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既定,李嫣然便和李夷然双双告退下去准备礼物了。
平王妃本就不耐烦一群人凑在一起吵吵闹闹,每日她们姐妹俩过来请安也不过是留她们说上两句话就将人放走,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等出了平王妃的院子,李嫣然便立时拉下脸来。“你知不知道你都在干些什么?”
李夷然依然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大姐你说什么呢?我不过是照章行事罢了。”
“你要是知道什么叫做照章行事,就不会和姓郑的人勾搭上了!”李嫣然咬牙切齿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郑贵妃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九皇子这次是翻不了身了,郑贵妃的地位也岌岌可危,郑家跟在他们后头能讨到什么好?你要是嫁到郑家去,以后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大姐你连皇后娘娘的外家都看不上,自然也是瞧不上郑贵妃的外家的,这个妹妹理解。”李夷然抬起头,眼中的谨小慎微一手,一字一句的道,“只是你我身份不同,你是长女,我才是第三,父王母妃不重视我我也认了。只是你应当知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九皇子虽然不成器,但谁不知道郑贵妃现在腹中又已经有了一个?她那么精明的人,旁人想要将她斗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当初太后娘娘没当上皇后之前不一样经历了三起三落吗?”
“你!妄议后宫之事,你不想活了吗?”李嫣然气得又想挥巴掌。
李夷然将头一昂,大大方方的道:“我知道我这件事太过铤而走险了,大姐你要是想跟母妃告状我也认了。只是,就凭父王的身份,咱们何须惧怕一个郑家?便是稍稍被牵连了,回头皇上太子看在父王的面上也肯定不会怎么为难咱们的。”
“不是咱们,是你自己。”李嫣然冷声纠正。
李夷然一怔,嘴角翘起一抹嘲讽的笑。“好,是我。有意和郑家来往的人是我,只怕以后和郑家亲密往来的人也只有我一个人。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更不用担心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一切由我来担就是!”
“这话你倒是说得轻松!”李嫣然冷哼,但看着妹妹一脸倔强,知道是说不通了,便扭过头,干脆不理她径自离去。
李夷然目送她撇下自己独自走了,嘴角嘲讽的笑意更大,随即便也低下头慢慢走了。
这姐妹俩走后,秦明兰却被平王妃给留了下来。
“身上好些了吗?伤口可还疼?”将她招到只身边坐下,平王妃柔声问。
尽管昨天已经经历过一次,但是今天又对上平王妃比以往还要温柔体贴得多的面孔,秦明兰的鸡皮疙瘩还是不可避免的又一颗接着一颗爆了出来。
微微点头:“不怎么疼了。太医给的药都是最好的,伤口也并不深,再养两天就好了。”
说起来其实她也蛮幸运的,中的是第二箭,也就是九皇子命人射来的箭。箭上无毒不说,那些人顾及着李潇然和她的身份,也并不敢太下狠手。再加上她刻意躲闪,所以只是箭头往她肩胛内埋入了一半,杀伤力并不大。要是换做后面的那几件,她这条胳膊只怕就废了。
只是可怜了九皇子,经此一事,他是彻底被皇帝给厌弃了。据说那日被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便直接给扔到他宫外的府邸,然后命人严加看管起来。道是除非事情了了,否则都不允许他出门一步。因为动气,又忧心过度,再加上回来的路上太赶,郑贵妃也动了胎气,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还多亏了皇后娘娘命人悉心照顾,安胎保命的药不要钱的往她那里送,她身子才渐渐恢复了。只是现在,眼看事情已成定局,她也不敢再多为九皇子说一句话,只努力保养着腹中的胎儿,一时乖顺无比。
算算日子,九皇子和郑贵妃也就比他们早到了一天。昨天皇帝便给大理寺下达了最后通牒,告诫他们务必要在三天之内破案。昨天已经过了一天了,还剩下两天,短短两天时间能查出点什么来?别苑里的痕迹早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那些刺客死的死逃的逃,唯一被抓住的一个一口咬定就是九皇子嘱咐的,就连口供都和郑贵妃当初送来的人一模一样。九皇子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一点小伤换来一个对头的倒台,这个交易蛮划算的。虽然秦明兰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九皇子干嘛非要这么死命的对付她。
平王妃听了,舒了口气,放心的点点头。“那就好。你是不知,那天你们一道去了别苑我这颗心就一直没有安定下来过。后来又听说潇儿偷偷的跟了过去,我的眼皮便见天的跳,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结果,果然出事了!”
说着又是长长一叹。“也亏得是你这孩子够机警,功夫又好,才逃过一劫。只是夷然这孩子……哎!王爷将她们送过来,也就是让我好好照料,给她们找个好婆家的意思。我这些天一直寻寻觅觅的,都已经看准几家了,就等着带着两个丫头亲自去看看,若是她们自己愿意,那我就将此事告诉王爷,请王爷代为定下来。可谁知道……哎!罢了,横竖这两个丫头都不是我一手养大的,她们自己会有些自己的小算盘也是应当的。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大不了顺着她就是了。”
哟?秦明兰眉梢一挑。
平王妃这话说得虽然哀婉,可为什么她却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抬起眼看看,平王妃还是那般眉目平和,目光慈爱,看不出半点奸诈的表情。
不过,想想这一位每次和李潇然合起伙来做坏事的时候都是那么一副好像观音大士对众生布施雨露的柔和模样,现在这般也就不难理解了。
吸口气,她小声问:“不知母妃您给她们选的是哪几户人家?”
“其实这京城里出挑的人家也就那几个。我看了这几个月,也就庄亲王妃娘家的大公子,还有礼部侍郎黄大人府上的小孙子最合适。”平王妃慢条斯理的道。
庄亲王妃这个人秦明兰倒是知道一点。庄亲王乃是先帝的兄长,先帝那一脉的庶长子,但是自小脾气和善,对下面的弟妹都格外友爱,从不争权夺利,和先帝的感情也极好。后来先帝上位后便将宗祠交给了他管理,也就是说,他便是皇家这个大族的族长。这身份,就是当今圣上也得对他礼遇三分。
庄亲王妃出身范阳卢氏,也是鼎鼎大名的世家女。只是她并非卢氏嫡支,而是一个较近的偏支之女,这一脉人丁也比较简单。只是自从庄亲王妃之后,这一支人里头俊才倍出,但都是做纯臣的,从不拉帮结派搞特殊,其中这一辈里就属大公子最为出众。当年太子代圣上千万边关督战,他便是随行之一,也和秦明兰打过照面,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再加上家中人少,关系简单,有又庄亲王妃看着,门风清正,真是再好不过的一段姻缘了。
至于礼部侍郎黄大人,秦明兰就知晓得不太多了。不过回京这么长时间了,她也偶尔听人提起过这个黄大人,只说他少年家贫,奋发苦读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入朝之后也没有被富贵官场迷晕了眼,而是守着糟糠之妻一心一意的过日子,甚至定下了家中男子除非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定,家风可见一斑。这位小孙子虽然不是嫡长,但是才学很好,据说马上就要下场参考,拿个好名次不是问题。
这两户人家,一个华贵而简单,一个清贵而刚正,都是难得的好人家。平王妃是真的用心为她们挑了。
秦明兰如果没有料错的话,平王妃是想将李嫣然嫁到卢家,把李夷然嫁给黄家的。
只是,黄家怎么说祖上根基一般,在朝中也并无多少朋党,李夷然估计看不上。在她眼里,只怕黄家还远远及不上跟着郑贵妃风光了多年的郑家。
不过,再等几年,等她已为人妇,回头来看时,便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了。
秦明兰这下事真正的对平王妃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家之风,嫡母之范,她今天可是亲眼见识到了。
要是换做自己,她想自己肯定是做不到这么尽心竭力的。
“母妃您为她们这么用心,父王和李侧妃一定都会十分满意的。”
“我不求谁满意,我做事不过是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平王妃淡声道。
秦明兰心里一噎,一种莫名的悲伤在心头蔓延开来。
再看平王妃,她已经别开头。“一大早起来折腾半天,你肯定也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还有,以后别太惯着潇儿了,他是男人,理应保护自己的妻儿才是,哪能一直躲在你背后?”
秦明兰乖乖点头。“是,我知道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李潇然已经醒了,却依然抱着被子不肯起床。
天渐渐的冷了,早上起床对人来说变成了一件难捱的事情,更何况李潇然这只本身就快把床当第二个亲娘的人。所以见到秦明兰回来,他也只是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看了看她,便又收的一下缩回去,用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口鼻和眼睛,瓮声瓮气的问:“事情解决了吗?”
秦明兰颔首。
李潇然对她使个眼色。“到我边上来坐,咱们说说话。”
说你妹!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赖床,还赖得这么理直气壮,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秦明兰远远站着看着他。“时候不早了,世子爷您还是赶紧起床吧!”
“我不要,冷。”李潇然娇声道,又催她过来坐。
秦明兰不动,他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小声问道:“三丫头是不是把和郑家人的关系捅出来了?”
知道他聪明,所以秦明兰没有多少讶异的点头。
“那母妃也应了?”
“她自己坚持如此,母妃又能怎么办?”秦明兰冷声道。
李潇然闻言也不禁冷笑起来。“蠢货。”
的确是个蠢货,和九皇子一个样。
不过,九皇子是面蠢心也蠢,她却是个看似精明其实愚蠢的人。这两个人会凑到一起,实在是太过理所当然了,秦明兰都不觉得有半点不妥。
“不过,再蠢的人,一旦聚在一起,再联合起来发出什么蠢招,只怕也会让人始料不及。”秦明兰低声道。
李潇然点头。“话虽如此,但你尽管放心吧!既然进了我离家的门,那她就别想能够为所欲为。至于以后出了李家门——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更和我们家没关系。”
这关系分得还真是够清的。秦明兰心里一扯,难免为这一家子人的分崩离析感到悲伤。
明明好好的一个家庭,却分裂成两边,各自占据着自己的一席之地各自为政,明来暗去的争斗不断。也不知道这么斗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
她倒是觉得,把那个引起祸端的男人干掉才是正理。
当然了,这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想了想,秦明兰又将平王妃给李嫣然姐妹俩相看的人家给说了出来。
李潇然颔首。“母妃的眼光一向毒辣,这两家人选得都不错。大丫头身为长女,自然要承担长女的职责,嫁入豪门大户做当家主母理所当然。三丫头心思太歪,手法又毒,不能让她接触到太多的权势,给她配一个家风刚正的嫡幼子正好。但怕就怕,那丫头是在郑家这棵歪脖树上吊死下不来了。”
“那不正好吗?他们互相祸害去,也让黄家小公子幸免于难。”秦明兰便道。
李潇然立马笑了,欢快的拍拍手。但一双藕臂伸出来,接触到外头的冷空气,他冻得一个激灵,赶紧又把双手收了回去,被子裹得紧紧的。“说得好!”
秦明兰见状唇角轻扯。“你今天是不打算起床了吗?”
“来来回回赶了好几天的路,再加上别苑里地方太过简陋,我一直都没睡好觉。现在好不容易换了个环境觉得舒服点了,你就让我多睡会嘛!”李潇然小声道,撒娇的意味极浓。
秦明兰嘴角抽抽。“母妃今天才告诫过我,以后不许再这么惯着你了。你是男人,必须承担起做男人的义务和责任来。”
“你根本不是管着我。你只是当长姐,当将军多年,习惯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心里。别人要是抢了你的权,你才会不自在呢!”李潇然撇嘴小声道,隐约还能听出其中几分埋怨和委屈来。
秦明兰哭笑不得。“你别忘了,你还是平王府的嫡长子呢!下面那么多弟妹,你可曾懂得什么叫做长兄如父?”
“我不懂啊,谁叫他们从小就不和我在一起长大呢?后来偶尔见上一面,一个两个的都要我的命,我可没那么宽广的胸怀来包容他们。”李潇然冷哼。
也是,他们家的情况和她家不同。
秦明兰低叹口气,决定这话题还是就此打住吧!
如此没过多大会,外头春花突然进来了:“将军,将军府上来人了!”
“是吗?”闻听此言,秦明兰大喜,赶紧上前几步,“是谁来了?”
“小公子,是二夫人还有阿勇阿荷两位小公子小小姐。”
“快请他们进来!”
女人出嫁后就是麻烦,各种束缚让你根本没办法和娘家有多少接触。秦明兰身份特殊还算好点,但平日大半时间都花在城外军营,一旬一日的沐休又经常被平王妃给安排得满满的,每次也就只能从小弟那里听说一点家人的事情。这次见面,还是自从上次她回门之后的头一回,这就难怪秦明兰如此欢喜了。
二婶顾氏带着秦明岳秦明勇秦明荷几个孩子先在平王妃那边请了安,便被人领着到了秦明兰处。
来客人了,李潇然也不能再赖床,便不大情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拖拖拉拉的叫人给收拾好。等顾氏一行人过来的时候,他才勉强穿好衣服。
秦明岳一马当先,第一个钻进来。结果一声大姐还没出口,便见到发丝凌乱还在打着哈欠的李潇然,顿时怒火中烧:“世子爷,您别告诉我你才刚睡醒。”
“是又怎么样?”李潇然懒洋洋的道。被迫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他现在的心情也不怎么好。更何况他一贯的和秦明岳不对付,当然也就懒得给他什么好脸色了。
秦明岳顿时一蹦三尺高。“你太过分了!你一个大男人,好端端的,赖在床上干什么?我大姐她受了伤,都还没好呢,却一大早的被你给赶起来,你安的是什么心?你别以为我们秦家门第比不上你们离家就可以对我大姐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敢欺负我大姐,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说着话,就已经虎目圆瞪,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凛凛威势。
这里里外外的丫头,除了春花秋月,谁见过这个?登时都被吓得花容失色,手脚发软。
李潇然这些日子在军营里早已经习惯了,便只是淡漠的看着他。“我欺负她又怎么了?进了我李家的门,那就生死我李家的人死是我李家的鬼,我要怎么她和你没关系!”
“你!”这话简直比一刀子扎在他心窝上还要让他难受。他秦明岳最最敬爱的姐姐,这辈子都当做天一样仰望的人,现在居然在被一个病秧子欺负?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明岳气呼呼的又要发作,这时却听秦明兰一声低喝:“你们俩闹够了没有?”
秦明岳一滞,不满看向秦明兰。“大姐,我是在帮你!”
李潇然也扁扁嘴。“他凶我,你竟然也不帮我教训他!”
秦明兰无语扶额。“我的事情,不用你们指手画脚。你们俩要斗,也别把我给扯进来,最好也别在我跟前闹腾,不然我抓到一次教训你们一次!”
李潇然闻言立马傻笑不说话了。
秦明岳老实些,他憨憨的搔搔头:“大姐你怎么看出来的?其实我也是真心为你抱不平的啊!他一个男人,遇袭居然还得躲在你背后,实在是太叫人瞧不上眼了!”
这小子被李潇然耍了这么久,好歹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些小心眼。但是,也只是一些小小的心眼罢了,糊弄军营里的那些人尚可,搬来这个王府内院简直就跟小孩子说谎话似的,拙劣得都不用人去戳穿。
不过,有进步总是好的。秦明兰便没有再打击他,只沉声提醒他:“这里是平王府。”
别人家的地盘,到处都是别人家的人。而且还有李潇然这个狡猾无比的,平王妃那个爱子心切的。你一句话说出来,他们要是有心整你,你今天就等着哭着爬回去吧!仗着发达的四肢在别人家里耀武扬威,那就是两个字——找死!
“哦,知道了。”经过李潇然这段时间的调教,以及秦明兰有意无意的点拨,秦明岳也已经渐渐摸清了这里头的门道,便乖乖低下头不在闹事了。
不过这个家伙留在这里终究是个祸患。秦明兰想想便道:“你去田青那里坐坐吧!他的表妹昨天刚刚寻过来了,你也去见见人。”
“田青他有表妹?”秦明岳闻言大惊,“他不是说他家里人都死光了的吗?”
“所以说只是个表妹。”秦明兰道。
“哦,我明白了。”秦明岳点点头,但其实他还是不大明白。不知怎么的,这事他总觉得有点蹊跷。便赶紧站起来,“我过去看看吧!”
这事他知道了,很快范大李汤他们也都会知道。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田大军师身边凭空多出来一个小表妹,然后……哼哼,有好戏看了哟!
没有错过自家小弟转身时眼中那一抹激动和戏谑,秦明兰唇角也不觉一勾,终于让她找到那家伙身上一点把柄了。有了小表妹在身边,她就不信那家伙还那么无欲无求!
秦明岳来无影去无踪,在房里逗留没一盏茶的功夫就风风火火的又跑出去了。婶婶顾氏这才带着两个孩子上前来,将秦明兰上下打量一番,也松了口气。“那天听说你你们遇袭,可差点没把我们给吓死!当时你爷爷倒是镇定,说你这些年在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这点小伤碍不着你,可是不见你一眼我总是放不下这个心。原本你二叔也要跟过来的,只是你爷爷说这么多人浩浩荡荡上门来跟打劫似的,怎么也不让他出门,就只好叫我一个人来了。”
然后,免不了又嘘寒问暖了一番,秦明兰当然回答没事没事肯定没事。
看她面色如常,精神也不错,顾氏也才信了她的话。
不过一家人许久没有见面,好容易与在一起,自然又要好生说上几句。秦明兰将爷爷和母亲以及二叔的情况都问了一遍,又将当日林子里的事情告诉她,当日是掐头去尾将一些不该说的都略去了。不知不觉,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秦明勇和秦明荷两个好色之徒不过是进门时在秦明兰身边绕了两圈,便都被李潇然那张脸给吸引了过去,两个小家伙缠着他哇啦哇啦了半天,差点没把他给缠疯了。
好容易将人送走,李潇然已经疲惫得瘫倒在贵妃榻。“见客真累。”
“是挺累的。”秦明兰点头表示赞同。
其实她和二婶也不是很熟。当初接过父亲的帅印,她便一直留在边关。二叔被送回京城,治病,娶妻,生儿育女,这些她都知道,只是一直等到八年后才真正见识到了这位出身后族的婶婶还有两个堂弟堂妹。
回来之后又是急急忙忙的备嫁,出嫁之后来往得就更少了,她对二婶的印象也就停留在一个知书达理温柔和善的长辈上。所以和二婶交流,这也是一件颇为费力的事情。
到现在,她也累得够呛,想学着李潇然的样好好的躺一躺了。
但是贵妃榻已经给这个家伙抢走了,她没有地方可去。想了想,便直接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见状,李潇然又不由冷哼数声。“不过这样也好,先让你适应适应,接下来你也就知道如何应对了。”
“你什么意思?”这话听在耳朵里,叫秦明兰的小心肝禁不住咯噔一下!猛地跳得好欢快。
李潇然果然笑得跟只偷吃到老母鸡的小狐狸似的。“我的意思很简单啊,难不成你以为,平王府上的世子妃受伤了,会没人过来探望吗?”
嘎?
秦明兰被这个消息给震得灵魂出窍。
接下来的时间里,果然不出李潇然所料。继第一天秦家人上门来探望过后,第二天,平王妃娘家陈氏派人来了,阿容小表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第三天,皇后娘家顾氏也派了人过来探望,就连太后娘家也有人送了一份厚礼来;第三天,郑贵妃娘家的夫人带着郑大公子还有几位小姐拎着重礼上门,倒是为了上次李夷然的事情还礼来的……
平王府上人少当然事情也少,平王妃又不爱出门,世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只知道吃喝玩乐耍浑,好容易娶回去个世子妃吧,偏偏又是个日理万机的大将军,嫁过去后又一连闹出来几件事震得人心惊胆战,根本没胆子去和她套近乎。所以这些年了,这平王府就好似一只铁桶,又硬又凉,竟是让人无法下口。
前段时间出现了两位庶出的小姐,让众人心中一喜,但还没等攀上她们呢,和她们亲密结交的人就先倒了霉。随后这两姐妹也跟改了性子一般深居简出,再也不出来抛头露面了。
如今好容易又出了世子妃受伤的事,这就仿佛是寻寻觅觅的苍蝇终于在鸡蛋上找出了一条缝,饥饿多时的饿狼闻到了鲜血的味道,一众人等嗷呜一声便朝平王府的大门蜂拥而来。
别人来探病是一片好心,他们自然不好意思将人拒之门外。一时间,平王府上门庭若市,王府上下有限的下人们都跑得脚不沾地,快要忙不过来了。
趁此机会,平王妃还将庄亲王妃娘家的人以及黄家夫人请了过来,并叫来李嫣然姐妹俩作陪。大家互相相看过后,李嫣然果然和卢家大公子看对眼了,后来好几天小脸儿都红彤彤的。李夷然对黄家那位小孙子倒也有几分好感,只是手中和郑家的来往也没有断过。
一连十多天,秦明兰觉得她就跟只猴子似的,而且还是只受伤的猴子,不得已做出病怏怏的模样躺在床上,被这京城上下有头有脸的人走马灯似的给瞧了个遍。几乎每一拨人来做的事都一样,做的事也都一模一样,只是送来的礼物稍有不同,但也都有同样的特点——多,厚!
短短不到半个月,他们院子里本就充盈的库房立时大幅度膨胀。但这也装不下这许多源源不绝的礼品,平王妃便又叫人将旁边的一个院子收拾出来给了他们专门用来装东西。
何谓装模作样,何谓奢靡无度,秦明兰再度有了全新的认识。
到最后,她仅有的那点精气神都被那些浓重的熏香,那一张张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笑脸给消磨殆尽,最终她都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快要重病不治了。
“怎么样?”软趴趴的趴在床上,她有气无力的向春花问话。
春花答道:“我这两天一直叫人看着呢,自从被军师安排到了花园干活后,那严婉儿就真老老实实呆在花园里,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己的活计干得挺不错的。偶尔身边的人忙不过来,她也去帮把手,在那群人里人缘不错。军师叫她和那些三等丫头睡在一起,她也没有怨言。那些丫头一开始碍于她和军师的关系对她礼遇有加,但后来看她性子随和,慢慢的也和她交好了。她性子憨憨的,军师偶尔叫人给她送点好吃的她都和别人一起分了。别人有东西给她,她都感激得跟什么似的,根本就没有仗着军师的身份耀武扬威,老实本分得很呢!”
“是吗?”秦明兰又忍不住敲敲床板,“这个小表妹还真是质朴得可爱。”
“是啊!好几次我们去后花园遇到她了,她还冲我们傻笑呢!有人私底下劝她去求求田军师,让她到咱们院子里来做事,她还不同意,说田军师是她表哥,不会害她的。而且世子不喜欢她,她还是不过来找骂了。”秋月也忙道,脸上满是对这个小姑娘的喜欢和满意。
秦明兰颔首。“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春花秋月退下,秦明兰便又趴在床上闭目冥思起来。
但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看来你对那个小表妹也不是太放心嘛!”
秦明兰睁开眼,便见到出去钓鱼的李潇然回来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事先打声招呼。”
“母妃说了要让你静养的。”李潇然小声道。
“这也不是让你偷听我们说话的借口。”秦明兰冷哼。
李潇然便傻笑。“这也不算是偷听啦!我本来就是想进来的,可是眼看满院子的丫头都不在,以为你是休息了,所以想轻手轻脚的进来。但谁知道了门口就听到你在问那两个丫头问题,我就更不好意思中途插嘴了。所以,就等你们说完了再进来咯!”
说得好无辜的样子呢!
秦明兰傻了才会相信他的鬼话。
唇角一扯,她冷声问:“那你为什么不在我们说完话之后就进来呢?”
“那不是要给你留下一点时间好好思考吗?”李潇然笑嘻嘻的道。
说白了,就是想让她自己想通呗!
秦明兰抿抿唇,垂眸不语。
李潇然便自顾自的走到她跟前,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了。“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小表妹不对劲?没关系的,我不会拿你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来嘲笑你。要是真觉得有问题你就直说好了,咱们一起商量商量,也免得冤枉了人嘛!”
秦明兰抬眼看他。“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潇然歪头想想。“其实她表现得蛮不错的,又勤快又听话,而且乖顺质朴,长得也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小姑娘的模样。从她最近的表现来看的话,这人身上并无什么疑点。”
“所以?”
“所以,你说呢?你的直觉是不是告诉你这人身上不大对?”李潇然笑眯眯的反问。
秦明兰忍不住白他一眼。说了那么多,结果全都是屁话!到头来还要来套她的话。
不过不爽归不爽,她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这姑娘的适应能力未免太强了点。王府和她身处的乡下可不一样,乍然从一个穷乡僻壤跳入遍地锦绣的王府,有几个人不会被迷了眼?可她没有。而且短短这么几日,她就把后花园里的活计上手了,和四周围的人都打成一片,要是换做我,我肯定做不到。”
“那是肯定的,人家从小寄人篱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要是性子不圆滑点,怎么可能活到现在?你脾气大,个性又强硬,从来只让别人服从你,那些敢和你打成一片的糙汉子当年也都在你手下吃了不少亏吧?明里和你是好东西,但打从心底里对你还是又惊又怕的。”李潇然凉凉道。
秦明兰不爽瞪他。“我们现在在说田青的表妹。”
“我们是在说她呀,但是有个对比会更好点嘛!”李潇然笑道。但他的笑脸很快就在秦明兰的瞪视下渐渐消失,最后干脆板起他漂亮的小脸蛋,“好吧,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咱们来说正事。诚然你说得没错,这丫头是表现得太好了点,但你也得考虑到她从小生存的环境。再加上,有田青这么个表哥,这姑娘的心计能差到哪里去?当年田青到了你们家,肯定也是很快就适应了吧?”
那倒是真的。
那家伙当初被她捡回去后,才不过几天功夫就展露除了过人的读书天赋,被爷爷大为赞赏。后来他跟着他们修习兵法,举一反三的本领更是令人瞠目结舌。只是在武艺方面这家伙没有半点慧根,这才让他们这些被打击惨了的人找回一点自信。后来上了战场,这家伙成长的速度更是惊人。
要是从这一方面说的话,身为他的表妹,严婉儿能有如此表现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秦明兰道。
这就只能说是女人的直觉了。突然凭空冒出来一个表妹,田青二话不说就和她相认了,然后表兄妹俩就安安分分的在王府里安家了。这事……普通中隐约带着一抹诡异,让她忍不住就要多想。
“要是觉得不对,那你就抓住姓田的好好问个清楚啊!你们不是好兄弟吗?好兄弟之间不是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吗?这么一个小问题,他肯定会回答你的吧?”
秦明兰不爽瞪他。“正是因为我们是兄弟,所以我暗地里怀疑他唯一的亲人就已经是很不对的了。要是再当着他的面提出这种问题,那不是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巴吗?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我不做。”
这兄弟义气真是让李潇然恨得牙痒痒。“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先看着吧!横竖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地下,要是她有什么马脚的话,随时会露出来的。”
“你觉得你有这么闲吗?”李潇然冷哼。
“那不然你给我盯着?”秦明兰便道。他倒是真闲。
李潇然登时气得满面红光。“我还不如现在就帮你去问个清楚呢!”
说罢,他果真就站起来,大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