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远的难题在于既要大张旗鼓高调地向关西地区秀肌肉,又要让二人相信自己不是假想敌。
想打瞌睡有人送枕头。
回鹘部落派来使节,控诉党项部落经常劫掠他们的进贡使团,请求天朝上国维护正义。于是,刘知远就派禁军将领王景崇率领数千禁军出征党项,借着维护贡路的名义,向关西地区施加军事压力。
王景崇出发前,刘知远把他召进卧室,屏退左右,私下密嘱:“赵匡赞、侯益的真实想法尚不明确,你去了之后一定要先观望。假如他们真的启程来汴州,你就不要有动作;假如他们拖延磨蹭,你就要见机行事了。”
刘知远自认为这是个万全之策,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他留个儿子的一个大大的定时炸弹。
因为王景崇西行的公开任务是清剿劫掠贡路的党项流寇,震慑甚至干涉长安、凤翔是他的秘密任务,这个秘密只有刘知远一个人知道。一旦刘知远驾崩,那么王景崇在西部边陲军事行动的合法性就会被误会。
王景崇就好比是打入黑帮内部的卧底,而刘知远是唯一知道他警察身份的警官。刘知远死后,王景崇就真的成了黑帮分子,很难洗清。
同时,王景崇的“卧底”任务也没有具体的安排,而是自由度相当高的“便宜行事”,不必向汴州方面请求指示,拥有先斩后奏的特权。
王景崇是正月上旬带兵出发的,几天后,刘知远就病重,当月就驾崩了。定时炸弹就此埋下,这是后文的关键伏笔。
赵匡赞应该是真的悔过,李恕还没返回长安,他就迫不及待地踏上了东归的路,不管刘知远原谅不原谅了,我就去汴州了,要杀要剐随他便吧。
赵匡赞于正月二十六日(刘知远驾崩前一天)抵达汴州。
随着赵匡赞的离开,王景崇顺势接管长安,维持地方秩序。这时候,后蜀的接应部队已经进入到了八百里秦川,即将逼近长安。
王景崇只带了几千禁军,担心兵力太少,于是就调发长安本地的驻军以及赵匡赞留下的牙兵,但他又担心这些关西士卒不愿卖命而逃亡,于是打算在他们的脸上刺字。王景崇非常谨慎地先故意“走漏”一点风声,试探军情民意,结果一位名叫赵思绾的军官率先积极响应,表示愿意做一个刺字的人,为大伙做个表率。
见到地方军队如此配合,王景崇非常高兴。可他的副将齐藏珍却暗中提醒他,说赵思绾这人凶恶残暴,难以控制,最好杀了他,以防后患。
王景崇没有答应。
也许王景崇发自内心地认可齐藏珍的说法,但他真的不能采纳齐藏珍的建议。赵思绾不仅是地头蛇(地方军队的代表),更是率先响应号召的好员工,帮助缺乏群众基础的空降领导树立威望、统御群众的好员工,如果无故而杀之,王景崇如何在关西立足?
后蜀这一次是兵分三路,分别接应后汉的三位叛逃者:秦州何重建、凤翔侯益、长安赵匡赞。
王景崇在得到地方军队的支持后,率军主动出击,在子午谷对后蜀军队予以迎头痛击,俘斩三千人,后蜀军队败退,撤退到秦岭以南。
后蜀的中路大军由降将张虔钊率领,出大散关,渡渭水、过宝鸡、接凤翔。当他们抵达宝鸡,与凤翔近在咫尺的时候,内部意见却产生了严重分歧。这种分歧随着王景崇反击的推进而持续发酵,并最终导致了后蜀这次北伐的败退。
张虔钊的遭遇非常典型地展示了后蜀内部的分歧与矛盾:
1,尴尬的身份背景
张虔钊是降将。李从珂反凤翔时,他奉闵帝李从厚之命,率军征讨,兵败,投奔后蜀。
当时后蜀的统治者是孟知祥。孟知祥非常重视张虔钊的弃暗投明,一来是因为张虔钊有勇有谋,是后唐时期有名的将帅,深受明宗李嗣源的器重;二来是他可以成为后蜀向关西染指的急先锋。
可是现在后蜀的统治者是孟知祥之子孟昶。
降将——先帝时期的,这两个标签造就了张虔钊在后蜀的尴尬地位,成为接下来一系列矛盾的核心。
后晋末年,张虔钊终于等来了立功表现的机会,孟昶打算趁乱吞并关西地区,便让张虔钊挂帅,率领数万大军,旌旗绵延几十里,浩浩荡荡问秦川,结果刘知远称帝入汴,稳定了中原,孟昶下令收兵,张虔钊无功而返。
如今,后蜀再度出兵,虽然仅与上次相隔不到一年,但蜀兵的部署已经有了非常巨大的变化。
比如,几个月前,张虔钊是关西项目的总负责人。然而就在几个月后的今天,关西项目重新启动,但项目整体已经被拆分成三个模块儿:秦州、凤翔、长安。张虔钊只负责其中之一,也就是说,权力至少被削减了三分之二,由项目总经理沦落为部门经理。
而且,即便是其中一路,张虔钊也未获得绝对的话语权,主子孟昶给他安排了两个“副经理”——韩保贞、庞福诚。
看一眼二人的简历,就知道孟昶的用意了:
韩保贞,孟知祥的河东嫡系,跟随孟知祥入川,此人既是孟知祥的河东嫡系、从龙功臣,又非常明智地站队“太子党”,成为孟昶的嫡系,深得孟昶信任。孟知祥死后,开国大将李仁罕嚣张跋扈,有不臣之举,成为孟昶的心腹大患,最终,就像康熙除鳌拜一样,孟昶在赵季良、赵廷隐等功勋旧臣的帮助下,终于除掉了李仁罕。而在孟昶设计铲除李仁罕的过程中,韩保贞积极构陷,甘做导火索、马前卒,因此深得孟昶的感激与信任。
事后,仓库管理员(丰德库使兼广义库使)的韩保贞,火箭上升,先升刺史、再升枢密副使、再升宣徽北院使。成为了后蜀孟昶一朝核心权力圈成员之一。
孟昶即位时仅有15岁,正处于青春期的懵懂时期,一下子成为天下最能为所欲为的那个男人,于是乎很自然地对两性问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常地研究学习,充实自己的后宫,并且对“良家女”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