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前的人儿,粉黛未施,盘着发髻,露出完整的五官,她穿着一条白色心形领连身裙,是要去民政局领证的打扮。
他想象着她这一身配合红色背景,拍成结婚照片的画面,一定温婉动人的妻子模样。
很遗憾,他不能再拥有这么美好的她。
听着他的话,叶眠渐渐红了眼眶,泪花在眼里打转,她故意使幽怨的眼神瞪着他,语气强势:“不行,民政局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你不能签字,我还找了公证人员,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点去。”
说罢,她就要起身。
没有婚礼就算了,结婚证必须是要领的。她盼着复婚这一天,盼很久了。
“叶眠。”男人拧眉,沉声喊。
叶眠顿住,垂着头看着他。
乔湛北仰视着她,嘴角牵起笑意,语气温和道:“真没必要了。”
对上他坦然的眼神,叶眠心脏一沉,“怎么没必要?你不想跟我复婚吗?”
这难道不也是他的心愿吗?
闻言,乔湛北心口涌起一股酸涩,肩颈到脖子处,一阵阵地发麻,很是难受,眼前的她,脸庞出现了重影。
他知道,他的病又加重了。
这会儿,时彦深该到了,来接他去住院,他剩下的日子,都要在医院里躺着,直到最后一刻。
他抿唇浅笑,笑及眼底,“眠眠,我现在,真心不想跟你复婚,是真心的。以后,忘了我吧,找一个更好的人,陪你度过漫长的岁月,我会祝福你。”
乔湛北以前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能够发自肺腑地让叶眠忘记他,真心祝福她再找爱人,他曾霸道强势地说过,做鬼也要缠着她的。
也曾在她要离婚的时候,明知道该放手,放她自由,却一次次地拖着,迟迟不肯去民政局跟她办离婚手续。
他对她的占有欲,强烈到恨不能她前十四年的人生,他也参与过。强烈到,即使双腿残疾,不能人道,也不愿意对她放手。
如今,他却真心希望她能忘记他,重新来过。
她才26岁,往后的人生,她不能一直活在他的阴影里,她应该走出去,精彩地幸福地活下去。
叶眠垂眸看着他,泪如雨下,她撇着嘴唇,下唇止不住地颤抖,喉咙不停地哽咽,肩膀抖动,眼神里满是幽怨。
一股恨意涌上,她的手不停地打在他的肩膀上,“乔湛北,你混蛋!你以为,我还可能会爱上别的男人吗?”
这世上一定有很多很多比他更好的男人,但是,谁让她遇着了他呢?
一眼万年,是缘也是劫。
她认了。
他却狠心地要她在他死后再找。
打着打着,她落进他的怀里,拳头捶在他的胸口,任性道:“我不要,我们去复婚,以后,你的墓碑上要写上我的名字,我是你的妻子!”
乔湛北无力地低下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有种眩晕感,他虚弱道:“眠眠,答应我,要幸福、快乐……”
她这么美好,应该幸福、快乐的。
乔湛北发自心底地说完这句话,两眼一闭,头倒在叶眠的肩膀上。
她愣住。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响起叶眠声嘶力竭的叫声:“乔湛北!”
叶眠站在轮椅前,乔湛北上半身无力地瘫在她的怀里,双臂耷拉着,头也无力地歪着,像是……死了。
她呼吸一窒,整个人如遭钝击,僵在那,脸色惨白。
时彦深听到她的叫声,推开卧室的门,冲了进来。
他走到轮椅边,两根手指探向乔湛北脖子上的动脉,又掀了掀他的眼皮,查看瞳孔,“他应该只是晕过去了,需要马上送去医院。”
他只是晕过去了……
叶眠在心里咀嚼时彦深的话,她缓了好一会儿,大喘几口气,呼吸才顺畅。
……
医院里,乔湛北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经过确诊,他的病情再次加重,现在,整条脊椎都瘫痪了。
病床上,男人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
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薄薄的双唇,干燥起皮。
叶眠坐在病床边,看着病床上昏迷着的乔湛北,没有哭,也没闹,整个人木木的,眼神灰败。
他就在她眼前,她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一天天地流逝,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那块怎么也抓不住的浮木。
他就快死了,可他也是她的命啊……
乔湛北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叶眠开始借酒浇愁,她常常去酒吧买醉,喝到醉得不省人事,被顾飒飒找到抬回去。
这晚,她一个人坐在清大篮球场边,啤酒瓶倒了一地,她手里握着一瓶啤酒,边喝,边看着篮球场。
她大一那年,常常看到他在这个篮球场打篮球。
叶眠仰头,又要灌酒,手里的酒瓶被顾飒飒抢走,“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跟来的江浔被吓了一跳,他借着路灯的灯光,看着多日不见,满脸泪水的师父,鼻尖一酸。
“师父,你怎么了?”他在她身旁蹲下,心慌地问。
叶眠看向他,笑着醉醺醺道:“小浔啊,你师公快死了,我也不想活了,那幅画,我不绣了,你回苏城去吧。”
她边笑,眼泪边不停地滚落,江浔看着,心揪紧成一团,眼眶胀红。
他从没见过她这么痛苦、颓废过。
少年摇着头,像是安慰她,又像是自言自语,“师公不会死,不会死……我去找凛哥……凛哥肯定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