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鸽子十分羡慕的看着面前这一群人, 尤其是那个竹竿子,人家因作品强大, 可以全楼纵横,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旁人作为评委,那更是爷中爷,到哪儿不是被捧着。
而自己呢?却作为艺术新丁, 就只能守着自己的“作品”,寸步不得离开。
他要为到来的游客,及带有疑问的评委们,做出专业的“艺术”解答, 并且要宣传自己的艺术理念, 为以后成为大师的道路刷神格?
今儿是第一天开馆, 上午就只给世界级, 国家级的专业评委们看,下午才面对公众及民间评委开放时间。
并且, 面前这些评委不对动态艺术,如,那些琵琶, 古曲,音乐表演类别做出评判。
因为,大部分动态艺术, 是以大众评委的票数为主票的。
所以这屋子里提前铺垫的那些桥段,如现场制作面塑,现场织布, 绣花,打络子,烫葫芦,还有为来客评委服务的,具有老三巷特色的修面刮胡子,修脚剪指甲,按摩送点心吃……一干服务性质表演,对专业的艺术评委们,是没有作用的。
可就连江鸽子都没想到,俞东池会再次来给自己捧场坐镇,在开馆之后没多久,他绕过前七层的艺术馆,爽快直接的就带人来了。
非但人来,他还带了这么厉害的一个……不!一位世界级别的建筑艺术大师来坐镇。
这,这就必须要心怀感恩了。
不然谁会对一个区区老三巷的民艺馆发生兴趣呢?
兴许……逛累了,偶尔路过会来吧。
江鸽子套用地球揽客的套路,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作为全梨花馆的最后场馆,有很多评委走不到这个地方,手里就已无剩票。
同时,这也是俞东池最担心的问题,他舍不得鸽子失望,又没法把具有街道性质的小馆放在别的艺术馆前面。
人家前面,大的是以国家为单位,小的也是成名艺术家的展馆,还有大量有传承背景的由艺术学徒,拼凑的新星场馆……
这排在谁家面前也不合适啊!
最后他想,反正他追求鸽子已经是很明面的事情,早就是各种聚会的热门话题。所以,他也就爽快的偏心眼,两次带着人来了。
这次来的这些人,其实昨日已经见过了,并在江鸽子的带领下,参观过了十号馆了。
所以,再次见面之后,有几位评委就直接拿出选票,当着俞东池面填好,接着与江鸽子亲切示意告别。
江鸽子领情,并将他们送到门口,再三道谢。
至于剩下那些评委为什么不给选票?
不是俞东池不够面子,而是这梨花馆上下八层,有多少九州本根系的艺术家需要这一票,并且整个的十号馆,除了里面那间摄影作品,从技巧,立意,作品成熟度上,算得上是顶级艺术……
有关民艺这些?拜托,他们也是老九州人,那些东西不管怎么包装,他们也是知道,或者见过,甚至在这样的环境生活过的。
所以,江鸽子整的这套新鲜,美好是美好,然而用在外国评委身上,作用力要更加突出一些。
十号馆安安静静的,没人交谈,没人走动,只有背景音在老琵琶的伴奏下反复吆喝。
所有的灯光大亮着,在《夕阳下的老三巷》前,就只留下俞东池跟那个竹竿子老头儿,还有老三巷临时培训的几位讲解员……
至于有作品的段四哥,四嫂子……他们早就都躲在角落,被吓的不敢出来了。
他们吧……到底是小地方出身,有些不出脸也是正常的。
周松淳看左右没事,就走到树根茶台案子边上,自己烧水,自己烹茶,甚至他还敲敲桌板,眼里喜爱非常,就寻思着,等到展会结束,他就去江鸽子面前努力讨好,捎带卖脸,力图搞一套这样的茶台,请江鸽子再刻上标记,也好回去送给中州的祖祖,作巴结之礼。
江鸽子送完评委,回到馆内,就跟在这位竹竿子身后沉默的作陪。
昨天他从头到尾做了一场讲解,今天又带着黄伯伯家的子嗣,来回教了三次……
他不想再来第五次了。
他的一切耐性,也绝对不超过一巴掌。
不是他不想用其他人帮忙,只是老三巷先天腿短,眼界不宽,人才算是彻底挑不出来了,除了黄伯伯家的孩子,有当铺出工,古玩师傅专业教导过的经验。
至于别的街坊,他们如今更爱在飞艇接待大厅跳舞,一天一人一贯出工费,还给就业机会,傻子才不表现自己呢。
段四哥两口子现在都不知道有多羡慕,多后悔了。
至于如今家里,剩下的老三巷街坊们,那也都没闲着,大赛组委会下了巨大的单子,老三巷做了价值万贯的买卖!
他们正在老戏台那边,没命的做包子,做点心,烤制各色味道的小饼干呢。
这一切吃食,往后就不能算作是街边摊了,是拥有《老三巷》商标的上等吃食了。
“哦?哦!哦?哦哦……”
身边这位有着竹竿子一样身材,相貌若猴的艺术大师,不断小声发着,哦,哦,哦的猥琐音。
才将俞东池做过介绍了,这位名字叫做槐九月,是梨花馆的总设计师,这就是人家能在自己的作品里四处徜徉的原因。
并且这位名字里也有个九字。
九是九州人对艺术大师的尊重,也是一种艺术顶端的无冕荣誉,此名非艺术家本名,是进入国际艺术大师级别的艺术家,在获得荣耀之后……一切荣誉就属于吾皇!
而到了那时,在位皇帝会正式下达圣旨为艺术大师重新赐名。
九差一步圆满,是具有神秘象征意义的数字,因此,皇帝就将之赐予自己的艺术家,以来显示自己尊重与尊重的态度。
有与之共享一切长久之美意。
像是音乐大师庄九德先生,雕塑大师洛九尚先生,他们显然都获得过此类荣耀。
艺术学徒,艺术家,大师,大匠师,这就是艺术家们一生都要攀爬的阶梯。
而九也有上九,中九,下九之分。
像是这位槐九月大师,他就不必亲身去俞东池的招待茶会,他是打发学生去的。
这位距离匠师,也是一步之遥。
而今天他屈尊降贵来十号厅,也是看在俞东池这个皇室艺术发言人,赞助人的身份,加上梨花馆一大笔设计费……看在钱儿的面子上,他才不得不来看一位名不见经传,从未听过的,连艺术学徒都不是的素人作品。
这还真算作是给足了面子的。
这位一入十号厅,槐九月大师就被江鸽子的核桃木群雕作品,给迅速定住了。
当他看到挂在一边的作品介绍,在得知这根核桃木的本来形态,出于个人喜好,他甚至决定坐下来,与这位艺术家来一场,深切的艺术探讨。
是的,是探讨!指点就算了,他是建筑设计方面的国际艺术大师,虽然半步入大匠师,可对雕刻唯原材上略有研究,至于其他方面,就是隔壁的一般油画艺术作品,槐九月先生都不会顶着一张大猴脸,去做外行人笔意指点。
俞东池笑盈盈的作陪,除了最初的介绍身份,亲身上阵为江鸽子介绍人脉,以作刷神格作用。
至于其余时间……要如何打发呢?
他看看身后的助手,助手点点头后转身离开。
他想他可以把工作带来吧,那样就一边陪鸽子展览,一边在这边做镇馆的镇物了。
江鸽子说自己是十号馆的镇物,这镇物总得是一对吧!
所以他也必须占据在这里,与鸽子相守,才配的上是一对镇物。
哎!常辉艺术大会开门寒酸,撒了二十多万多张请柬出去,然而只心酸的吸引到了两万多的民间评委,国外的自不必说,国内神格高的艺术家,也有百分之七十没有到场。
常辉小荷毕竟才露尖角,在艺术家心里,艺术是属于全世界的,给不给皇室面子这件事,其实还真没那么重要。
不过俞东池相信,如他勤勤恳恳,扎扎实实的通过十年以上的润养,常辉的梨花奖的早晚会跨入二奖区。
至于这顶端,别说他不敢想,甚至他母皇都不敢想。
若是各国权利的触角,能伸到艺术界的核心地带,九州的艺术界也不会这般狼狈了。
所以能请到槐九月大师,就已是俞东池在艺术界的最大人脉了,连他当年能免试入艺术高等学校,学习艺术鉴赏,那也是槐九月大师出的推荐信,为他引荐的全世界最好的艺术引导师。
并且,槐九月大师手里虽只有一票,然而却等同民间评委千票。
与顶级大师票数不同,民间评委手里有十张票,可多投。
迈入艺术学徒,千票足矣,最后再给鸽子弄个银奖?要是这样,鸽子学徒都不必做了,以后出去,也安全顺畅了。
俞东池觉着,他所喜欢的鸽子,就该昂首挺胸,走的道路也必须跟别人不一样的。
可怜的俞东池,他就是用这种无声无息的方式,已将两位有九大师送到了江鸽子面前。
而他的鸽子,不管他送来的是谁,他每次都漂漂亮亮的就与对方成了,可坐下来随意一聊的普通朋友。
老实话,俞东池都计划好了,他希望江鸽子可以得到上九大师,艺术大师的指导。
亲传他都没敢想,顾问指导师就可以了。
也是大地母神看护,俞东池最担心的传承问题,出身问题,如今他也不必操心了。
人江鸽子稀里糊涂的,就有了那么夯的传承,在这梨花馆溜达一圈,去找传承三十代以上的继承人去,很少的……时代总是会自然消耗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传承也是如此。
传承过三十代,从时间上来计算就应该已成体系,可以独立成馆,做馆主了。
俞东池想着心事,紧紧跟随在江鸽子身边,看到江鸽子沉默无言,他就心里发急,就恨不得放下身份,亲身上阵,去做讲解去了……
鸽子,你那么聪明?怎么就看不出这人有多么重要?他进来的时候,可是站在我前面半步的距离啊!
江鸽子没去看俞东池,他就跟在槐九月的身边,既不主动开口,也不刻意逢迎。
这位与众不同,他想给自己选票,不用巴结也给了。要是不想给,你俞东池站在这里,你看人家去观察过你的神色么?
没有!
这位基本就目中无人,谁也不看了。
如大部分艺术家都拥有一些怪癖一般,有人将偏执的怪癖放在心里,有人责浮于表层,并特立独行。
槐九月大师就是个很特立独行的家伙,他瘦竹竿般身材,搭配小山羊胡子就不必说了,他今天还穿着一件厚实白袍。
人家这白袍可不一般,袍正面挂满了他各种艺术大赛获取的荣耀奖章,从金到铜,甚至纪念奖章他也没放过,那是一路佩戴坠地,走起路来如正当年纪的有钱老三巷姑娘,叮当作响之外,他也不嫌重的慌。
见江鸽子盯着自己胸前的奖章看,这位艺术大师总算把眼神从作品介绍上挪开,他忽就羞涩起来了。
你问江鸽子为啥知道他羞涩?
那是因为他的这张猴子脸,忽就有了猴屁股的风采了呗。
他用手在胸口比划了一下,认真诚恳的与江鸽子作解释到:“他们总是问我参加过哪次大赛?获得过多少荣誉?您知道么,详细的叙述我整三十多年来的创作之路,就太累了!”
说到这里,槐九月大师是一脸沉痛,好似想起许多不堪回首的时光。
他又愤然的与江鸽子控诉到:“他们甚至不会买我最薄的一本个人介绍着作!想了解我,看书就好了啊!我给配了图片啊!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分享给他们?并且您懂的,有时候……那些……从嘴巴里说出来,会,显得我有些浮躁又虚荣,对吧?”
所以,你就挂在身上了么?
江鸽子点点头,好奇又认真的再次打量了一遍,这些金灿灿,银光光,铜亮亮……的奖章。
他甚至都蹲下看了几眼,还伸手摸了一模。
啧!看这一身的荣耀,这位的艺术道路也是真的……是够长的,最早的参加纪念章,都可以追到二十五年前了。
看完站起,江鸽子面露微笑,诚恳,诚实,诚挚的赞赏说:“好看!您厉害!”
槐九月看这位漂亮先生这般夸奖自己,就立时傲娇加倍起来,他还晃动了一下自己的竹竿身材,配着叮叮当当的声儿说:“不要提厉害这件事!您也厉害!有很多人比我厉害!我是说……那些人!对吧?他们很啰嗦的,我这么一穿,哼!顿时一切麻烦全无了!您不知道,有时候这些声音还能给我很多新的灵感呢……。”
江鸽子做出完全理解的样子,他笑笑,还指着槐九月大师的背部说:“我要是你,就把建筑作品全揽照片缩小,印在后背与前面对照,那样岂不是更方便?”
是的,你还可以给你的小山羊胡子编小辫,扎蝴蝶结……到了老年的时候,等你头发全白,你就是邓布利多了。
槐九月眼睛一亮,拍手大赞说:“对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江鸽子当下诧异,所以……这就信了?
真是高看你了,你竟是个赫奇帕奇!
他干巴巴的笑着符合说:“呵……好!”你高兴就好。
槐九月走过来,踮着脚尖,还亲昵的拍拍江鸽子的肩膀,笑着说:“我回去就派他们给我定制袍子,真是谢谢您啊,从您的作品就能看出,您对世界的理解,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俞东池惊愕的看着江鸽子,他自在的跟槐九月交流着,并且这里还是槐大师做主动方的?
又来了,又来了!
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江鸽子效应,它到底是怎么产生的?是如何产生的?
虽然艺术家真的就是看作品说话,江鸽子的作品也的确是好作品,不过这也太快了吧?
他很少见到槐九月大师,会这样的态度,亲切的与人沟通。
他迅速扭脸看向坐在一边喝茶的周松淳。
而周松淳。就只对他举举茶杯,然后满面一言难尽的仰头灌茶。
对!没错!就又是这样了!
他也早就被打击的习惯了,那家伙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他要了自己手里工作机会份额,还要卖给自己各色大包子!
然后自己还要对他心怀感激。、
真的,他就是感激!
所以殿下,您就过来喝茶吧,反正是免费的。
能让这家伙免费的机会可不多呢!
再说,镇物就不该说话,就应默默的做本职工作,趴着不好么?像自己一样,他可怜的小心脏啊,着急趴下了呢……
感谢完江鸽子,九月大师回身走到木雕面前,他先是用手掌来回抚摸这根核桃木……随着他眼睛越来越亮,他手里的动作也越来越复杂,他甚至有时候会用脸去贴木头表层感受,从头到尾,他用一根银色的小金属棒子,细细的反复敲打了三次。
甚至最后他还从身边的口袋里,取出一个银色的盒子,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仪器,将之扣在核桃木上,来回挪动看上面的数据,背正两面,上下勘探之后,他面上的神情就更加满意放松了。
是的,不是赞赏,而是期盼之后,得到结果的满意放松。
后他扭头问江鸽子:“您对木性处理,是有独门技巧的吧?”
木性?
江鸽子抬脸看看他,还没来得及理解透彻这个问题,那边又开始絮叨了。
他说:“您这个年纪,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这……真是太了不起了!这就是我一直!一直说的材料为主,本真至美原则!
其实我上次在中州艺术高校做过这样的演讲,可惜没人听,那……那群蠢货!”
蠢货?不对吧!
也许以前江鸽子会有盖尔艺术很蠢的刻板印象。而这一切印象的来源,是因为他生活的老三巷,只有生活需求,没有到达对艺术有追求的程度。
这次参赛,别的场馆他也是去了的,也是不断被震撼的。
就说隔壁吧,虽只是几个小国拼馆,然而人家国家出宝石,出水晶,因此他们的宝石镶嵌艺术,就是全世界最好的。
不论从设计到镶嵌手法,甭说盖尔,甚至是地球也比不上。
反正,江鸽子第一次见到,将宝石语言连成一串祝福,然后通过艺术切割,宝石会随着每天光线不断调整,不断变化,并互相反射的渐变艺术……它不是直接反射的,是可以穿透隔壁晶体,照射反射的……简直技艺太精湛了!
他是没有在地球看到过那么美的,镶嵌渐变色艺术的。
总而言之,收获颇多,耳目一新,很震撼就对了。
耳朵边,九月大师还在生气当中:“……您相信我说的一切吧!这绝对不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对您进行的虚无吹捧!您不了解我,虽然他内心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内心已经拒绝他了!”
江鸽子的眼睛立刻看向俞东池。
这叫人家俞东池可说点啥好呢,他只能苦笑着表示遗憾,继续沉默不语。
可九月大师并不准备放过他,他直言到:“这样对您不公平,您说是么?您应该得到公平的评判,这样才能得到正确评价,这有利于您的成长,您最好跟殿下保持距离,他对一切艺术的态度,都有铜臭在腐蚀,政治家的心是黑的,他们只做剥削艺术……”
站在一边的俞东池当下尴尬,不能忍,只得忍,他只好转身离开这个糟心的地方,找周松淳去了。
周松淳见他来,便立刻蹦起,去对面的照片墙下面,于叠放的整齐漂亮的《老三巷》牌点心匣子里,调出几样不太甜的,给他伟大的殿下奉上,期盼可以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甚至他还低声说到:“您能不能离这只老猴子远些,真是~惯坏了!”
俞东池无奈的点头:“是我母亲惯的,这话你跟陛下说去……”
那头,槐九月大师是压根没看出来自己得罪人了,他依旧在那边诚恳的与江鸽子探讨着:“我是做建筑出身的,设计的时候就总会将材料质量放在一切的前面……现代科技虽然昌明,却依旧有很多雕刻大师不敢触及木质素材,您知道为什么么?”
江鸽子摇头,他是外星人来的,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哼!那是因为!大自然公平公正……材料做不好,嘿!您懂的!所以就冲着您对材料的处理这一点,出于您对材料的爱惜,我就能给您个全世界最高分!所以您对朽木有特殊的处理办法,对么?这可真是了不起的技巧啊!”
江鸽子对这话唠算是没法了,他说:“所以要……谢谢您么?”
“谢谢?为什么谢谢?不要!这是您该得的荣誉!我是说,您挽救了全世界的废料厂……送您一条发财的道路,我要是您,就早跟那边那家伙签署废料厂使用合同,如果成功了……嘿嘿,恭喜您,您发财了!大财!”
正在拆包装的周松淳再也无法忍耐,他噗哧笑出了声儿。
俞东池抬脸看向江鸽子。
而江鸽子也莫名的满面笑的在看着他。
所以,他又被算计了么?
好吧,您高兴就好!
九月大师赞叹着夸奖:“……有很多人对木性理解不够,就只敢下手石材,石材石性不变,可你能雕刻一辈子石头?雕刻大师之路,木雕是重中之重!我没想到会有您这样的人,小小年纪,会选择一条最难的道路!想想全世界的那些废料厂吧!能不心疼么?那都是大自然的馈赠!所以这就是那帮傻瓜,永远无法进入上九的原因……您是懂的……”
我懂,我懂,我懂的个屁啊!所以你在说什么啊?
江鸽子懵懵的点头,事实上他跟这位槐先生严重沟通不良,他拿的那个仪器是啥玩意?有关材料的理解?又是个什么意思?这很伟大么?到底哪儿伟大啊?
为何你如此激昂?
是在说木材质量么?
其实他就是按照亲爷收用木材的习惯,在选好料子车珠子之前,要把树材处理几遍,反复的干湿……一直到把料子夯实在了,才可以下手车珠子……这是谁都该知道的常识吧?
至于技巧?呃……也算是技巧吧。
用初级法系技能大风术吹干!再用熔岩术去烤烘……再用种田技能里的春雨浇透,总之是反复使用技能呗。
不是他吹牛,这根核桃木经他处理,只要保护得当,随随便便放个几百年是没问题的。
槐九月先生激昂的表达完,他就给自己认定的小知己,奉献出了他的选票。
当看到他很认真的趴在核桃木上,写了个大大的满分。
俞东池跟周松淳一起失控的站起,都一脸惊讶的看着槐九月。
这……这就下票了?
然而九月先生却只是一笑说:“其实,他们的艺术我是不懂的,您的我也不太了解,有关悲怆的情绪也好,悲愤也好,讥讽也好,我就是个盖房子的,我求质量!我一直求质量,你们为什么不信呢?”
俞东池嘴唇哆嗦了几下,又缓缓的坐下,然后他捂着额头开始笑。
是呀,九月先生一直在说,可他就是不信呢!
将选票递给俞东池,槐九月大师恳切的说:“殿下,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如此浮躁呢?我反复跟他们说,材料的性格是一切艺术的基础,是艺术品寿命的关键成因,可是他们总是急于求成……唉!我国艺术体系为什么持续垫底,从雕刻类说……他们就知道从技巧找原因,可木性呢?石性呢?这些最初的本因,难道不存在么?可以忽略么?”
一直没说话的江鸽子,突然他就明白了,他大声说:“啊?就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说完他也笑了起来。
槐九月拿着选票,重重的在核桃木上一拍到:“对!就该好好的嘲笑,嘲笑他们!年轻人,你有前途,跟那些傻子不一样,我看中你!”
江鸽子笑着点头:“谢谢您看中,回头我请你吃饭……您说的这个技巧,其实不难,我跟您说……”
俞东池猛然插话:“鸽子!”
见江鸽子扭脸看向他,俞东池犹豫了,他心里也是很纠结的。
他期盼九州艺术可以迈入世界一流,然而,如果这是在损害到江鸽子的利益基础上。
那他宁愿跟全世界作对。
最后他说:“我希望您的名字,可以出现在永动球上……”
所以不要说,暂时不要说……
槐九月也笑了,这老家伙巧妙的绕过尴尬,他说:“殿下说的没错,您先把奖项冲上去,然后什么都不晚的。再说了,如果您宣布技巧,那么对那些创作者公平么?您是压缩了他们的学习时间,我想这对他们来说,不算是好事儿……对吧?”
九月先生说的很真。
有关于他看中的那个石性问题,其实就是江鸽子想的那样!官方解释当中,天生万物,万物皆有性格。木有木性,石有石性,水有水性……
一块木质素材到手,匠人不可立时下刀,要先对木头的变形力,扭曲力做出深度了解,待处理之后,才能开始设计创作。
要知道,每一种树木的木性都有区分,都有特殊的忌讳,是需要区分处理的。
当一块原材从山上被精选出来,尤其是木头,遭遇冷热,湿干,均会产生,裂,扭,脏,缩等无穷变化。
如处理不好的话,作品即便是再精彩,它也会毁于时间,温度,甚至虫蛀等带来的“变”。
而为了防止变,就需要对木材木性的理解之后,巧妙处理了。
处理木性,将原材“定性”,木质雕塑才能不变。
简而言之,在盖尔,就是要通过独家的技巧,将木材通过无数次反复,烤,吹,湿的手段,除去木头的一切性格,求最后的无性格结果。
很显然,对木头的不变处理,他们没有发育好。
而在地球,那些博物馆内,成千上万的木质艺术品,在经历传承,甚至千年轮转,暴露在空气当中,直面冷热湿干,它们为什么能做到始终不变。
那是因为,地球人掌握了,自然风干处理方法,控制木器变化的办法。
是的,一切技巧就在于,最好是自然雨水逐渐湿,自然风逐渐吹干,自然热度逐渐烘烤……然后,于木质家具制作上,技巧就是留下一条缝隙,坦然迎接一切变,允许变,这样木质品的寿命就会无限昂长了。
反之,机械处理过的不变结果,是不能长远的,生硬的,干僵而不俏的。
其实这知识,地球华夏乡下,就是随便找个年纪老的农民,都懂的晾晒板材技巧。
他们会花上几十年给自己嗮棺材板儿。
这就是个常识啊?
然而,盖尔人似乎就不耐烦花上几年的功夫,去处理一块板材,他们不懂得控制木性技术。
并且他们也没有对材料的爱惜精神,深挖巧雕,俏色艺术,避免浪费材料。
这也算是报应吧!
所以他们的一切艺术当中,雕刻之路最难。
那些没有传承下来的木质物品,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原材性格没有处理好,没保护好,遇到外因,它就自然的腐朽于历史当中了。
在盖尔,古董家具的价格,才会那么高!超越一切奢侈品。
槐九月大师将那张选票递给俞东池。
俞东池双手接过,认真躬身道谢。
江鸽子看他这样,也不好意思的上来要躬身。
可槐九月先生却走过来,亲昵的挽着江鸽子的手说:“那么,咱们现在再去欣赏您的作品去。”
江鸽子笑眯眯的点头说:“好!”
《夕阳下的老三巷》前,槐九月先生带着手套,认真的拿着场馆配给的放大镜,挨个看过作品的开脸,还数了一会人物数量。
最后他放弃数数,回头问江鸽子道:“这上面有多少人?”
江鸽子抿嘴笑:“一百七十五户,共计三千多人口,不过,这上面大概只有四百三十,因为很多人我没见过,所以就不好雕……”
他这话没说完,九月大师就惊愕的拿着放大镜指着他说:“骗人!年轻人要诚实,你是说,这上面的人你都见过?它们是照着活人雕的?!还,一模一样?”
见他不信,江鸽子就扭脸喊了一句:“四哥……四嫂来一下。”
段四哥,段四嫂子闻言,立刻就颠颠的跑过来,诚惶诚恐的看着他们两人。
不等他们说话,江鸽子用手撑着段四哥的脸,再指指木雕上,老戏台前,坐在青石条上笑眯眯的烫刻葫芦的那小人说:“这个是四哥,这个是四嫂,您看……像不像?这上面这些人,都是我们老三巷有的人……不信您看那边的照片墙,我可以对比给您看的。”
九月大师来回对比几次,发现那雕刻人物的五官,与面前这一男一女,就是一模一样之后,他算是真正震惊了。
如果是这样,他怕是要亲身邀请评委会其他成员了。
要知道,面前这幅作品,雕工已经精湛到了极致,通过一边的作品简介,九月大师知道这块木头是废料,所以他才看重敬佩。
面前这位年轻的艺术家……是的,艺术家!
虽然他年纪不大,还贿赂评委,可是,他作品夯实,技巧从容精致,便是自己不给这一票,他也早晚会步入大家。
现在他又说,这里面的每个人都存在过?
那就更加可怕了!
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人啊,他通过废料再生技巧,唤醒了这块料子的生命不说,他在作品里表现出的各种随行,随性,随意,随便,随想……也是前所未有的雕刻技巧。
九月先生是知道刀具有展现层次的魔力的,然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层次可以打的这么深的作品。
简直就打到了灵魂里一般。
还有深度,那是无限延的深,是可以看到时光流动的深邃……
这块料子是朽空的,可是,如今好像朽空才是它最正确的样子一般,匠人恰恰就需要这种朽空,并利用了朽空,将留存的上半部分雕琢成云海幻象……剩下的便是人间万象,夕阳旧景。
那木雕最前,是一座三层大戏台开路,结尾是望不到的群山,一条瀑布半遮半掩,一泻而下灌入溪水,永远徜徉,不知流入何方……然而它总会走入大海。
这就是视觉的延伸……
除了这种延伸,这木头上大多的生命,也是延伸的,灵活的……它们具备了一切生命的需求,情感千变万化,喜怒哀乐一应俱全。
在比较多的下半部,木被俏成一条长街……充满怀旧的人间情调。
木头是随意烂朽的,匠人的手也是随意任性的,它是自在,他也自在。
他包容的随着木头的性子在走,互相合作愉快,半点都不多余……如遇到大片的木纹,它就成老山墙,遇大片腐烂,山墙就因年轮而倒塌,然后嬉戏的孩童就在残垣后面,警惕的露出一个脑袋,在找着自己的小伙伴……可他的小伙伴,在哪儿呢?
就在这山墙下面啊!
那圆溜溜的一个,小心翼翼的趴伏,大气都不敢出的……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那竟曾是一个小树瘤,被匠人随意一刀分股,轻微打磨,就是个浑圆小腚,真是……看上去,活泛又可爱。
老人们带着一脸朽折儿,簇拥在一座屋檐下斗着鸟,那些鸟笼用布幔蒙着,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鸟类,然而你就知道该有很多……
妇人们琐碎的围成一圈,说着重复的闲话儿,许是说的高兴了,时间太长,竟饭也不顾,嫌弃手累,菜篮子都搁在地上了……
夕阳下,弹琵琶的老人被簇拥着,被珍惜着,爱怜着……于他们不远处,是一个卖酒的小摊……还有三个面相不太愉快的青年,在一脸为难的经营着自己的买卖……
小摊前,时光刹那而过,一个穿着破凉鞋的,浑身是泥巴的女孩儿在流泪狂奔,她身后不远处,追着一个穿着破背心,旧球鞋的青年,他正举着一把扫帚使劲追着……怕是他要一路追下去了,一直到那孩子长大了,早晚也要离开他……
有人轻柔的就着岁月任性的腐烂,任性的活着,随意一抖一琢,随它胡闹,就闹出一条人间岁月……
原本它就很美了……可是,现在这个人竟然告诉自己,这上面每个人都是活着的,存在的,这就更厉害了。
所以说,面前这位青年,竟然把每个活过的人物,都通过精湛的技巧,一模一样的复原在了这件作品上了么?
槐九月先生震惊的看着……一时间,他心里真是百般滋味,竟然有些嫉妒了。
那如果是这样子,这个木雕作品除了艺术意义……在人物表现上,这必须是要推荐到国际大赛上的作品啊!
想到这里,槐九月回头就想跟殿下商议?
然而,尊贵的皇子殿下,他正满面可怜巴巴的对江鸽子控诉到:“鸽子,我对你这么好,这上面为什么没有我呢?”
怎么可以没有我呢?这是你在这世界上的第一件作品啊!就连那个该死的死要钱巫,他品行败坏到这样的地步,那上面都有他。
我呢!我呢?
江鸽子就纳了闷了,这是我们老三巷,你这个鬼,又凭啥冒出来啊?
他气急反笑到:“怎么会没有?有!”
俞东池顿时一脸高兴,笑着连声问:“真的?在哪儿?”
江鸽子带着他走到作品最前面,用手指着老戏台下,通往地下室的那扇门,特别认真的说:“你在下面睡觉呢!”
槐九月:噗……
作者有话要说: 天呐,上午十一点我就坐在这里了。
你们先看着,我去改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