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江上峡重复重,阳台碧峭十二峰。
山城雾都,一座完全建立在山中的国际性大城市,数不尽的美女如云,道不完的峰峦迭起,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来,每时每刻都会有人走,亦如人生。
这些话全部出自李泽园这个满脸胡茬的人民卫士口中。
山城石桥铺,一条名不见经传小巷子的面馆门前,我和李泽园面对面而坐,一人脸前摆了一碗散发着香气的重庆小面,李泽园一边大口扒拉,一边朝我努嘴含糊不清的嘟囔:“吃呀!我跟你说,想吃地道的山城美食,你就得找那些深巷老胡同,别信网上那些所谓的网红店。”
我拿筷子搅拌两下碗中的面撇嘴:“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穷,请不起我吃好的。”
“穷是一方面,主要吃的是情怀。”李泽园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捧起大碗往嘴里“吸溜吸溜”的梭面条,此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一个劲的“叮铃铃”响个不停。
我看到来电人姓名显示是“婆娘”,嗅了嗅鼻子道:“不接吗?打一晚上了?”
从振兴市场出来以后,我跟李泽园墨迹了好一通,他才决定请我吃顿饭以示感谢,谁知道丫竟然把我领到了这种地方,而且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他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赵锅,再给来一碗!”李泽园速度很快的将一碗面倒进嘴里,然后朝我龇牙笑道:“接了接一个效果,老娘们看中的就是钱。”
我饶有兴致的问:“按理说你一个刑警队队长,不应该差钱吧?”
“副队长,谢谢!”李泽园抹擦一把嘴角的油渍,从兜里掏出一包五块钱的“朝天门”,自顾自的点燃一支,重重的裹了两口浅笑:“一字之差,谬之千里,我一个月工资四千七,婆娘又不上班,抛去正常开支你觉得还能剩多少。”
我眨巴两下眼睛轻笑:“那是你缺心眼,我不信你如果乐意替人偶尔开开方便之门会缺钱花。”
“滚蛋!”李倬禹瞬间翻脸,指着我鼻子臭骂:“我跟你吃饭,并不是高看你一眼,只是觉得这是最基本的礼数,你如果想跟我聊这些有的没的,那就自己走人吧。”
瞅着他怒气冲冲的模样,我不知道为啥突然很想笑,掩嘴打趣:“你看你这个人老激恼干啥,你见过谁巴结领导让领导请吃饭的,不跟你吹牛逼,你现在把我倒过来甩两下,我兜里都没钱。”
边说话,我边将自己的几个兜全都反的底朝天,证明我的清白。
李泽园压了口气道:“咱们可以是朋友,但不要涉及到金钱。”
我也没拿自己当外人,抓起他的烟点上一根,笑问:“对了,刚才我看你黑着一张脸,是不是因为自己贪功被同事给整了?”
“如果真是被同事整了,我顶多骂两句。”李泽园惆怅的飘动眼珠子,透过烟雾,他的面庞完全不像个三十多岁的青壮年,反而有点像那些对生活束手无策的老年人。
我好奇的问道:“那是啥意思啊?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刺探军情的念头,你要是不方便可以不说。”
李泽园咬着烟嘴,“吧滋吧滋”的狠嘬几口后,随手将烟蒂踩灭:“告诉你也无所谓,反正信息都是你提供的,你肯定比我更清楚里面的行当。”
我大大咧咧的点头:“对呗。”
李泽园咬着嘴皮,瞪着眼珠子回应:“跟你事先猜测的差不多,那家水产门市确实存在问题,地下室之前绝对有造枪的器材,不过已经被人提前转移了,但我可以肯定,那里面绝对生产过火器,我服兵役的时候曾经在军工厂帮过忙,对于火器的松油味特别敏感。”
“然后呢?”我点点脑袋继续问。
李泽园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两下,攥着拳头捶在桌面上骂咧:“然后我马上申请上级彻查,并且要求把水产门市的两个伙计马上拘捕,上面最开始派了不少专业的同事过来,就在我满怀希望的时候,谁知道最后却以证据不足否决了我的意见,并且还把那两个伙计给我放掉了。”
我干笑两声,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茬:“这事儿整的..”
“那家水产门市的背后肯定有大人物,并且还是位高权重的大角色,不然上面的命令不会下的那么不折不扣。”李泽园横着眉头道:“社会就像是一张大网,环环相扣,呵呵..”
我眨眨眼睛问:“意思是上面有人使猫腻呗?”
“呵呵,别乱说,到时候再以恶意诋毁罪把你铐起来。”李泽园烦闷的摆摆手。
我歪着膀子嘟囔:“操,言论自由的年代,还不许我讲话了呗?”
“言论确实自由,但离经叛道的话少说,至于什么尺度属于离经叛道,上面说了算。”李泽园自嘲的摸了摸下巴颏上的胡茬,朝着面馆老板吆喝:“赵锅,给我来一箱啤酒。”
我直接开口:“我有伤,不陪你喝。”
“本来就没算你,我自己喝。”李泽园抓起一瓶啤酒,直接拿牙咬开瓶盖,扬脖“咕咚咕咚”往下狂灌。
盯着他郁闷的模样,我叹口气道:“其实你活的真心累挺,别人都不爱管的事儿,你非要打破砂锅干到底,得过且过多好。”
“如果每个人都得过且过,这个社会就彻底毁了。”李泽园瞟了我一眼,继续牛饮几大口,朝我摆摆手道:“你走吧,往后少惹事,犯了刑事案件我肯定还抓你,绝对不姑息。”
我再次点燃一支烟,瞟了他一眼嘟囔:“你咋那么霸道呢,我坐会儿不行呐?”
“乐意坐坐着呗。”李泽园没搭理我,继续一口接一口的闷头喝酒,边喝边小声呢喃:“谁说了都不算,既然让我发现山城存在这样一个窝点,我就肯定会刨根问到底。”
嘀咕的时候,他放在桌边的手机再次响了,来电人仍旧是他“婆娘”。
我于心不忍的劝解:“你自己都说了,那作坊的背后肯定有大拿,继续刨下去,容易给自己活埋掉。”
“活埋也得查,让那样的犯罪团伙逍遥法外,不知道多少无辜百姓要受到牵连。”李泽园瞪着红通通的眼角,猛然抓起手机嚎叫:“有完没完了,我跟你说了,我会想办法找钱的..”
手机那头的女人怔了怔,随即带着哭腔叫骂:“李泽园,你个龟儿子竟然敢冲老子喊。”
“冲你喊怎么了?”李泽园借着酒劲咆哮。
女人哭哭啼啼的呜咽:“你有什么资格冲老娘喊,你管过家管过孩子吗?管过你老汉儿吗?行了,咱们离婚吧。”
“离就离,谁怕谁,明早上民政局门口见!”李泽园“嘭”的一下把手机摔在桌上,抓起酒瓶再次对瓶吹。
有道是:药不医假病,酒不解真愁。
我只看到了李泽园在工作中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却不晓得他在家庭里究竟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但看到他此时的模样,我心里挺不舒坦的。
我叹口气安慰他:“少喝点吧李队,省的待会回去再闹别扭,划不来。”
李泽园咬着嘴皮,语调苦涩的呢喃:“其实离了对她也好,她年轻,随便找个什么人都比跟我在一起幸福,我什么都给不了她,不论是关爱还是物质。”
我蠕动两下嘴唇没再应声,毕竟我也算不上个啥正大光明的选手,根本没资格跟他聊这些家长里短。
沉寂半晌后,我朝他低声道:“如果你真缺钱的话,我可以借给你一点,你写欠条就可以。”
“打住,我想借钱的话,排队都轮不上你。”李泽园固执的瞟了我一眼,一手夹烟,一手握酒瓶,耷拉着脑袋小声嘀咕了几句。
整个晚上,我就这么盯盯的看着他喝酒,一直干到晚上十二点,这位铁血战士终于喝大了,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叫:“老子发誓,一定会把你们这些作奸犯科的混蛋全都送进监狱。”
看实在拽不住他,我抓起他的手机拨通那个署名“婆娘”的号码:“嫂子你好,李队喝多了,现在躺在地上撒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