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拒绝了朝廷给他的一切殊荣,“相国”的不要,“魏王”的不要,“加九锡”的不要,“三司都制置使”统统的不要……
“三司都制置使”的设立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是财政三大机关(盐铁、度支、户部)的统称,在此之前“判三司”只是临时工作组,从朱温开始,朝廷设立“三司都制置使”,正式将全国财政大权集中到一人之身。
如同“相国”一样,整个唐朝只有朱温获此殊荣。
除此之外,前文说过,朱温还荣获“绘像凌烟阁”之殊荣。而且为了向朱温表达无比崇高的敬意,为了与其他绘像凌烟阁的人加以区分以示恩宠,朝廷特意在凌烟阁给朱温开了个单人间。
至此,作为唐朝臣子所获的荣耀,朱温如果称第二的话,无人敢称第一。
列出朱温官方头衔,不服来辩:
“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诸道兵马元帅、宣武宣义天平护国等军节度观察处置、修宫阙制置、度支解县池场、亳州太清宫等使、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尉、中书令、河中尹、汴滑郓等州刺史、上柱国、梁王、食邑一万五千户、实封一千五百户。”
这是朱温的官方正式头衔,朝廷颁布给他的诏书、敕令、制中,这些话都要加在名字之前。这还没算上“相国总百揆、魏王、三司都制置使”等称号和职位,因为朱温拒绝接受。
官衔看似繁杂,确有严格的书写顺序,按《职官志》,唐朝的官衔分为散、职、勋、爵四种,各有各的品级。
散,即散官,或称阶官、散位,只用于表示身份地位,并无实际权力,文散官共二十九阶,最高的就是“开府仪同三司”;
职,即职事官,有实际职位,如节度使、刺史;
勋,即有功将士的战功等级,共分十二转,最高的就是“上柱国”;
爵,最好理解,爵位,共分九等。最高的是“王”,食邑一万户;第二等是郡王,食邑五千户。
在唐朝,书写官衔的时候,按照散、职、勋、爵的顺序,而上朝排班时则按爵、职、散、勋的顺序。
了解了这些基本常识后,回头再看朱温的官衔,“散”中最高“开府仪同三司”;“职”就更不用说;“勋”中亦是最高“上柱国”;“爵”中几乎享受到了双王的待遇,一等王食邑一万户,朱温之前已经食邑一万五千户,在封魏王、加九锡的制书中,又加食邑五千户,已经达到了食邑两万户,即一人享受两个亲王的标准,只不过被朱温拒绝,但一万五千户仍是亲王加郡王的双王标准。
朱温不喜欢这种冗杂繁琐、花里胡哨的官衔,有钱人的生活是朴实无华且枯燥乏味的,朱温只喜欢平淡朴素、简短精炼的两个字——皇帝。
在杀了蒋玄晖、张廷范、柳璨之后,朱温又因河朔事务将“禅让”一事耽搁了一年,直到罗绍威在魏州劝进,旧事重提,这才让朱温重燃激情。
大唐天佑四年(907)正月,朱温从魏州返回汴州,遥控洛阳方面抓紧禅让。
在蒋玄晖、张廷范、柳璨等人的血祭之下,无人敢再拖延。哀帝跑步禅让。
哀帝派御史大夫薛贻矩到汴州,再次向朱温表达要禅位的意思。
薛贻矩,也算名门之后,父亲和祖父都很有名望。薛贻矩文采飞扬,在文化圈里享有盛名,僖宗朝进士登第,后为翰林学士。学霸型人才,非常符合昭宗的用人标准,理应在昭宗朝走上人生巅峰。然而当昭宗逃离长安,前往石门的时候,薛贻矩却未能跟随,意志不够坚定,因此被罢官。
后来,宦官韩全诲秉政,薛贻矩积极向阉党献媚,发挥其写作特长,为韩全诲等阉党歌功颂德,于是得以重新进入仕途。
很明显,他又站错了队。
韩全诲死后,昭宗清洗阉党,薛贻矩东窗事发,再次被贬。
随后,薛贻矩主动投奔朱温,请求收留,朱温便向朝廷举荐,拜为吏部尚书,不久之后又改为御史大夫。
史书说朱温一向很器重薛贻矩(素重之),所以才推荐他入朝做官。“素重之”只是表象,其实是有着更深层次、却不难理解的政治逻辑:
薛贻矩年轻时负有盛名,自带流量,却因政治立场问题而不受重用,有名而不得志,又非常渴望飞黄腾达,这就是朱温最需要的政治棋子。
朱温把他提拔进朝廷,薛贻矩一定会对朱温感恩戴德,铭记朱温的知遇之恩、提携之恩,何况如今的朱温远比当年的韩全诲有势力,为了升官发财,薛贻矩曾不顾廉耻地向阉党摇尾卖乖,面对朱温主动抛来的善意,他又岂会无动于衷?所以,薛贻矩必然死心塌地地为朱温效力,心甘情愿成为朱温的狗腿子。
再看朱温给他的职位——吏部尚书。吏部,主要负责文职官员的挑选、考核、任免等工作,大致相当于今天的组织部。朱温把薛贻矩安排到吏部,就是让薛贻矩发扬模范带头作用,为朱温集团发展下线,让薛贻矩成为朱温在文官集团中的代理人,从而使新晋文官集团紧密团结在以朱温同志为核心的权力体系中。
在崔胤、柳璨相继败亡之后,薛贻矩成为朱温在文官集团中的最重要的代理人。所以这一次,由薛贻矩手持诏书,奔赴汴州传达哀帝的退位之意。
正月二十七,薛贻矩见了朱温,如同狗子见到了主人,摇尾吐舌,恭敬顺从溢于言表,他坚持以臣属礼觐见朱温,把马屁拍得清新脱俗。
朱温此时还在扮演唐朝忠臣的角色,于是“揖之升阶”,向薛贻矩作揖还礼,并恭请他拾级而上,因为自己是唐臣,而他薛贻矩是宣读唐天子圣诏的。
薛贻矩不敢造次,说殿下您德高三皇、功过五帝,天、地、人全都归心于您,唐朝皇帝是真心效法古人,要学尧、舜,行禅让之礼,我怎敢违背?
随后,薛贻矩就在庭院中冲朱温行三跪九叩之君臣大礼。那意思是虽然您还没有正式走上皇帝的领导岗位,但在我小薛心中,您一直都是最红最红的红太阳!
朱温稍稍侧了一下身子,侧身受礼,表示自己毕竟还不是皇帝,不能坦然接受。但心中对薛贻矩的乖巧十分欣慰。
薛贻矩回到洛阳后,终于给哀帝带回来一个好消息:朱温松口了,已有接受禅让之意!
朝廷上下欢欣鼓舞,总算不必担惊受怕了。
哀帝表示愿意立刻禅让,当时已经是正月底,于是下诏二月初传位,并委托宰相书面通知朱温。
朱温回信礼貌性地拒绝一下,“这样不太合适吧?”
哀帝:“朕认为很合适。”
朱温:“好嘞。”
刚进二月,文武百官就迫不及待地联合上疏,奏请哀帝退位。
二月五日,哀帝诏令宰相率领文武百官前往汴州劝进,朱温则派使节阻拦。这是禅让的一般程序。
与此同时,天下藩镇(亲朱派)、中央与地方官员也集体奏请朱温接受禅让,以上顺天命、下合民心。
朱温还是一再推辞。
三月,哀帝再派薛贻矩前往汴州,耐心转达皇上要禅让的诚意,又派礼部尚书苏循携带着文武百官的联名奏章前往汴州。
随后,哀帝御笔写下退位诏书,坚决要把皇位让给朱温。朱温同志,你再不接受皇位就是抗旨不遵、大逆不道!朕不高兴了。
哀帝以张文蔚为册礼使,苏循副之;杨涉为押运传国玉玺特使(押传国宝使),张策副之;薛贻矩为押运皇家御印特使(押金宝使),赵光逢副之;其余文武百官连同皇帝专用的“法驾”,一起前往汴州,迎接朱温来洛阳登基,承继大统。
张文蔚、苏循、杨涉、张策、薛贻矩、赵光逢,这六人就是唐王朝的抬棺人,他们以专业团队的精湛业务能力,为大唐王朝抬棺舞蹈。他们的名字也因此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