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高老头刚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却看见无数学生冒着大雨,连伞都不拿,就疯狂地往校外跑来。
就好像,他们身后就是恐怖的地狱。
高老头见到这种场景也难免心中一紧,连忙随便拦住一个学生,向他问道:
“同学,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大爷,快跑吧,学校里,有、有恶魔。”这个小子被挤的上气不接下气,跟高大爷说完后,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外跑去。
恶魔?
高老头愣了一下,他看向摇滚庄七十一学校,在暴雨的衬托下,这座学校好像变成一头恐怖的巨兽。
令人望而生畏。
“大爷,您别看了,赶快逃吧。”那学生见高老头没有动,急忙提醒道。
但高胜,却并没有逃跑。
相反,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凶狠狰狞,猩红的血丝渐渐布满他的双眼。
突然,他收起伞,逆着人流,往学校里面狂跑而去。
形单影只、身形还有些佝偻的高胜在汹涌的人潮面前就像一叶挑衅巨浪的孤舟。
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要倾覆。
但又一直勇往无前!
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去,他们惊恐地尖叫着、颤抖着。
在暴雨的洗礼下,这个往日生机勃勃的校园仿若成为了人间地狱。
“轰隆隆”
天上的仍然时不时响起粗闷的雷声。
在这末日般令人绝望的场景中,高胜手里捏着三把伞,奋不顾身地朝着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方向奔跑过去。
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全身,想要浇灭他的一身热血;呼啸的狂风拍击他的肺管,想要吹散他的斗志;奔腾的狂雷炸响他的双耳,想要击碎他的勇气。
人类对来自大自然的天威,有着刻在dNA里的恐惧,任何一个普通人站在这里,都会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但,高胜例外。
他没有丝毫畏惧。
因为周围恐惧的惨叫、天空中不断轰鸣的巨响、不顾一切地奔跑,在恍惚之间将他带回了另一个时空。
那是他一生之中最为难忘的一段过往。
各种炮弹在天上呼啸、高亢嘹亮的冲锋号、无数士兵舍生忘死地冲锋......
这里是高胜曾经与恶魔战斗过的战场。
他正与他们一个排的兄弟们进行着最后的冲锋。
巴顿曾经说过,一个士兵最好的宿命,就是在最后一场战役中被最后一颗子弹打死。
战争结束之后的高胜无比赞同这一点。
在他刚刚修养结束,复员回乡的时候,时不时的就会想起那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冲锋
那次冲锋,夺走了他的左眼,更夺走了他一整个排的兄弟。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和他们一同长眠在那片异国他乡啊。
可惜,自己仅仅失去了左眼。
那一段时间,高胜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好像人生,都再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人,总是要给自己找点什么事干,才能心安理得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于是整天无所事事的高胜再也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便动了自杀的念头。
不过自杀前,他想再看看摇滚庄,再看看这片他和战友们曾经拼死保卫过的大好河山。
那好像是一个夏日的清晨,还不算毒辣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暖洋洋的。
瞎了一只眼的高胜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毫不在意周围行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当时的摇滚庄实在没什么生机,虽然走在街上的人不少,但他们的脸上,却是灰蒙蒙的。
好像,他们对自己的未来,也都没了什么期望。
唯一令高胜欣慰的是,最起码人魔大战的战场,没有延伸到这里,许多他曾经熟悉的建筑,也还都在。
百无聊赖的他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摇滚庄七十一学校附近。
据说这所学校好像还是为了纪念老政府成立所建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政府被迫解体之后,这所学校居然没有就此改名。
不知为何,高胜突然想进去看看。
于是高胜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到学校门口。
他心里其实是没抱什么希望的。
毕竟哪所学校会让一个伤口如此狰狞的独眼随意进入校园呢?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学校的门卫却热情地接待了他。
而在门卫确定了他复员士兵的身份之后,更是客客气气地领着他走进校园里。
他跟着门卫,行走于各大教学楼里,隔着玻璃,他看到了教室里正在上着课的莘莘学子们。
他们目光澄澈,朝气蓬勃,沐浴在阳光下奋笔疾书着。
居然有一个地方,还有着如此的生机。
高胜看着他们,渐渐停下脚步,停在原地,心里突然有些触动,感觉到之前蒙在自己心上的一片灰影,似乎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不知为何,他的右眼渐渐变得湿润,一行清泪从中轻轻滑落。
“先生,您怎么了?”那个门卫轻轻问道。
“没事。”高胜擦擦眼泪,露出一个微笑。
这时,学校里的下课铃突然打响,高胜看到教室里有几个孩子掏出硬馒头缓缓地啃起来。
而周围,还有不少孩子忍不住偷偷看向他们,忍不住咽口水。
“这是怎么回事?”高胜指着他们,有些不解。
“嗨,这不是因为打仗吗,现在粮食及其短缺,这我们学校,也实在无能为力。”门卫叹息着回答。
看着里面连饭都吃不饱却还在用功读书的孩子们,高胜猛地想起什么,突然不想死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些事情可以做。
高胜回到家里,打开不知多久都没打开过的的行李箱。
那里面有他的各种徽章,当然,还有他全部的积蓄。
于是过了几天,这家物美价廉的包子铺,就在摇滚庄七十一学校附近开张了。
其实一开始,这家包子铺是只向学生开放的,其他客人想来吃,他却总会笑呵呵的说一句:“先可着孩子们。”
毕竟这里的包子用料太足,买得太便宜。
所以不少吃不上包子的人眼红,便暗地造谣,有的说他家的包子用的都是僵尸肉;有的说他跟政府有关系,肉是特殊渠道弄来的;甚至还有的说他是黑帮的打手,那只左眼就是黑帮火并时打坏的。
可事实当然不是他们编出来的任何一个。
高胜开的这家包子铺,是靠他一直亏钱,才能经营下来的。
最一开始,是他那并不算多的遣散费。
可那笔遣散费在食品高昂的价格面前,显然有些不太够用,包子铺开张没几个月,他的遣散费就用完了。
但他的包子铺却并没有因此而倒下。
高胜卖掉自己除红旗章以外的所有勋章,然后还朝银行借了一大笔钱,拼命维持住包子铺的运行。
可即使这样,持续的巨额亏损让包子铺还是再次来到崩溃的边缘。
万幸,第二年的秋天终于传来丰收的好消息,昂贵的粮价终于降了下来。
美食街上的摊贩也渐渐多起来,人们终于渐渐恢复战前的生活水平,起码在饮食上是这样。
而高胜的包子铺,却似乎不在被学生们所需要了。
不过高胜并不在意,他依旧开着自己的包子铺,卖着物美价廉的包子,只是,他的包子不再仅仅卖给学生。
这五十多年,高胜心里始终很感谢当时那帮学生们。
正是看到朝气蓬勃的他们,自己才找回自己曾经那如铁一般的信念。
作为一个老政府的遗物。
哪怕自己不在战场,哪怕自己渐渐老去,只要自己还能行动,只要自己还有一点点力气,那自己就一定要继续为大家发光发热!
而在今天,这个重获新生的老兵又一次听到恶魔的消息,并且这个恶魔就在这所学校,残杀着学生们。
这让高胜如何忍得住心中的怒火?
但是,前方,可是恶魔啊,就连高炮都无法解决的恶魔啊,你真的,没有一点点害怕吗?
我怎么会怕呢?
我早在五十年前,就该死掉了啊,现在上天又给我一个向恶魔冲锋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会怕呢,我只怕我冲的不够快,不能救下更多孩子们而已。
你能救下他们来吗?那可是恶魔,像你这种七十多岁的糟老头子,恐怕就连一秒钟都撑不到,就会被恶魔撕成碎片吧?
撑不了一秒,那又如何?先死一个我,就能少死一个学生,我一个糟老头子,换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值!
这时,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这个不要命的老头,纷纷尖叫着让他回来,可他却仍然充耳不闻,只是朝着学校里面跑去。
终于,在最后一刻,他成功赶到现场。
他看到那个浑身是血的家伙就站在三个熟悉的少年面前,眼看就要扬起利爪。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高胜心头,一股热血直冲斗牛,他发出雷霆般的怒吼:
“狗畜生,住手!”
恶魔停下手中的动作,似乎就连它,都被这声怒吼所震慑。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人吸引过去。
透过暴雨,人们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身影。
那是一位并不高大的老人,他仅剩的右眼怒目圆瞪,里面似乎燃烧着无穷无尽的焚骨灭魂之火。
他,就是高胜。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