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十三军占领祁门后没几天,远在宿松的曾国藩就收到了求救信。
此时帅帐里,曾国藩手里正拿着祁门的求救信,他看的很仔细。信上说,遭到上万长毛军攻击,祁门危在旦夕,恳请发兵救援等等。
上万长毛,曾国藩在心中不断重复着,会是谁的部队呢?难道是他?这让他想起,前几天收到的消息,伪后十三军帅吴天佑率上百条大船从枞阳出发,去向不明。
自从吴天佑攻破霍山全歼守军后,曾国藩就开始留意这位太平军的新秀和他手里的后十三军。后来,他又在贵池附近全歼了湘军水师提督杨岳斌部及太平军叛将韦志俊,又一次让湘军损失惨重。
据悉,后十三军的损伤微乎其微。这就不能不引起曾国藩的重视了。只是,现在湘军在安庆府太湖城一带和陈玉成的太平军在激战,根本没有兵力去顾及徽州。
“各位都看看,此事该当如何?”
各人看过求援信后,多隆阿首先站出来道:
“部堂大人,在下认为不可救。一来,此时我军正与贼伪英王激战,没有兵力前去救援;二来,就算我军去救,只怕也是来不及了,此时祁门恐已易手。”
“末将赞同多都统大人所说,不能救。只有我等击破眼前之敌,才有能力他顾。”接着鲍超也站出说。
胡林翼则接着说,“救是不能救。本官是担心,此股贼军的下一步动向。据现在所掌握的情报看,这股贼军当是贼后十三军吴天佑部。
如真是此人,后果堪忧啊。此贼才智非凡,能征善战,不管他下一步是往西取景德镇还是往东取休宁、歙县,后果都很严重。”
听到胡林翼这番老谋之词,曾国藩也不禁皱起眉头。
此贼年纪轻轻,似乎刚出道不久,可他两次出战,湘军都损失惨重。现在他出征南下,自己正面的压力小了,可朝廷的绿营兵如何是他的对手。
“贶生(胡林翼字)兄的顾虑很有道理,我也很担心后十三军的动向。伪英王在和我们激战的时候,和他在一起的后十三军却南下攻击徽州,这个动作很耐人寻味。
如果这个人向西进攻江西,按他的智谋,极有可能会深入我军背后。到时候,我湘军有腹背受敌的危险。”
曾国藩这么一说,在场的都是战场老手,立即感觉到这计划的可怕。
按照后十三军的战力,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并不困难。加上那小坏蛋神出鬼没的战法,真的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不得不慎重考虑。
最后决定,调李续宜2千陆师和2千水师驰援鄱阳,稳住南部防线。
在曾国藩为祁门局势忧心之时,吴天佑带着亲兵旅等部队赶到了祁门。3天的急行军实在是太辛苦了,就算是骑马,那也是弄得自己腰酸背痛的。
为了不影响士气,自己还得故作轻松的样子。麻蛋,为什么别人要同甘共苦那是轻轻松松,到了自己这里就变了样,累成狗。我特么的马上吃饭、洗澡、睡觉觉,天大的事情明天再说。
第二天,吴天佑睡到很晚才起床、洗漱。经过一晚的休息,让他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抓起桌上的早餐胡乱啃起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
饭后泡上一杯茶,开始处理军务。没过多久,覃超跑来汇报工作。
“小人走访后,发现这祁门有两个不错的人才。这第一个,就是这知县张宝骏,字奇文,举人,湖南岳州人。此人学识渊博,素有大志,为官清廉,刚正不阿。由于性格刚直,不愿和他人同流合污,招人排挤,所以仕途崎岖。”
看着吴天佑点头表示认同,覃超接着说:
“这第二个人,叫汪涵蒲,本地人士,世代行医,是附近闻名的郎中。膝下有三子,均已成人。长子和幼子在身边,次子据说在歙县坐诊。”
“好。张宝骏我来处理。至于汪涵蒲,就让他派一子带几个徒儿,帮我把随军医院管好。记着,要好好和别人商量。人我是一定要得到的,先礼后兵嘛,哈。
还有,你顺便去吩咐一下陈观堂,让他收集船只,要足够运输4千人的部队和相应的粮草和弹药。同时,让建设3团全部换装恩菲尔德步枪,并加紧熟悉新武器。”
“公子,我这就去办。”
仲秋,虽然也是绚丽多彩的,但主要的色彩是金黄色的。
在夏季,几乎没有一片落叶,几乎没有一点黄色点缀在夏季的色泽中间,大地呈现的主色调是绿色。而仲秋,大自然则神奇地变幻着,一夜秋风起,人们竟觉察不出什么时候大地的主色调变成了黄色。
树叶变得黄而稀疏,而不像夏天那样绿而繁茂,草地也变成了金黄色,田野中是一片的金黄色,所以人们称秋天为“金秋”。
如果说大自然在春天曾经显得俏丽、欢乐,像一个企望将来的女子,那末仲秋就似乎变得苍老、郁悒、温柔,像一个追忆往事的金黄头发的女子。
一开始,长毛进入祁门时,整个祁门有如天崩地裂,民众惊恐万分,惶惶不可终日。后来,见到长毛军军纪严明,既不抢劫也不骚扰,既不砸孔庙也不封寺庙。
更奇怪的是,竟然不像以往那样,强行要求民众剪辫子,让大家长长松了一口气。这辫子等于大清子民的第二条命,要是一剪,等到朝廷军队打回来时,大家都得翘翘。
太平军大军屯扎城外,仅有部分军队进城维持秩序。
城里四处张贴安民告示,规劝大家保持安定,不必惊慌。并勒令商铺正常开门营业,严惩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之徒。城内商铺很快开始营业。见到一切正常,也就慢慢放下心了,就连人们口中“长毛”二字也逐渐转变成“后十三军”,就可见一斑。
当然,罚没、抄家、甚至砍头的也不是没有,但那仅仅是几家官商和三两家奸商,对普通商户和百姓却秋毫不犯。对此,老百姓是乐见其成,没有什么不满和可担心的。
走在大街上,看着稀疏的人们不时在街头上穿行,平添几分恬静。吴天佑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下面的人执行的还算到位,整个祁门秩序已逐步恢复正常。
他亲自走进两家店铺,向掌柜了解情况,二人对后十三军的军纪是赞不绝口。他知道,这里面更多的是奉承之言,可同样从侧面反映出,他们对自己的军队不再抗拒。
忽然间,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是太平军,可执行的政策和太平军有天壤之别。如果继续以太平军的面目对外宣传,很可能自己辛辛苦苦积累的一点民心,就会让其他太平军的所作所为败得一干二净。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和太平军做一个彻底的割裂,不仅能保证自己对军队内部的管控,也有利于自己收拾士人之心。毕竟,太平天国信奉上帝,对儒道佛的中国传统形成强大的冲击,丧失了大部分信奉儒家的中国士人的支持。
可彻底割裂,不仅会让自己直面整个满清官府,还要直面太平天国,更会让自己的父兄处于危险境地,人头落地是分分钟的事。
吴天佑这时想起了那个知县张宝骏,为何不找他聊聊天。随即吩咐亲卫去传张宝骏,自己则静静地朝县衙方向往回走。
回到县衙大堂,就发现一个身着清朝七品官袍的中年人,双眉紧锁,正疑惑地看着自己。还有覃超和陈观堂也在。吴天佑朝覃、陈二人微微点头,便向着中年人走去。来到跟前,仔细打量一番:
“这位想必就是县台张大人吧?”
看到对方对自己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吴天佑是哑然一笑,毫不在乎。文人嘛,基本都喜欢死要面子活受罪,多少还是要尊重尊重的哈。“跟我去书房吧。”
随后对覃、陈二人说:“你们两个先等等。覃超,你去帮我冲两壶茶过来。”
书房里,望着熟悉的一切,张宝骏心中不免一番感慨。
几天前,这里的一切都还是属于自己,是自己处理政务的地方。现如今,自己成了阶下囚,来此也是拜见这长毛将军。说实话,当他第一眼看到这长毛将军时,被他的年幼吓了一跳。
此子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一个乳臭未干的年龄,却统领上万的长毛军。其虽是面慈眉善,可那对锐利的双眼,直透人心,绝对是一个杀伐果断,心狠手辣之辈。搞不好,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给咔嚓了。
“先生请喝茶。”吴天佑接过覃超冲好的茶水,双手俸上,态度极其恭敬。待张宝骏接过茶后挥挥手让覃超退出去。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太平天国干王殿下后十三军军帅吴天佑。你我之间的身份比较尴尬,先生可以叫我将军。”为了缓和气氛,吴天佑首先东拉西扯地开启闲聊模式,以期减低对方的敌意。
“晚辈调查发现,先生在祁门声誉极高。兴农桑、清吏治,使整个祁门因此受惠,呈现一派安定繁荣的景象。先生之能令晚辈钦佩不已。”
这几句话一说,算是挠到了张宝骏的痒处,不由谦虚起来。
“哪里哪里,职责所在,自当造福一方。”
“先生大义。只是当下官府的整个吏治贪腐成风,先生如此所为,在官场内属凤毛麟角,个中滋味怕是不好受吧。”
张宝骏心下暗道,知己啊。自己独善其身的做法,在官场里累招排挤、打压,被视为异类,这其中的酸甜苦辣有谁能知。
只是,这小将军竟然能看透这层,很不简单。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有如老妖精般看清人心险恶、众生嘴脸。难怪如此年龄能做到一军之统帅,果是非同一般啊。
吴天佑似乎没等他回答,继续说:“先生认为,我后十三军如何?”
“我观贵军,军姿雄健军容整,军纪严明如钢铁,是一支悍不畏死的军队。加之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属于难得一见的精兵。”对于当前这支后十三军,没说的,张宝骏印象极佳,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先生过奖。不瞒你说,我后十三军今年4月才成军,至今刚满半年。
在我眼里,它缺乏合格的中下级军官、缺乏全面系统的训练、更缺少残酷的血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只是时不我待,方才匆匆带他们出征,实属不得已啊。”
张宝骏闻言,已经震惊的无以复加。如此强军竟然成军不足半年,而且,在他眼中竟是满身缺陷,勉强可用的意思。天哪,此人眼中的强军会是怎样的?真是不可想象。
“我现在是起步阶段,什么都缺,最主要是缺乏人才。先生在清廷为官,是步步艰辛。上司打压、同僚挥戈,难有作为。
加上这次我军进驻祁门,先生失地被擒,在清廷里仕途已绝。我知先生大才,何不助我?既可实现心中抱负,或许还能封妻荫子,何乐而不为?”
“恕我直言将军,你认为洪天王是能一统天下吗?”张宝骏对天王洪秀全的印象极差,更不看好太平天国的前途。
吴天佑宛然一笑,双手向着北方一拱:“天王他老人家,正在天京的皇宫里和王娘们探讨人生真谛,哪有时间理这等小事,就只能由我这个做女婿的代他完成了。先生可满意?”
如此明显的意思,张宝骏如果还听不懂,就不用混了,这是要独立行事的节奏。
泥马,把造反的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也是没谁了。这小将军不仅是个驸马,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自己是碰上了反贼中的反贼。
这小子的腹黑之功怕是不下于晋高祖司马懿。不过,我喜欢。押宝眼前的小将军可比押宝那个什么天王靠谱多了。想毕,张宝骏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整理衣冠,毕恭毕敬向吴天佑行跪拜大礼:
“微臣敢不从命,愿为主公效死。”
能这么快获得张宝骏的效忠,吴天佑非常高兴。立即起身过去把他扶起来:“我得奇文,如鱼得水。不过,‘主公’二字太过敏感,此时稍显不宜。全军都是称呼我‘军帅’,先生你就入乡随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