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楚内讧】
南楚有三大重镇,自北向南依次是朗州、潭州、桂州。潭州是南楚割据政权的首都,其重要性自然不用多说;而南楚历经几次内乱,全部是朗州与潭州的权力争夺,朗州的重要性也能一目了然;桂州则是南楚的南部重镇,南接南汉,东联南唐,眺望闽国,这里是南楚星辰大海的希望码头,如果诸马驹也如马殷一样雄才大略,那么桂州将是南楚称霸南中国的起点。
虽然三镇节度被刘言、王逵、何敬真瓜分,但刘言的地位却排在了王逵的前头,不仅多了一个“同平章事”的虚衔,更是多了一个“制置武安、静江等军事”的头衔,简单说,刘言成了王逵等人的顶头上级,后周把刘言当做中原在新南楚的地区代理人。
王逵愤恨到了极点,认为刘言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傀儡,于是动了火并刘言的念头。
在潭州,何敬真虽然被任命为桂州节度使,但他依旧住在潭州,他真没拿自己当客人,把潭州当桂州,摆出节度使的派头,配置牙兵,并且开设府衙,办公审案;与此同时,潭州节度副使朱全琇,也把自己当成正职,配置牙兵,办公审案……
一时间,潭州城里出现了三位最高长官:王逵、何敬真、朱全琇。三个人各自拥有一套独立完整的组织架构,三卡三待,搞得潭州人民晕头转向,都不知该听谁的命令、找谁签字。
短短两年的时间,“结义十兄弟”从小兵到逃兵,再到朗州割据势力,再到今天的南楚权力中心,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沉溺在胜利的喜悦中无法自拔,他们过于容易地实现了阶层跨越,然《易》云“厚德载物”,他们内在修为显然跟不上外在环境的变化。
每当宴会的时候,这些所谓的节度使、节度副使们,划拳行酒、大呼小叫,好歹也是堂堂副省级干部,竟然与市井流氓、赌徒无异,成何体统!
每当王逵想整顿风纪、摆一摆“节度使”威严的时候,这些家伙又总是嬉皮笑脸、勾肩搭背,张嘴咱是铁哥们儿、闭口咱是好基友,毫无上下尊卑的概念,或者说,根本不把王逵这位带头大哥放在眼里,别说你是节度使了,就算你今天当了皇帝,哥儿几个还是叫你“小逵子”,对吧逵哥?
唯独周行逢、张文表“事逵尽礼”,所以王逵也与他们二人最为亲近;而何敬真、朱全琇则最无规矩,也最被王逵所痛恨。
不出意外地,“结义十兄弟”集团统治下的南楚很快就分裂为三大派系:
1,朗州边缘系
根据地:朗州
核心人物:刘言
暴发户中的暴发户。王逵的“复国运动”虽然取得了预期效果,却也因此失去了对朗州的控制,使得刘言一定程度上摆脱了“结义十兄弟”集团的桎梏,并在政治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2,潭州核心系
根据地:潭州
核心人物:王逵,周行逢、张文表
原朗州叛军主力,底子薄但发展迅猛,在军事上占据绝对的优势。
3,桂州分家系
根据地:暂无,暂时寄居潭州
核心人物:何敬真、朱全琇
这一派系原属“核心系”,王逵的“结义十兄弟”成员,在革命小有成果后,被胜利的狂喜冲昏头脑,打算与大哥王逵分庭抗礼、分家而过,从而与王逵等核心成员离心离德,渐生嫌隙。无论是政治、军事、经济等方面,该系都不占任何优势。
三大派系之间的矛盾快速形成,并急剧恶化,使得湖南境内局势动荡不安。终于,“分家系”决定与大哥王逵分家,何敬真、朱全琇率部脱离潭州,返回朗州。
何敬真是桂州静江军节度使,离开潭州后,应该赴镇桂州才对,如果他真的去了桂州,那么南楚境内就将形成新的“三足鼎立”之势,朗、潭、桂三分湖南。而何敬真却回了朗州,其动机很明显了,要以“王逵集团核心成员”、革命前辈的身份,吞并朗州边缘系的刘言。
刘言大为恐惧,他并不清楚何敬真与王逵已经闹了矛盾,而是认定何敬真是被王逵派来谋害自己的,因为对于“结义十兄弟”集团来说,刘言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而且存在着严重的利益冲突,双方图穷匕见是迟早的事。
为求自保,刘言积极拉拢何敬真。刘言与何敬真之间的关系相当微妙,为了对抗王逵,刘言与何敬真表面上结成同盟,而实际上,刘言却更忌惮身边的“卧底”何敬真。
如同刘言摸不透王逵与何敬真的关系一样,王逵也不敢确定刘言与何敬真之间的关系。大家一起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三大势力各有小算盘。
王逵渐渐感到了空虚寂寞冷,兄弟们纷纷离自己而去,要么自立山头,要么反目成仇,眼看南楚又要分崩离析,于是找来心腹周行逢商议对策。
周行逢两句话就把敌我关系分析地透彻到位,说刘言属于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小子本来跟咱就不是一条心,早晚会成为咱的敌人,这不用惊讶;至于何敬真、朱全琇,这俩人是野心太大,既然不甘做您的小弟,那更不会真心做刘言的附庸,他们的联盟更是同床异梦,很容易破解。
王逵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你说的太对了!这样,你帮我铲除这些祸害,今后,咱兄弟俩共治湖南!”
王逵激动之余,声称要与周行逢“同治潭、朗”,与很多历史人物一样,他也一语成谶,后来,周行逢果然成了湖南之主。
如何除掉刘言、何敬真的“朗、桂合流”呢?周行逢向王逵献上一条妙计。
当时,南汉还在不断向北蚕食鲸吞南楚在岭北的领土。周行逢来到朗州,说南汉攻势太猛,须遣何敬真、朱全琇等大将南下御敌。
如周行逢所料,刘言惧怕何敬真甚于王逵。刘言上钩,认为这是摆脱何敬真威胁的好机会,于是立刻任命何敬真为正南集团军总司令(南面行营招讨使)、朱全琇为先锋使,率领其牙兵百余人,南下御敌。
百余人怎么抵御南汉?这就是刘言与周行逢的默契:“将牙兵百余人,会潭州兵以御南汉”。总司令、先锋官是何敬真、朱全琇,但南下的军队主力却是潭州兵。
在刘言看来,这样既能保存朗州实力,又能支开何敬真、朱全琇,还能削弱潭州王逵的实力,借南汉之手削弱两系的实力,一举多得。
何敬真、朱全琇刚刚走到潭州地面,就受到了王逵的特殊礼遇。王逵“郊迎”二人,满脸堆笑,设宴款待,“宴饮连日”,相谈甚欢,哥哥长、弟弟短,亲热无比。王逵还特意为好色的何敬真准备了一大群妖艳的美女(多以美妓饵之),何敬真大受感动,“大哥,你看人真准!”
南汉虽然屡有动作,但周行逢显然有意夸大了边境风云,借题发挥,可以联想一下“陈桥兵变”中的“契丹南侵”。周行逢的计划就是利用“南汉入寇”把何敬真、朱全琇骗到潭州,然后就是耳熟能详的鸿门宴老套路。
何敬真左拥右抱,当即表示不走了,谁爱南下谁南下,反正我不走了。
潭州城里有朗州驻军三千人,何敬真以总司令的名义命令这支部队先行南下。
这三千人愤愤不平,你在潭州花天酒地,却让我们远赴岭北送死?这支军队刚出城就哗变,在下级军官符会的带领下,劫持最高指挥官(指挥使)李仲迁,擅归朗州。
把这三千朗州兵支开后,王逵终于可以对何敬真、朱全琇动手了。趁何敬真喝醉的时候,王逵派人乔装成朗州刘言的使者,当众斥责何敬真等人道:“南汉寇边,形势危急,尔等不去南面御敌,却在此专务荒淫,刘言有令,将尔等械归朗州,听候发落!”
潭州城里的三千朗州兵,是何敬真、朱全琇的底气。之所以敢带着百余人来潭州,就是因为在潭州王逵的肘腋下,有这三千“自己人”。当何敬真色眼迷离,稀里糊涂地把他们调走后,朱全琇就感觉不妙,再看忽然整日堆笑的王逵,越想越觉得其中必有猫腻,等听说朗州刘言派使者来潭州后,朱全琇暗叫一声大事不好,立刻撒腿就跑。
朱全琇虽然至死都没搞明白周行逢的阴谋,但他好歹知道这里有个大阴谋。相比之下,何敬真就稀里糊涂地被砍了脑袋,他到死都不知道究竟是刘言要杀他,还是王逵要杀他。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王逵早就在潭州内外布下了天罗地网,朱全琇及其十几名手下终究还是没能逃离潭州,被王逵全部诛杀。
骗杀何敬真、朱全琇,只是周行逢“三步走”的第一步,接下来是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