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兵太原】
我们完全可以把后周与北汉的这次军事冲突称之为“潞州自卫反击战”,不过它在历史上已经有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高平之战”。双方在高平的团战结束后,后周立刻组织了反攻,双方随即在太原城下再次爆发新一轮冲突,广义上的“高平之战”或者“高平战役”应该包括后周接下来对太原的一系列军事行动。
太原自唐朝末年以来,不止一次地遭受军事威胁,其中朱温的“六路大军合围太原”是最具威胁性的,逼得李克用都动了放弃太原、遁入漠北的念头。然而太原却一直屹立不倒。太原的城防体系也随之逐步加强。
凭借太行山的天然屏障和北通契丹的地缘政治优势,河东太原府成了黄河以北最难啃的硬骨头,河东节度使也成为五代时期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五代中,有四代的开国君主都是“河东节度使”,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所以柴荣虽然在高平取得大胜,但他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他没有想过要一举拿下太原,拿下河东,这次自卫反击战的战略任务是对盘踞在河东的北汉伪政权起到足够的震慑作用,“但欲耀兵于晋阳城下,未议攻取”。
计划不如变化。随着大军北上的步伐,现实情况出人意料地顺利。
首先是热情的“沦陷区”人民。
刘崇虽然称帝,但北汉政权的实际版图仅仅是河东一个节镇而已,连他自己都无比心酸地自嘲,说自己名为天子,实际乃河东节度使而已。河东地区虽然地理位置重要,土地却比较贫瘠,加之多年战乱,使得河东地区地贫民穷,而又因刘崇要摇尾讨好契丹爸爸,所以还要百姓敲骨吸髓,榨干河东,也要舔菊大辽,给河东人民雪上加霜。
军政大佬们玩着政治游戏,而河东百姓民不聊生,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
当后周的军队跨越边境后,就上演了感人的一幕:王师所至,义旗所指,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据《资治通鉴》记载,“既入北汉境,其民争以食物迎周师,泣诉刘氏赋役之重,愿供军须,助攻晋阳”。
北汉百姓争先恐后地为后周军队做“带路党”,欢迎王师解放太原、解放河东、解放全中国。
其次,“北汉州县继有降者”。
很多时候,这些箪食壶浆迎王师、泣诉本国君主荒淫无道的“带路党”,未必是真实的民心民意,比如前文在讲述南楚内战的时候,潭州马希广发兵讨伐朗州马希萼,朗州百姓也曾夹道欢迎潭州兵,然而这些百姓全是马希萼安排的群众演员、间谍,他们扮演的是王二小,最终把潭州王师领进埋伏圈。
相比于普通百姓的认可,北汉州县城池的投降才更能触动柴荣。
显德元年(954)3月,柴荣以史彦超为先锋,从潞州北上;以王彦超、韩通为西线,兵出阴地关;刘词、白重赞护驾,柴荣亲率主力后继而至。
4月初,王彦超与符彦卿会师,合围汾州,诸将急于抢夺“首至太原”之功,纷纷建议立刻攻城,而王彦超却认为河东守军士气崩溃,本无斗志,若急攻则必定狗急跳墙,会损失我军精锐士卒,不如围而不攻,留给守军恐惧的时间,相信不出一天,守军就会投降。
不出所料,第二天,汾州防御使董希颜就开城投降。
在后周北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后周捷报频传:
盂县投降;
汾州防御使董希颜开城投降;
辽州刺史张汉超开城投降;
宪州刺史韩光愿开城投降;
岚州刺史郭言开城投降;
攻克石州,刺史安彦进被生擒;
沁州刺史李廷诲开城投降;
忻州监军李勍诛杀刺史赵皋及契丹驻军将领,开城投降……
5月,柴荣亲自领兵到了太原城下,代州防御使郑处谦以城归顺。
柴荣下诏,升代州为节镇,设“静塞军”,以郑处谦同志为代州静塞军节度使;将原石州刺史安彦进在太原城下斩首示众,“以其拒王师也”;派符彦卿、郭从义、向训、白重赞、史彦超等,率一万多大军奔赴忻州。
在一系列的捷报中,唯有石州没有及时投降,而是稍作抵抗,所以柴荣将其斩首,按照惯例,归顺者通常会加官进爵,以嘉奖其识时务,比如郑处谦,原地由防御使升为节度使。但是柴荣对忻州的处理态度显然不同于其他州县,不仅派遣了万余精锐,更是将符彦卿、向训等悍将集中调派,那么这个忻州为何会让柴荣如此重视?
在太原的西面,岚、宪、石、汾四州从北向南连成一片,最北端的岚州北接契丹,西连府州,东看忻州,当时府州在折德扆的控制下,折德扆是折从远之子,对中原王朝忠心耿耿,自始至终都与北汉保持敌对状态,后周接管了这四州,就对太原完成了西面、南面的半包围;
代州则是北汉政权的北大门,与契丹控制的“幽云十六州”直接接壤,是北汉勾结契丹的重要枢纽;忻州则位于代州与太原之间,是重要的战略缓冲带和补给中转站。代州、忻州的归顺,意味着后周不仅完成了对太原北面的包围,更是切断了北汉与契丹的连接纽带;
而至于太原的东面,则是巍峨绵延的太行山天险,太行山东面一直都是后周的控制区。
也就是说,柴荣的北伐号角刚刚吹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侵占了北汉的半壁江山,更是对太原完成了战略合围。
原本在河道团战(高平)中将北汉团灭,柴荣只想趁机带线推塔、偷龙、反野,给北汉造成持续压力,以扩大战果,却没料到不仅清光了对方的野怪,三路兵线也都推掉了高地塔,目标水晶。
于是,柴荣立刻调整了战略规划,动了一举攻克太原、灭掉北汉的念头。
而要想灭掉北汉,最为棘手的问题却不是北汉的挣扎,而是北汉背后的干爹——契丹。
“维持现状”才是契丹最大的利益诉求。契丹幸中原之多事,利中原之乱久矣,中原的统一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无论是后周消灭北汉、还是北汉消灭后周,宏观来看,都会削弱契丹对中原的影响。只有双方拉锯争夺,才会对草原霸主存在依赖,契丹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向契丹称臣的北汉自然不用多说,即便是中原王朝,也不得不尽力讨好契丹,换取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
如今,后周大有统一北方之势,北汉岌岌可危,这就伤及到了契丹的根本利益,所以这次契丹必然一改往日出工不出力的敷衍态势,会尽其所能地抗周援汉。
于是,代州、忻州,才是“太原之战”的关键战场,要想吃掉太原,就必须把契丹人挡在代州、忻州之外,而一旦二州失守,那么“太原之战”将会演变为“周辽大战”。
后周和契丹都没有做好打一场如此大规模战争的准备,因此,代州、忻州的成败将成为“高平之战”的休止符。
柴荣非常清楚代州、忻州的意义,所以才会派遣精兵悍将,进驻忻州。
英雄所见略同。契丹方面也非常重视代州、忻州,再派耶律敌禄援助北汉,并加派南院大王耶律挞烈助之。
既然更北面的代州才是北汉与契丹的交通咽喉,柴荣为何不派军进驻代州,而是退而求其次地驻军忻州呢?
这是因为在忻州和代州之间,尚存有契丹的军事力量。
在北汉的重要城镇中,都有契丹驻军,就好比灯塔国在棒子和倭国有驻军一样,名义上是帮北汉政权看场子,实际上则是监督北汉、搜刮北汉。
早在耶律敌禄从高平撤退的时候,就怀疑代州防御使郑处谦意志不坚定,有“变节投周”的嫌疑,于是就派契丹铁骑接管了代州的城门,并邀请郑处谦前来议事,为他摆下鸿门宴,准备擒杀之。
耶律敌禄接管城门的做法,大大刺激了郑处谦,而“鸿门宴”的老套路更是班门弄斧。于是郑处谦伺机“兵变”,先下手为强,杀死驻守的契丹兵,夺回城门控制权,拒绝耶律敌禄入城,并派人联络后周,表示愿意投降。
耶律敌禄只得率领数千无家可归的契丹骑兵游荡于忻州与代州之间,上奏契丹朝廷,于是契丹派来南院大王耶律挞烈。
换句话说,代州虽然向后周投降,但后周尚无能力实际接管代州。后周必须先接管忻州,然后再击溃忻州与代州之间的耶律敌禄,才能打通与代州的连接。麾下数千契丹铁骑的耶律敌禄,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后周大将符彦卿率领一万多人的步骑军出忻州北上,驱逐耶律敌禄。耶律敌禄避敌锋芒,退保忻口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