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计】
在包围长安的各路兵团中,以西路军最为强劲,即所谓的“关西兵团”。因为草军之前一直在潼关以东、黄河以南肆虐,关西地区并未受到波及,实力保存完整,并且刚刚在龙尾坡取得了大捷,士气高涨。
面对唐王朝的这波反扑,黄巢技高一筹,选择了避敌锋芒。
出乎所有人预料,黄巢居然主动撤出了长安,把帝国首都轻易放弃。
泾原程宗楚率先入城,朔方唐弘夫紧随其后,义武王处存于夜晚进城。兵不血刃,不费一兵一卒,长安光复了!
如此大的功劳,岂能让别人捡走?程宗楚等人心照不宣,居然没有通知凤翔、夏绥、鄜延等兵团,不约而同地封锁了长安光复的消息。
长安百姓夹道欢迎唐军入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有的人捡起地上的砖头瓦块,砸向黄巢草军;有人捡起地上的箭矢,送给唐军使用。
万万没想到,程宗楚等人带来的关西军军纪败坏,御敌无术、扰民有方,他们没有乘胜追击逃跑的黄巢草军,反而闯进百姓家里,抢钱、抢粮、抢娘们儿……鬼子进村了。
他们封锁消息,一来是怕友军抢功劳,二来是怕友军抢战利品。
唯有义武王处存命令自己的士兵用白布包裹脑袋,以示区分。
王处存的“白头兵”军纪严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可长安街上的流氓混混也用白布包头,冒充“白头兵”,到处剽掠。
长安百姓在黄齐政权的统治下,先遭遇了“大清洗”、“淘物”、又遭文字狱,好不容易盼来了唐军,又被唐军亲自洗劫。后妈虐待,亲妈摧残。长安百姓品尝到了当亡国奴的滋味。
在长安城胡作非为,享受胜利果实的唐军,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一双恶毒的眼睛正时刻紧盯着他们。
长安,是黄巢的陷阱。
黄齐主力撤退到灞上,秣马厉兵,等待时机。黄巢派出情报人员打探长安城内外的消息。
官军在长安城内的所作所为,全被黄巢看在眼中。
黄巢的心腹爱将孟楷,率领数百人的特种部队,乔装成邠、泾之兵,混入城中做内应。
在黄巢的一声令下,灞上草军如决堤之水,奔涌着、咆哮着冲向长安城,杀了个回马枪。
长安城内的唐军早就因忙着奸淫掳掠而失去了建制,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陷入一片混乱。
孟楷在城内响应,里应外合。
混战中,联军副总司令、泾原节度使程宗楚被杀,联军作战参谋长、朔方节度使唐弘夫被杀……其所部关西兵团几乎全军覆没。仅有军纪严明的义武军,在节度使王处存的指挥下,且战且退,逃离战场。
至此,郑畋刚刚经营起来的西路大军,就此消失。
直到溃军狼狈逃回大营,身为总司令的郑畋才得知了长安城被收复、再沦陷的消息。
程宗楚与唐弘夫,以私废公,误军误国,身死名裂,尤不足惜!
回到长安城的黄巢集团,再次露出了瘆人的獠牙。
宽容,是自信的表现。有人说胜利者都是宽容的,纵观历史,此话并不准确,准确地说,应该是自信者都是宽容的。
黄巢集团显然是缺乏自信的,他们相当自卑。
自卑,衍生出多种人格缺陷,比如狭隘、偏执,所以才会睚眦必报;比如过度迷信暴力,执着于杀戮,通过肉体消灭来解决一切麻烦或麻烦的制作者;再比如缺乏怜悯,相反,还会通过对弱者的施虐来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一个人的自卑如果突破了一定的限度而得不到矫正,可以毁掉自己的一生。一个团队如果也罹患此症,也将集体跌落深渊。
为了报复迎接王师的长安百姓,黄巢匪帮制定了代号为“洗城”的军事行动,屠杀长安百姓八万余人,长安城中血流成河。
长安百姓之所以“背叛”黄齐政权,很大程度上是买家秀与卖家秀的巨大落差。“淘物”行动让人们看清了草军凶残的本质,他们仁慈博爱的谎言不攻自破。
然而关西官军的所作所为,对比起这帮关东草贼,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拉锯双方实乃一丘之貉。
如果黄巢能够利用关西兵团扰民的机会,及时改过自新,善待长安百姓,做好危机公关,也许还可以重新拾起伪善的面具。
但黄巢集团没有远大的抱负,更缺乏宽厚仁慈。
“洗城”行动,洗去了人们对“起义军”的最后一丝幻想。
黄巢抓住西路军溃败的缺口,北上突袭驻扎在土桥的夏绥、鄜延北路军,再次取胜。拓跋思恭与李孝昌被迫后撤。
驻扎在兴平的邠宁节度副使朱玫,同样被打败,被迫退守龙尾坡。
至此,长安西面的威胁暂时得以缓解。
与此同时,无比熟悉的一幕又开始上演:
淮南节度使高骈,以北上勤王为名,阴谋骗杀镇海节度使周宝,继而吞并镇海战区,割据江东地区,被周宝识破,未果。淮南、镇海等兵团也因此未增援京师;
感化军(徐州)节度使支详,派牙将时溥等率军五千增援京师,部队走到半路途中,时溥发动兵变,洗劫了郑州,还在河阴县屠城,之后返回徐州,诛杀支详,自称感化军留后,之后便成为了新任感化军节度使;
沙陀首领李克用率兵增援京师,借道河东战区时,与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发生摩擦,剽掠了河东战区之后,李克用打道回府,不再履行勤王义务。
淮南内讧、徐州兵变、河东内讧……
“扫黄同盟”规模庞大但组织松散,眼看就有被黄齐政权各个击破的危险。
黄齐政权似乎有了翻盘的机会。
然而在扫除西面障碍的同时,黄巢也收到了来自东面的坏消息:华州被河中王重荣、昭义高浔攻克;邓州被杨复光攻克。
“等待时机、各个击破”的战略只能先束之高阁了。
华州,位于潼关以西、长安以东。华州失守,说明长安的东大门已经敞开;
邓州,守将是朱温,紧扼荆襄之咽喉。邓州失守,长安就失去了东南屏障。
西川远征军同样屡战屡胜,逼近兴平,重新填补了西路军防线缺口。西川远征军的主力正是崔安潜一手创办的“黄头军”、“神射营”。
巧合的是,收复邓州的主力部队,也是崔安潜的老部下们,原忠武军将士。
草军从起兵之初,就绕着崔安潜和他的忠武军,绕来绕去,没想到最终还是栽倒在他的手里。
高骈只是纸老虎,而崔安潜才是草军的真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