铧认识的人中,人品、相貌、武艺、家世、智谋强于镕铧百倍者比比皆是,还望丁大哥、丁二哥莫要误将杂草当良药、驽马当良驹,耽误了丁小姐终身。”

“人品、相貌、武艺、家世、智谋强于范兄弟百倍?”丁兆惠摇头,好似听到个大笑话,“哪里有如此人物,范兄弟莫要说笑了!”

“镕铧句句实言!”范镕铧水眸乱转,正好看见正一脸看好戏表情的金虔,好似突然发现救命稻草一般,呼道,“不信二位可以问小金!”

丁氏兄弟有些好笑的望向金虔,却意外发现金虔一脸郑重扳着手指算了起来。

若论人品、相貌、武艺,猫儿自然是顶尖,白耗子也不相上下;

论相貌、武艺,不论人品,一枝梅也不错啊;

论人品、相貌、不论武艺,颜家小哥也排的上;

论人品,包大人也是顶尖;

论智谋,公孙竹子独占鳌头;

论家世,还有谁能强过当今皇上;

金虔汇报结论:“这不算不知道,一算还真不少。”

丁氏兄弟摇头,自是不信。

丁兆兰一转头,似是要对范小王爷进行第二轮说亲大业。

范小王爷吓得倒退数步,双眼飘忽了半天,憋出一句:“镕铧突然肚子有些不适,去、去趟茅房,失陪!”

说罢,竟尿遁了。

看得丁氏兄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是说亲而已,怎么像见了鬼一样?”丁兆惠摇头苦笑。

“怕是我们太急了吧。”丁兆兰皱眉,又望向床上的丁月华,道,“月华,你莫要焦急,大哥二哥丁会给你说个好亲事。”

丁月华一副娇弱含羞,欲拒还迎的模样:“但凭二位哥哥做主。”

“就包在你二哥身上!”丁兆惠拍胸口。

待丁氏兄弟匆匆追赶他们理想妹婿范镕铧离开后,卧床装病的丁大小姐唰得一下抖出一张丝帕,扶上额角。

金虔赶忙狗腿地端上茶碗,送到丁月华手边。

以这半月金虔与丁月华相处的经验,这丁大小姐只要一抖丝帕,扶额角,就预示着有指示要发表。

果然,丁大小姐推开茶碗,幽幽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金兄弟,你我一见如故,又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日子,交情匪浅,有些话月华也不瞒你,月华无非就是不想早早成亲,所以才装病卧床,可不料今日一时得意忘形,竟漏了破绽……唉……”

原来装病是为了逃避相亲啊,令金虔困惑半月的谜团终于解开。

不过装病这招……金虔暗暗摇头,实在是不咋样啊!

“更想不到的是,二位哥哥竟打算将月华许给范兄弟……”丁月华轻轻摇头,望向金虔,“金兄弟,你觉得月华和范兄弟可相配?”

“不相配!”金虔斩钉截铁

虽然刚刚看热闹看得十分高兴,但金虔的态度还是十分端正的。

范小王爷自是貌美如花、出身高贵、性格……嗯,啰嗦了一点,但比起咱开封府上得厅堂下得牢房的猫儿大人,自是相差一大截。

想咱开封府、不、北宋堂堂第一偶像展昭展大人的媳妇,怎么能让他人抢去,这若是传了出去,咱开封府脸面要往哪里摆?!

虽然这丁大小姐爱好古怪了一点,贪吃了一点、胃口大了一点,但是……

金虔细眼眯起,脑海中描绘出一段绚丽台词。

想获得北宋第一偶像展大人携夫人亲临现场品菜的机会吗?想得到开封府第一美食家、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的夫人为您的招牌菜评定星级吗?

就来开封府从六品校尉金虔处报名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报名费仅需五十两!名额有限,报名从速!

很好!金虔一握拳。

身为开封府的一份子,定要保持“助展大人护住未来老婆,打倒展大人的明里暗里情敌、帮展大人树立光辉形象”这个基本路线坚决不动摇。

“丁小姐,虽然范兄是咱的至交好友,但咱也要实话实说,他并非丁小姐的良人!”金虔表情郑重道。

丁月华眨眨眼:“金兄弟何出此言?”

“范兄人品相貌身家都是上上之选,但惟独不会武功,丁家乃是武林世家,怎么能招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婿,这岂不是贻笑大方?”

丁月华点头:“说得不错,可放眼江湖,武艺能与大哥二哥比肩、或更胜大哥二哥的却是寥寥无几,且大多数都是前辈高人,年龄都可以做月华的长辈……”说到这,丁月华秀美脸上浮出一抹无奈,“二位哥哥有意为月华说亲已经一年有余,奈何却寻不到一位称心的人选,远游的父母又催的紧,好容易找到范兄弟这样人品相貌的,自然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感情丁氏兄弟是被逼急了乱抓人啊!

金虔脸皮扭了扭。

“金虔以为,以丁小姐的家世相貌,能与丁小姐携手一生之人,自该是武艺高强、德行一等、相貌出众的大侠客、大英雄!”

丁月华瞥了金虔一眼,似是不怎么感兴趣。

“嗯……那个……”金虔皱眉,组织语句,“还要江湖威望极高,所到之处,自有江湖好友好酒好菜招待!”

丁月华杏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招待的酒菜自是绝佳美味!”金虔使出杀手锏。

果然,丁月华顿时来了精神:“金兄弟认识这等人物?”

“认识、当然认识!”金虔使劲儿点头。

猫儿大人自是武艺高强、德行一等(虽然有时候脾气有点阴阳怪气)、相貌出众(咳,就是太出众了)、威望极高(人气也极高啊),所到之处有好酒好菜招待(开封府的大婶大爷大姑娘小媳妇常送鸡蛋鸭蛋鹅蛋白菜萝卜糕点的)……

丁月华突然翻下床,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圆鼓鼓的包裹往身上一挎:“那还等什么,金兄弟,你这就带月华去见见这位英雄豪杰!”

“诶?”金虔再一次确定自己完全跟不上丁大小姐的思考回路。

去见猫儿?去开封府?貌似有点远啊!

“这个,这位英雄住的地方有点远……”

“那正好,可趁此良机尝一尝天下美食!”丁月华直身而立,眼中的光华堪比阳光下西湖水的粼粼波光。

“好了,一个大男人,做事怎么婆婆妈妈的!”丁月华一手抓起床边的宝剑,一手抓住还在愣神的金虔的胳膊,从二楼窗口跃出。

待金虔被吓出一身冷汗双脚落地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丁小姐的轻功还真不赖。

“从后院翻墙走。”丁月华拉着金虔,点着脚尖嗖嗖嗖绕过内园,七转八弯,不多时就来到高达丈余院墙下。

“其实,也许那位英雄过几日就来了……”金虔试图劝阻执意要离开的丁小姐。

丁月华足尖点墙,飞身上墙,又探手将刚爬上半截墙就往下滑的金虔拽了上去,问道:“什么时候?”

“这个……”金虔语结。

咱哪知道?书里电视剧里评书里都没说清楚啊!

“等不了了!”丁小姐摇头,“再等下去,大哥二哥就要把我嫁出去了!”

金虔正打算再劝两句,突然听墙下一阵窸窣响动。

二人都吓了一跳,往下一看。

只见墙角杂草丛里窜出一个人来。

这人一手握着扫把,一手拎着裤子,显然是扫地家丁懒得去茅房躲在这解手,不料却撞到翻墙的丁月华和金虔。

两个翻墙的,一个拎着裤子的,六目对瞪,面面相觑。

那家丁目光从二人脸上滑到紧紧握住的二人双手上。

突然,家丁一把抛开扫帚,两手拽着裤子狂奔出去,一边跑一边扯着嗓门大喊:“来人哪!不好了!大小姐和金神医私奔了啊啊啊啊!!!”

“哐当”,金虔一个倒栽葱从院墙上栽到了院外。

“这下不走也不成了!”丁月华挑眉,纵身跃下,架起不省人事的金虔一溜烟跑走。

身后的丁庄内,好似炸了窝一般热闹非凡。

*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远处,绿荫环抱,青山滴翠,杂树升烟;

湖中,芳草长堤,水波潋滟,游船点点;

四周,画桥烟柳,云树笼纱,如梦如幻。

有多少文人骚客陶醉其中流连忘返,就有多少美丽的传说荡漾其中。

不过,在某些传说未成为传说之前,也仅是供人们饭前茶后消遣的谈资罢了。

此时,在西湖第一楼醉仙楼上,人们就在谈论几件以后极有可能成为传说的八卦新闻。

临窗的这桌,坐着三个书生打扮的,一边喝茶一边嚼着耳朵根子。

“听说了没?丁庄出大事儿了!”

“你说得是丁氏双侠的丁庄?出什么大事儿了?”

“昨个傍晚,丁氏双侠的妹子、丁家大小姐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私奔了!”

“噗!!”一声异响从隔壁桌上传来。

三个书生扭头,一脸厌恶瞅了一眼。

只见隔壁桌上,一个灰衣消瘦少年一脸歉意,一手扶着两叠空盘子,一手手忙脚乱擦着刚刚喷到桌上的茶水。

“小哥,小心着点!”一个书生不悦道。

“抱歉、抱歉。”消瘦少年干笑道。

三个书生往一边挪了挪,继续道:

“丁氏兄弟气疯了,在杭州城各个要道都派了人手,誓要将这二人抓回去。如今就算是只蚊子要出城,怕也要被盘查一番,闹得是满城风雨。”

“哎呀,也难怪,这丁家兄弟护妹子是远近出了名的,也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个野小子拐了人家的妹子,若是被丁家兄弟抓回去,这野小子定是凶多吉少!”

“咚!”又一声异响从隔壁桌传来。

三个书生扭头,只见刚刚喷茶的小子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面色惨白,好似病入膏肓一般。

“不必忧心。”一只手从两叠碟子后面探出,拍了拍消瘦小子的后背。

三书生这才惊觉,原来碟子后面竟然还有一人。

只见此人,身着黑棉布短衣衫,肩上挎着一个包袱,发髻高束,眉峰高挑,面容秀美,腰间佩着一柄长剑,看打扮穿戴,应是位年轻少侠,可看这脸面,却又有些女气。

但自从出了云容社三大公子当街错把男子当成女子调戏的糗事后,杭州城内再也没有人敢贸然断定何人是女扮男装,何人是美貌少年。搞不好眼前这个就恰好是位容貌稍显秀气的男子罢了。

何况……

三人又望了一眼这少侠面前数量惊人的碟子盘子,更加确定:有如此豪爽胃口的人物,定是个响当当的爷们!

可惜,这三位书生万万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二位,就是刚刚他们口中的二位主角,携手私奔的丁家大小姐和金虔。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金虔脑门碰桌,面如死灰。

和顶头上司的未来老婆私奔,还有比这更恶劣的行迹吗?

想到某四品护卫的冷眼冷脸加冷气,金虔禁不住浑身上下哆嗦起来。

丁月华望了一眼浑身发抖的金虔,往口中送糕点的手顿了顿:“实在不行,我就嫁给你吧!”

“万万不可!”金虔几乎从凳子上蹦起来,细眼圆瞪,布满血丝,面色铁青堪比远在开封的包大人。

丁月华望着金虔眨了眨眼,嫣然一笑:“为何不可?你未娶我未嫁,孤男寡女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多日,如今又私奔在外,我嫁你岂不是最好?”

“不妥!大大的不妥!”金虔惊道,“小姐难道忘了,咱还要带你去见那位武艺高强相貌出众一呼百应的大英雄,那英雄就是——”

金虔发觉越来越说不下去。

因为丁月华一直用一种五分含情、五分脉脉的诡异神情望着自己。

金虔被瞅的浑身发毛。

“金兄弟以为世上还有人会娶一个和他人私奔的女子?”丁月华抛出一句。

金虔觉得呼吸困难。

“月华虽称不上绝色天下,但也算相貌端正,家底也算殷实,金兄弟不妨考虑考虑。”丁月华一口咬下手中的糖酥糕。

金虔只觉这一口是咬在自己心口上,胸口顿时破了一个大洞,满身的力气都从大洞散了出去,双腿一软,就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堆在了桌子上。

一旁的丁月华勾起了嘴角。

桌上十分安静,只有隔壁那桌三位书生声音传来。

此时,他们已经换了一个话题。

“听说了没?云容社的三大公子触霉头了!”

“哎呀,你说得是半个多月前的事儿了,不就是云容社错将少年当美娘,出了一个大乌龙的事儿吗?”

“不是那件,是最近又触霉头了!”

“诶?什么事儿?”

“杭州城里的琼玉阁知道不?”

“啧,杭州城里的老爷们谁不知道苏杭第一青楼啊?”

“哼哼,这琼玉阁里来了一位新花魁知道不?”

“新花魁?不是柳寒烟吗?”

“现在不是了!三日前,琼玉阁来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一来就把柳寒烟的花魁给夺了。话说这美人,七步成诗,十步成曲,能舞能唱,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说是天下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啊!”

“哎呦呦,天下还有这样的美人?要不咱今晚也去看看?”

“得了吧!云容社三公子已经在琼玉阁待了整整三天,连美人的脚趾头都没碰着,就凭你?”

“云容社三公子富甲一方,怎么连个花魁都——”

“你不知道!这新花魁可是厉害的角,在琼玉阁里摆下擂台,比诗比歌比舞比乐比棋比画,谁能令她心悦诚服,才可做她的入幕之宾,否则连这花魁的脸也别想看见!”

“慢着、慢着,什么叫连脸都甭想看见?”

“这花魁自打一出场就蒙着面纱……”

“那你还说她长得什么沉鱼落雁的?”

“哎呀,就算只看见半张脸,那也比其他的庸脂俗粉强了百倍。”

“哎呦呦,说得我心痒难耐啊,不行,今晚就去看看。”

“真想去?先准备二十两银子!”

“这又怎么说?”

“琼玉阁定的新规矩,每晚只许一人打擂,打擂人需交订金,订金上不封顶,出价最高之人方可打擂。而只看热闹的,仅需一人二十两便可入场!”

“我的姥姥哎,这也太贵了吧!”

“贵?!有人还嫌便宜呢!去的晚了,连门都进不去!听说云容社三公子连着三晚出价最高,都是五百两,第一晚是牛朝生,第二晚是高骅,第三晚是江春南,可三人谁都没能胜过这新花魁,今晚大家都在猜是谁上擂呢!”

“嘿嘿嘿,这种热闹,计算花二十两咱也要去看!”

“对对对,去看看!”

三人嬉笑阵阵,又猜测起琼玉阁那位新花魁到底有多美、才艺有多高云云。

这边,丁月华吃完最后一块糖酥糕,唤来小二结了帐,拽着半死不活的金虔走出醉仙楼。

“嗯——”丁月华一手握剑,一手拽着金虔,杏眸中闪出点点光亮,“琼玉阁——听说里面的西湖醋鱼不错,去尝尝。”

于是,开封府御前四品护卫展昭展大人的未来妻子,拎着名义上私奔的情郎——开封府从六品校尉金虔的脖领子,坚定不移的朝杭州城第一青楼琼玉阁走去。

*

秋风拂拂月溶溶,琼楼玉宇,红灯画柱,车如流水马如龙,珠帘卷梦,彩云飞袖。

琼玉阁,杭州城第一青楼,美人如云,恩客如织,车轿马匹,络绎不绝。

自数日前新来的美人顶替了柳寒烟花魁位置后,入阁想见新花魁一面之人更是数不胜数,称这琼玉阁是日进斗金也毫不为过。

琼玉阁楼高四层,一层大厅,二层雅座,三层、四层为阁内姑娘内房。有红漆长木梯从大厅直通二层雅座,雅座之内可见大厅全景,四周又有木格卷帘隔开各座,正是为达官贵人所设。

琼玉阁大厅正中,搭建一个四方擂台,长宽三丈有余,高不过半丈,擂台以轻纱丝帐覆顶,绢纱古灯坠四角,轻纱摇曳,灯光朦胧,似梦似幻。擂台之上,摆放一张刺绣雪梅屏风,屏风前摆一长案,上置一把古琴,长案两侧分置一套桌椅,文房四宝准备齐全。这一副摆设,竟是在这旖旎之地划出一块清雅之地。

周围各个桌上早已坐满了慕名而来的客人,姑娘敬酒、嫖客调笑,碗碟叠摞,人声鼎沸,众人品菜吃酒,好不自在。

琼玉阁虽为青楼,但其茶水菜肴美酒小吃在杭州城也是首屈一指,否则,某位对天下美食有执著喜好的丁小姐也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花四十两银子来一饱口福。

此时,金虔就坐在擂台左侧一个偏桌上,桌上摆着数碟琼玉阁的拿手好菜,丁月华正在以优雅的姿态惊人的速度品尝最著名的西湖醋鱼。

周围有不少人都对这一桌频频侧目,毕竟来琼玉阁不招姑娘仅是吃菜的人确实不多。

在丁月华吃完倒数第三盘菜时,那位新花魁出场了。

只见两队身着粉红纱衣的女子怀抱琵琶走上擂台,分列两侧,琵琶同时奏响,声声动人。

一位窈窕女子缓缓从红漆木梯上走下,步步生莲,一身红若牡丹的纱衣随着步伐拂动,隐隐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腰肢,待红衣女子登上擂台、跪坐在长案之后,整个琼玉阁已从一片喧闹变为满楼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女子那张被红纱丝巾遮住,仅露一双妙目的脸上。

似水含情,流转摄魂,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凝滞了。

“小女子多谢诸位捧场,先奉上一曲,请诸位品评。”那女子一开口,就好似有无名馨香飘出,让人心动莫名。

芊芊玉指拨动琴弦,高山流水一般的曼妙音律飘荡全场,众人只觉眼前似见雨晴烟晚,绿水波荡,又似窥到花落风起,新月眉弯。

一曲奏罢,令人心灵清爽,如去尘埃。

“好!真是好!”

“余音绕梁啊!”

台下众人拍手大声叫好,就连眼中仅有美食的丁月华也停了嘴,望着台上的女子一脸赞意。

红衣女子盈盈下拜,退立一旁,另一名粉衣女子上前,提声呼道:“凡诗、歌、舞、乐、棋、画中有一项可胜出者,便可为花魁入幕之宾,一晚仅一人可以攻擂,攻擂资格价高者得。何人愿意攻擂,请出价!”

丁月华双臂环抱,往椅背一靠,笑道:“琴艺高洁,却偏偏出身青楼,恃才傲物,却只能在青楼设擂,这花魁,有趣的很。金兄弟,你觉得如何?”

丁月华问罢,却久久不见金虔回答。

转目一望,却见金虔瞪着细眼,皱着眉头,死死盯着台上的女子。

丁月华挑眉,柔声问道:“莫不是从未见过如此美人,丢了魂?”

金虔被丁月华的温柔声线惊得回了神,忙摇头道:“咱只是觉得此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耳熟?”丁月华有些好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是个风月场上的老手!”

“这个……”金虔干笑,挠了挠脑皮。

丁月华摇头,继续品尝最后一盘美食。

在二人聊天之时,大厅里夺擂之声正在此起彼伏。

“一百两,我出一百两!”

“一百五十两!”

“三百两!”

“三百八十两!”

“三百九十两!”

“四百两!”

“五百两!”

最后一声将众人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我出五百两,谁敢跟我抢?”一人从二楼西厢雅座探出头,气势汹汹喝道。

大肚子,圆眼睛,满脸油光,一身大红缎子袍,竟是云容社的牛朝生。

“是云容社牛大少!”

“哎呀,他还真是不死心啊!”

“该死,谁能抢过云容社啊!”

“有什么可担心的,反正他也赢不了!”

“看热闹、看热闹!”

牛朝生一见众人都没了动静,啪得一声打开扇子,满脸肥肉堆起,笑道:“算你们识相!”

话音未落,就听东厢雅座里传出一道声音:“我出五百零一两!”

声音虽然有些吊儿郎当,却是有股说不出的好听。

众人目光唰的一下集中到东厢雅座。

可惜那报价人只是出了个声音,却未现身,透过珠帘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几个人影。

丁月华扫完最后一口糕点,开始喝茶。

金虔一脸莫名,一个劲儿掏耳朵,喃喃道:“真怪了,怎么今天听谁的声音都耳熟啊?”

“什么人?竟敢跟云容社作对!”高骅探出头,高声叫骂,“不想活了!”

“出价吧。”东厢雅座之人扔出一句。

“五百五十两!”江春南一撩珠帘走出,提声报价。

“五百五十一两。”东厢之人悠然道。

“你、你你你!六百两!”牛朝生一甩扇子。

“六百零一两!”

云容社三大公子同时脸色发青。

牛朝生气呼呼合起扇子,突然一转身,摇着一身肥膘奔过回廊,冲下红漆木梯,气喘吁吁来到擂台下老鸨面前,从怀里抓出一张银票塞到老鸨手里,抬首高呼道:“一千两!我出一千两!”

这一嗓子,顿让整个琼玉阁炸了窝。

“一千两?!这牛朝生疯了不成?”

“不过是个青楼□□,何必呢!”

老鸨捧着银票,嘴都乐开花了,一边哆嗦一边尖着嗓子喊道:“今日打擂者是牛……”

“且慢!”东厢内传出一声高喝。

只见一道白影从二楼东厢飙出,在璀璨灯火之下飘然落地,白衣胜雪,黑丝若缎;眉目如画,若天人下界;桃花眼流转,天然潇洒尽现;玉骨折扇“啪”得展开,“风流天下我一人”七个大字傲然扇上,好一个天外飞仙的翩翩青年侠客。

一片死寂。

只听得白衣男子的清澈嗓音响起:“我出一千零一两。”

“哗——”

满室哗然。

“我的天哪,这是男人吗?我看比这花魁还漂亮呢!”

“看这身材,肯定是男的!”

“天底下还有这等美人?!”

“开眼了!开眼了!”

老鸨瞅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嘴唇一个劲儿的哆嗦,可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牛朝生更糟糕,两眼发直,口水下流,眼瞅就要晕倒了。

所有人都被这白衣男子的模样惊呆,除了两个人。

丁月华细细打量了一番白衣男子,突然眉角一抽,脸色微变。

金虔更是干脆,直接从椅子上四仰八叉翻倒在地,撞翻了一桌子的碗碟茶杯,乒乓哐当,搞出好大一个动静。

这一下,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丁、金二人身上。

白衣男子目光现在丁月华身上顿了顿,脸上出现一丝疑惑,当目光转向倒地金虔时,冠玉面容涌上一股惊喜:

“小金子?!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摔了?没事儿吧!”

白衣男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金虔身前,正打算搀起金虔,突然,一阵冷风硬生生插/进二人中间,金虔只觉头发嗖嗖嗖倒竖,眼前被一片素蓝色所笼罩。

一只手将金虔提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冷得掉冰渣子的声音砸的金虔一个激灵,条件反射抬头抱拳就道,“咱在这是——”

金虔后半句卡在嗓子里出不来了。

眼前之人,蓝衣满尘,背挺若松,剑眉紧蹙,星眸喷火,比印象里憔悴许多的俊逸容颜上溢满怒气,显然是一副见到老婆红杏出墙的老公怒发冲冠造型。

老婆红杏出墙!

金虔艰难咽下一口唾沫。

一个场景剧本血淋淋浮现出来。

地点:杭州第一青楼妓院琼玉阁

人物:

男主:开封府的御前四品护卫展昭

女主:展昭的未来夫人丁月华

男配:展昭的下属从六品校尉金虔

情节:和女主私奔(重点)的男配携女主逛妓院(重点)的时候被男主逮了个正着……

未完待续……

苍天哪!大地啊!额的天神耶稣大老爷啊!这剧情还可以再狗血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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